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進入六月之前仿佛又被按下了加速鍵，火辣辣的陽光拉長了一整個白天，連帶著路人匆匆的腳步，走得更遠了。

  窗外的紛擾自然無法影響書店的鹹魚老闆，沈周悠哉悠哉地睡在躺椅上，耳機里響著的是平靜抒情的鋼琴曲。

  他平時是不太會聽這些有些清淡的音樂的，只是忽然覺得今天這樣安靜的午後就應該在這樣的音樂聲中度過。

  距離高考還有剛好一個星期的時間，沈周多少有些抗拒這一天的到來，並不是因為擔心高考失利，而是高考結束之後，書店將會失去一大批忠實的顧客，這個是巨大的損失。

  只不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是攔不住的。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再過兩三個月，書店會迎來一批嶄新的面孔，他們將會是書店未來三年最具消費潛力的客戶。

  想到這裡，沈周也就釋然了。

  等到高中放暑假之後，他也就不天天在書店裡待著了，還不如把來之不易的假期用到更有意義的事情上。比如說，可以去旅旅遊，也可以多陪陪家人，總之不上班就行。

  「是該找幾天時間回家看望爺爺奶奶了……」

  兩位老人生活在村子裡衣食無憂，也都有熱愛的事情可做，平日裡倒也不會孤單寂寞；不過，兒孫許久不在身邊，他們心裡肯定會很掛念，兒行千里母擔憂，百里也會擔憂。

  「也可以去秋城找堂姐她們玩幾天，最好再給她們添點麻煩，省得平時無聊得慌……」

  「文怡現在成了知名的網絡小說作者，老是出席各種活動，想一起吃個飯都得提前問她有沒有檔期了……」

  「淮左，清清……這倆人整天在家裡估計都快憋瘋了，我還是不去找他們了，省得被強行留下。」

  思緒紛飛中，沈周聽見吱呀一聲，書店大門被打開，身著淡黃色繡花長裙的秋子笑吟吟地站在門口。

  「沈老闆，好久不見啦。」

  「是啊是啊……」沈周不記得上次見她是什麼時候了。

  「挺悠閒的嘛……竹西呢？」秋子也不客氣，隨手拉來一張椅子坐下。

  沈周坐起身，摘下耳機放進耳機盒裡，道：「西西下午有課，我沒什麼事就隨便躺會兒。」

  「都快高考了，學校還有美術課嗎？」

  「高一高二離放假還早呢，不過美術課最近這兩個星期也就該結束了。」

  秋子點了點頭，道：「等她下課，我們一起吃個飯吧，我請。」

  「……」沈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今天帶錢了！」

  「咳，是有什麼事想讓我們幫忙嗎？」沈周心道你下次能不能別把請客吃飯掛在嘴邊了，每次你說請客，我都得花錢，這次估計又是這樣。

  秋子靜靜地看著他，片刻後才輕輕說道：「我要走了。」

  「嗯？剛坐下就要走？」

  「蘭姐明天回春城，下個月就要帶我一起去雲南。」

  沈周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麼突然？」

  這個月眼看就過去了，像杜蘭這樣的大忙人，是不可能在春城多做停留的，也就是說秋子要不了幾天就要出發去雲南實現夢想了。

  一時之間，沈周的心情有些複雜，他雖然清楚未來肯定還會和秋子再見面，可分別在即，卻還是會生出些許不舍。

  「蘭姐前陣子就打電話告訴我了，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準備行李，不過一直沒有考慮你們。」

  沈周不知道她是有什麼顧慮，或是其他的原因，只是說道：「有說具體時間嗎？」

  「三號。蘭姐的隊伍需要暫時休整一下，否則的話可能會更早。」

  「不等到孩子們入住新學校了？」

  救助站的那些孩子永遠都會是秋子最放心不下的，她的眉間有些許的掙扎，良久才慢慢舒展：「有韓姨在，我們完全可以放心的。」

  「還打算回來嗎？」

  「當然要回來，我捨不得大家，尤其是孩子們……只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蘭姐的組織常年在國內各城市輾轉，哪裡有需要就去哪裡，興許一兩年都回不來……」

  秋子已經下定決心了，這次跟隨杜蘭踏上征程之後，就絕對不往回看，只顧朝前走，除非是救助站真的缺她不可了，否則她是不會像之前一樣守著救助站的。

  沈周有點語塞，他是健談的人，但面對分別這種大場面，他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怎麼了？捨不得我？」

  「是有一點，好朋友突然說自己要離開，是個人都會有些不捨得吧？」

  「那倒也是……不過能聽你說我們是好朋友，我還是很開心的。」

  「你還真容易滿足。」

  秋子莞爾一笑，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在書店的那次。」

  沈周當然記得，彼時他正在書店裡閒得蛋疼，不知哪裡突然竄出來一個青春美少女，而是還說喜歡自己，現實里發生這種小說劇情自然是讓人難忘的。

  「記得，那天……天氣挺好的。」

  「其實那天我是逗你玩的，我也不太擅長和陌生人打交道啦，雖然你並不算陌生人，但畢竟也是我們第一次正式見面，所以我當時還是有些緊張的，所以就小小地來了個玩笑，不過這個玩笑好像開大了。」

  何止是大，簡直是超級無敵螺旋大！

  幸好你是開玩笑的，但凡你來真的，我都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好日子。

  「我知道，我又不是戀愛番的男主角，怎麼可能會遇到陌生美少女主動表白的情節。」

  秋子聳聳肩，表示沒能讓他當上男主角實在是自己無能為力。

  「其實……還有一個秘密，我並沒有告訴你。」

  沈周仔細想了想，道：「你該不會還有其他的超能力吧？難道是透視？」

  「……想什麼呢！」秋子羞惱。

  沈周訕笑著鬆開自己，道：「那是什麼？一個讀心術已經夠變態了，要是再有其他超能力那就真的有些玄幻了……我能把你舉報到非人類研究所嗎？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秋子自動忽視了他的碎碎念，頓了頓，道：「其實我並沒有讀心術……你好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怎麼能相信超能力這種東西呢？」

  「嗯？什麼意思，我有點不明白了？」

  「很簡單啊，之前我說自己會讀心術，其實是假的，我就是普通人，沒什麼超能力。」

  沈周道：「可你明明好幾次都猜到了我心裡想的東西，而且也能猜到別人的……」

  「我比較擅長察言觀色，而且很會揣摩別人的心思和想法，不過我們猜到你心裡所想其實也是個概率事件。結合你當時的情況，通過你的性格，分析出一種最可能出現的結果……這倒也不是天賦技能啦，從小練出來的。」

  沈周想起秋子的過往，被父親拋棄、母親又撒手人寰後，她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只能寄人籬下；儘管有好心人會照顧她，但秋子終究是外人，她也能感受得到自己與他們的距離。

  這樣的情況下，秋子想要活下去，只能學會看別人的臉色，通過別人的言行舉止推測出他的一些想法，從而好做出一些決定來保護自己……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超能力，也沒有什麼母親在天之靈的祝願，有的只是一個可憐女孩經年的小心翼翼。

  「不是這樣的，我相信你有超能力。」

  秋子總覺得他話里還有別的意思，但卻想不明白，只好笑笑：「也許吧，說不定哪天我就覺醒了。」

  閒聊了幾句，秋子看了手機，站起身，道：「蘭姐找我，說有事情要交代……這樣吧，明天我請你和竹西吃飯，就當做是感謝你們近來對救助站的照顧……也算是和我這個好朋友的短暫告別吧。」

  沈周輕笑：「記得帶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