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的一場大雨讓天氣預報損失了一部分可信度，但對於沈周而言，這場雨來得及時。積攢了數日的煩悶被雨水沖洗大半，儘管還沒有得到竹西的決定，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所有情況。

  三天前，他把米勒大師訪華、並且對外收徒的消息告訴了竹西，他本來很自信竹西聽到之後會一口回絕，表示並不願意追隨米勒大師學畫畫；然而，竹西卻沉默了，她說需要一些時間考慮。

  通過她的反應，沈周也才終於知道竹西始終都把她的夢想藏在心裡，從來不曾遺忘，她的猶豫就是在表明自己在去留的選擇上還不能做出取捨。

  「原來她一直都惦記著自己的夢想……也是，夢想又怎麼可能是隨便就能拋棄的呢？這麼說來，和我一起平淡地生活倒是在耽誤她了……」沈周出神地看著玻璃門外覓食的小雀，目光隨著它飛到電線上，又飛了下來，來去自如，無拘無束。

  「西西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我不該拘束她，也不能阻礙她的選擇。」沈周這樣對自己說道。

  在這種小說或電視劇劇情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沈周並沒有感到茫然失措，他很清楚自己和竹西哪怕真到了跨國相戀的那一刻，也會堅定地相信對方，更能獨自照顧好自己，不讓對方擔心。

  而且，以沈周的經濟能力和工作安排來看，他可以有充足的時間頻繁地去看望竹西，也就是說，橫亘在他們之間的地理距離並沒有很大的影響。

  想到這裡，沈周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無論未來竹西會不會去國外，他都有應對之策。

  上午下了半個多小時的濛濛細雨後終於放晴，竹西一襲紅裙從街角翩躚而至。

  「我做了你愛吃的紅燒排骨，快嘗嘗是不是比以前做的好吃！」

  沈周看著她笑了笑：「要是沒有進步，那你可就丟人丟大發了。」

  「哼哼，怎麼可能！」

  午飯吃了半個小時，這期間竹西始終狀若平常，從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平靜得讓沈周幾乎以為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甚至是前兩天，竹西也是如此，只是在剛知道米勒大師訪華、並且要招收門徒的時候流露出些許的迷茫，不過很快，她就調整過來，也許是不當回事，也可能是心裡已經有了計較。

  沈周一直好奇她的選擇，但沒有主動開口問，無論需不需要，他都想給竹西考慮的時間，等她先開口。

  竹西若無其事的反應讓沈周心裡很沒底，處於對她的遷就和愛護，沈周也只好選擇順其自然，興許某個時間，竹西就認真地告訴自己她的選擇。

  「一會兒幫我把這些零錢帶去隔壁超市，讓老闆娘換成整的，這是這個星期的收入，一共一千七，我都已經數好了。」

  選擇了不好奇不追問，沈周也讓自己表現出和平常一樣的情緒，甚至還有意無意放大了某些個性，比如懶。

  像以前，換零錢這種粗活從來都輪不到竹西來做的，要麼自己跑一趟，要麼就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小樂快來！」，然後，就會有一個小胖子屁顛屁顛地帶著零錢回家，沒一會兒就又帶著一沓毛爺爺回來。

  但是現在，沈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讓竹西去做，只能解釋為自己想像對待竹西出國一樣隨性來對待這件事。

  「好啊，你還想喝可樂嗎？要不要買點零食，下午你自己看店肯定無聊……要不然下午我就在這兒陪你吧？」

  沈周愣了一下，感覺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卻也說不上來，只好問道：「下午你不用去救助站嗎？」

