血液從林麟的發隙間流淌，順著他的鼻樑滑落，血珠在地面滴落出一朵朵暗紅色的花。

  這一擊只是擦破了林麟的頭皮，並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音。林麟也沒有因為這點小傷就大喊大叫，他明白，周圍還可能有看不見的敵人。

  可他忍不了！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只能靠著垃圾為生，還要繳納高昂的管理費，一旦沒有錢就會被殺死。晚上被迫不能離開自己的家，被發現同樣會被殺。

  那個焚焰團，就像火山一樣壓在所有人的頭頂，平常就會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可誰也不知道有哪一天那座火山會爆發，將他們活活燒死。

  「高翔，郭旭是對的，在進來的時候就應該出手的。」林麟的目光空洞，「為什麼我們當時沒有出手？為什麼？」

  「你瘋啦！要是出手，說不定死亡會更多。而且我也覺得旭哥剛才的舉動是衝動了。」高翔說出了讓林麟都覺得震驚的話。

  在林麟的印象里，他應該是無條件支持郭旭才對。

  「不過嘛，誰叫他是旭哥呢，看到自己不爽的事情他就要管嘛。」高翔突然話鋒一轉，「他就是那樣的人。」

  「哪樣的人啊？」林麟低聲咆哮，「不管別人死活，可遇到自家的人被欺負就什麼都不管衝上去，這算什麼？」

  「高強是人，他出手是應該的，可別人呢？」

  轟！

  林麟才說完，沙包大的拳頭打在他的臉上，他的牙齒都被打掉，在地上滾出一條血線。

  「他們是人。」林麟注視著高叔拳頭上的鮮血，一字一句道。

  唯有這件事，他沒有辦法不執著。

  「你是人，高強也是人……」

  「我知道，這句話我已經聽過一遍了。」林麟打斷高叔的話。

  知道是一回事，理解又是另一回事。

  明明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他們沒有做錯事情，為什麼有人活下去的前提，是另外一些人活不下去？

  林麟不能理解。

  高叔長嘆一口氣，他默默坐了下來，講述了一個他曾經講了無數遍的問題。

  「現在有兩艘船在大海航行，一艘船上有三百人，另一艘船上有兩百人。可突然兩艘船同時出現故障，馬上要沉入海底。」高叔平靜地說道，「現在只有你林麟能修好兩艘船，然而時間有限，你修好了一艘船，另一艘就會沉沒。」

  林麟突然一驚，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好了，現在請選擇需要救哪一艘船？」高叔抬眼，黑洞洞的眼球似乎能吞沒一切。

  林麟被那眼神嚇住了，心裡一顫：「三……百人的那一艘。」

  「很好，很正確的選擇。」高叔閉上眼，點了點頭，「兩百人被你拋棄了，他們是人，可現在只是數字了。」

  林麟的身體在顫抖，可高叔卻繼續平靜地說著：「現在那兩百人為了生存，選擇與三百人火併，最終只有三百人上了一艘船。」

  林麟的視線一片血紅，血腥味在他的腦海中迴蕩。

  「現在因為火併，船並沒有完全修好。迫於無奈，你只能把船拆成兩半，現在兩邊都坐了一百五十人。」高叔的話就像是惡魔的語言，讓林麟感覺身體都變得冰涼。

  「可是拆卸製作的船太簡陋，兩艘船同時出現漏洞，現在人數相等了。」高叔再次睜開了雙眼，「你又該選擇哪一艘呢？」

  林麟徹底僵硬在原地。

  這……到底算什麼問題啊？

  「好了，時間到了。因為你的猶豫，導致錯過了最佳的救助時間，現在，那三百人全部都死了。」高叔緩緩說道，「到最後，你一個人都沒有救下來。」

  「呵呵，這只是一個故事而已，只是……」林麟說不下去了。

  他只是在抗拒而已，當自己完全代入其中，他發現自己根本做不了任何選擇，可任何猶豫都是在告訴他這樣下去一個人都救不活。

  「你想說什麼，我不應該去救別人嗎？我不應該去救郭旭和小琴，就這樣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嗎？」林麟反問道。

  高叔嘆息著搖了搖頭：「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啊。」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林麟反問道。

  「先救三百人，因為人多。」高叔的語氣依舊十分平靜，「接下來嘛，擲骰子，看運氣咯。當然，如果其中一艘船上有高強、高興他們，我肯定會選擇就那一艘的。如果他們真的閒得無聊在兩艘船上，那就只能擲骰子了。」

  高叔的語氣十分輕鬆，就好像吃飯睡覺一樣。

  「這……算是什麼回答啊。」林麟愣住了。

  「如果真的出現這種情況，那可就是一條條人命啊！」高叔故作感嘆，隨後恢復正常的語氣，「你是這樣想的吧？可如果你有哪怕一絲猶豫，死亡的就是五百人。」

  「這……我……」

  「真到了那個時候，那些人真的只是數字而已。」高叔的語氣很冷靜，冰一般的徹骨，「天地不仁的。」

  「高叔，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林麟突然問道。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高叔沒有再看林麟的眼睛了。

