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商量的，我當然不希望她去國外……歪果仁壞滴很，西西萬一被騙了，被欺負了怎麼辦……」

  沈周用了一整天的時間措辭，卻卡在為什麼要和竹西商量這個問題上。他並不想讓竹西出國，如果只是十天半個月那還可以接受，可這一去最少就是一年，這誰頂得住。

  可他又想到畫畫是竹西最大的夢想，如果不讓她去追求夢想的話會不會太殘忍了些，沈周並不想做萬聖節上那個吸食孩子夢想的邪惡女巫婆。

  可眼前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擇，沈周陷入兩難。

  薄暮冥冥，傍晚的氣溫驟降，想來今夜是要有一場大雨。

  沈周還在艱難思考者，並沒有注意到書店來了人。

  「老闆，這兩本書多少錢。」

  沈周抬眼看了看那人手上拿的兩本書，都是美術鑑賞類的，價格他早就熟記於心，隨口說道：「四十五。」

  聽到支付寶到帳的提示音，卻見那人依舊站在櫃檯前，沈周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眼熟，卻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的。

  「還有事嗎？」

  那人表情有些掙扎，猶豫片刻後還是問道：「老闆，你是蘇老師的男朋友對嗎？」

  「嗯……你是她同事？」

  「我也是在秋露中學教美術的，剛去那會兒還是她帶的我。」

  沈周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人又說道：「蘇老師最近還好吧？」

  「胃口好睡得好。」

  「那就行，我還怕蘇老師會被那些人影響到……其實我們都知道那些家長就是故意來鬧事的，也能理解學校的處理方法，雖然被辭退了，但校長還是給我們這些藝術課老師安排到了其他學校教學，也不至於完全失業……對了，蘇老師被安排到哪裡了？最近都沒聯繫上她，我還一直想著和她一起吃個飯呢。」

  沈周聽完她的話，不覺渾身發冷，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學校把辭退的藝術課老師安排到了其他地方，那為什麼不給竹西安排，是有意針對還是說竹西所為確實是家長鬧事的導火索？

  「以後會有機會的。」

  沈周沒有心思在聽她說下去，竹西的同事點點頭，說了句再見，很快消失在街角。

  想但竹西剛到學校執教的時候，沈周忽然就明白了，以竹西的身份背景，在春城誰又敢故意針對她呢？

  原來還是竹西的錯，不，是我的錯。

  沈周跌坐在椅子上，事實讓他沒有辦法接受。

  就這麼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竹西溫柔卻帶著一絲疲倦的聲音。

  「下班了怎麼不回家呢，我在擔心你。」

  沈周吐口氣，揉了揉臉，沖竹西笑笑：「不小心睡著了，咱們回家吧。」

  街角突然起了風，竹西坐在電車后座，緊緊環著沈周的腰，整個人都貼著他的後背，這是她最近常露出的姿態，只有和他在一起，那些無孔不入的危機感才會消散。

  沈周感受到背後的溫潤如玉，不禁有些鼻酸，印象里，竹西一直都是瀟灑堅強，走路帶風的形象，像現在這樣缺少安全感的樣子還真是少見。

  愛情確實讓人變得軟弱，患得患失。

  沈周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喜歡早睡，還不到十點，他就鑽進被窩閉著眼冥思。

  竹西洗完澡，站在臥室門口默默地看了半天，最後還是咬咬牙下了決心。

  「哥，你睡了嗎？」

  上一次聽竹西喊哥是什麼時候來著，沈周記不清了，也懶得去想，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我們談談吧？」

  有些問題置之不理是沒用的，逃避再久它永遠都在你要走的路前方等你，竹西深知她沒辦法避開，索性就直接面對好了。

  沈周沉默半晌，也沒有再逃避的理由，應了聲好，順勢坐起來，拍了拍身邊空處，竹西便坐在了他身邊。

  「前天咱爸找我了，說了關於你出國的事。」

  「他也和我說了，他和媽媽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決定，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對於竹西而言，她更在意沈周的意見，這並不是說在她心裡沈周要比爸媽更重要，而且她覺得自己在父母面前還有叛逆的自由，而在感情中就不能這麼任性了。

  沈周心亂如麻，想到竹西要出國了，他心裡一萬個不願，可他又不想成為她的掣肘，妨礙她追逐夢想的腳步。

  「你的想法呢？」

  皮球傳回腳邊，竹西並沒有踢回去，而是果斷說道：「我不想去。」

  聽到這個答案，沈周心裡添了絲絲甜意，卻不足以沖昏頭腦，他說道：「跟隨米勒大師學習不一直是你的理想嗎？就這麼輕易放棄了？」

  「因為我生命里有了比實現理想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有那麼重要嗎？」

  「哼。」

  本書首發：——

  沈周苦笑道：「突然感覺壓力大了許多……放棄理想是對自己很不負責任的表現，尤其是為了我……你已經為了我放棄兩次了，這一次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

  「什麼時候放棄兩次了？」

  「高考之後你就沒去國外留學，大學畢業又沒去，這不就兩次了？」

  竹西失笑道：」你少自戀了，大學畢業沒去確實是為了你，但高中那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好吧？」

  「什麼？！難道你高中還喜歡了別人？！」

  「邊兒去，說來也有些好笑，我那時候還有些叛逆，就因為出國的事還和爸爸吵了一架，最後他實在沒辦法了，才妥協送我去南城美院學習。」

  「這樣啊……不過我高中那會兒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你喜歡畫畫？」

  竹西說道：「其實畫畫並不能算是理想……一開始只是有這方面的愛好，閒暇時間也會學學練練。大學學美術也是因為和爸爸吵架之後，我告訴他說我的理想就是畫畫，我只學畫畫……當時也是在氣頭上才這麼說的，爸爸還真就當真了，所以畫畫就成了我的理想。大學四年也沒有什麼建樹，屬於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那一款。畢業之後，我也確實打算出國留學，爸爸已經幫我找好門路了，可我又遇到了你，世事難料。」

  沈周來不及去想竹西理想的由來的荒唐程度，說道：「不管怎樣，你始終都是為了我而犧牲自己的那個，我更願意看到的是你為自己而活。」

  「你覺得我應該出國？」

  「按照你和咱爸的約定，確實是這樣的。」

  「你應該很清楚這個約定無論是對我，還是對於爸爸都沒有什麼約束力，到了今天，我們誰都沒把這個約定當回事，所以你不要拿約定說事，我只想聽你的真實想法。」

  沈周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可能會傷害到竹西和他們之間的感情，可心裡那股執拗勁兒上來了，他還是說道：「我希望你能為自己而活。」

  竹西沉默地看著他，良久，才平靜說道：」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