  「還是先考慮考慮你自己的問題吧。」高叔突然伸出一根手指，「你現在的選擇有，一：看亂區不平，於是準備端了焚焰團，不過最終很有可能丟了自己的小命。」

  緊接著，高叔伸出第二根手指：「二：你可以帶領所有人與你一同戰鬥，這樣勝算會大一些，不過就算有一部分人願意與你戰鬥，又或者你僥倖勝利了，接下來你該怎麼讓這些人吃飽飯呢？」

  隨後，高叔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三：不管所有人，帶著高翔離開這裡，畢竟你們面對的是焚焰團。別忘了，那個連你戰鬥起來都有些吃力的陸昕燃，在焚焰團還有九個。」

  然後，高叔伸出第四根手指：「這個選擇可以無限延伸，至於怎麼選，全看你一個人。」

  「你是在勸我離開嗎？」林麟雙眼通紅，聲音卻已經冷了下來，「這是錯的。」

  高叔收起手指，搖了搖頭：「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啊。對與錯這個東西，在這個時候真的存在嗎？」

  林麟咬著牙，「切」地一聲扭過頭去。

  「不要被任何事情蒙蔽了你的目標。」高叔語重心長道，「你會遇到很多不平的事情，但你的能力是有限的。你說郭旭是對的，可他其實也沒有一開始就出手不是麼？如果不是遇到高強，他是不會出手的。」

  「剛才的問題，老一輩的人都說是切絲難題。」高叔說道，「任何一種選擇就像是善與惡的一條條細絲一樣。你的每一個選擇就像是在天平上加入這些細絲，但最後天平總會失衡，無論是善還是惡。」

  林麟若有所思。

  「不過我覺得蠻放屁的。」高叔撇了撇嘴，「說不定這是以哪個人的名字來命名的題目，只不過由於時間太久傳錯了。然後大家又在一起瞎解釋一通。」

  林麟噗嗤一笑，冰封一般的氣氛仿佛突然破開，溫泉從裡面湧出來。

  「看來你想到自己的辦法了。」高叔望著林麟，黑色的眼瞳中閃著光。

  「我還是不認同這裡的生活。」林麟咬著牙，「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對不對，可如果我真的衝出去，至少你們會受到牽連。」

  高叔點點頭。

  「可郭旭和小琴不能不管，他們現在有危險。」林麟坐在地上，「貿然出去不行，只能在這裡等他們的消息。到時候不管會不會牽連到你們，我都一定要去救我的同伴。」

  說完，林麟抬起眼，那雙眼睛不再通紅，也沒有閃爍。

  那是堅定的眼神，獵鷹一般鎖定自己的目標。

  高叔聳了聳肩，仰頭望向窗外：「天亮了，我給你們準備早餐吧。」

  不知不覺間，一個晚上已經過去。此時，郭旭正躲在垃圾堆里，瑟瑟發抖。

  回想起夜晚發生的事情，他依舊覺得害怕。

  在逃離包圍圈之後，聽說了高興的事情，郭旭想著絕對不能回去，可一時間該去哪裡，他也沒個准。

  就在這時，小琴卻指出一條路。

  郭旭一開始嗤之以鼻，覺得小琴只是在瞎指路。可走著走著，郭旭才發現這個女孩對這一片區域居然這麼熟悉，連哪裡有焚焰團的防衛都知道。

  「因為我以前就住在這裡嘛，所以對這裡很熟悉。」小琴說道，「到了。」

  郭旭和高興目瞪口呆。

  雖然小琴說到了，可這裡根本就是垃圾場一般。

  「我知道西區有個外號叫垃圾堆，撿漏區。」郭旭揉了揉眼睛，「因為這裡的東西都是其他三個區不要的廢品，這裡的人也生活在最底層，終日以垃圾為生。可是這個地方……」

  「這裡就是我以前住過的地方。」小琴得意地向兩人介紹著，「看到這個小屋沒有，以前家裡面三個人就住在這裡，後來多了一個人住不下，不過還沒來得及擴建，他就走了。」

  「你確定就是這裡？」郭旭強忍著嘔吐感。

  這個地方的髒亂程度根本不適合人居住。

  「可能是因為沒人了，所以大家都往這裡扔垃圾了。」小琴卻一點都不在意，「之前這裡沒有這麼亂的。」

  說完，小琴徒手扒拉著小屋後面的垃圾堆。不一會兒，兩個渾圓透亮的紅色圓珠被她捧在手心。

  「看，東西還在這兒呢，我沒說錯吧。」小琴的臉上洋溢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