  「也不差這一天啦。」

  「那行吧，正好我也需要人陪。」

  「需要人陪這種一點都不男人的矯情話居然會從你的嘴裡說出來。」竹西揶揄道。

  「男人也是人，又不是沒有感情的石頭，偶爾特別渴望陪伴也很正常。」

  「那你等等我，我去買零食。」

  沈周起身：「我和你一起。」

  「等我，乖啦。」竹西笑著轉身，拒絕了沈周的陪同邀請。

  二十分鐘後，竹西去而復返，左手拎著滿滿一大袋子零食，右手不停揉著兩隻眼睛。

  「夏天太討厭了，到處都有小蟲子亂飛……」

  沈周笑笑，道：「笨蛋啊，兩隻眼睛都能飛進小蟲子？」

  「可能是我今天比較倒霉吧，得趕緊喝一口快樂水！」竹西說著話，從袋子裡掏出兩瓶雪碧，打開之後遞給沈周一瓶。

  看著她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又揉揉肚子打了個嗝，沈周這才笑著說道：「現在快樂了沒有？」

  「那當然！快樂水可不是白叫的。」竹西紅著眼眶笑著，像極了挨過媽媽打之後，又收到喜歡的禮物的樣子。

  沉默了一會兒，竹西嚼著薯片，好奇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沈周從她身上慢慢收回目光，彎了彎嘴角，道：「我在想你這麼一個仙女一樣完美的人，怎麼會喜歡上我呢？」

  「這種問題，你應該在我們剛談戀愛的時候問。」

  「我反應慢。」

  「你說七仙女為什麼會喜歡上董永呢？」

  「什麼？！七個仙女都喜歡董永？你看的是什麼版本，我怎麼不知道？」

  「……我是說不要把我當成什麼仙女，下凡之後同樣都是凡人，當然可以自由戀愛，更何況我本來就是凡間的。」

  沈周道：「還好你不是仙女，否則的話早晚有一天你會飛走的。」

  「是仙女我也不會走的，賴定你了。」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沈周的目光始終落在竹西身上，看著她吃完了薯片，又拆開一包蠶豆，吃了兩個之後又去接了一杯涼水，一副午飯沒吃飽的樣子。

  自始至終，竹西都沒有流露出任何將要離別時的不舍，這無聲的答案好像是在告訴沈周自己並不會離開。

  當竹西轉頭看向自己的時候，沈周下意識地偏過頭，心想也許西西已經決定了不去國外，或者是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沒有給自己一個答案的必要。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好了。

  出於感情，沈周當然不希望她去國外，已經習慣了一起睡覺起床、一起做飯吃飯、一起逛街遛彎……即使是可以經常去國外看望她，可卻並不能再繼續這樣了。

  出於責任，沈周希望竹西可以安心大膽地去追求夢想，自己把家照顧好的同時，也會一直耐心地等她某天學成歸家。

  想著想著，沈周終於還是沒能管住嘴：「那個……我聽咱爸說你一直都想跟隨米勒大師學畫畫，這次是個很好的機會，你要不要爭取一下？」

  竹西愣了一下，才抿嘴說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我還以為……算了……

  「你是怎麼想的？」

  「你希望我怎麼做？」竹西把選擇權交給了沈周，只要他一句話，就能決定這件改變兩人命運的事。

  「我希望你去。」沈周脫口而出，可又覺得這樣回答太過於果斷，又連忙解釋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想你會怎麼選擇，可一直都沒有結婚；但對於我而言，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所以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而有所顧慮，無論最後結果怎麼樣，我都可以坦然面對。」

  「你為什麼希望我去？」

  「因為這是你的夢想，我願意而且有義務支持你。」

  「雖然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我不想你為此委屈了自己。」竹西知道他會說什麼。

  「你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不是也在為我考慮嗎？我沒有委屈自己，看著你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我為你開心。」

  「我會去跟隨米勒大師學畫畫，在你之前告訴我說米勒大師訪華，且要招收門徒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了……但還有個前提條件，只有我在秋露中學執教不順利的時候，我才會去，其他時候都不去。這是我和爸爸的約定，也是和你一樣，讓事情隨緣發展，所以雖然我決定了要去，但最終決定權還是要看我未來的工作是否順利。」

  沈周沉默良久，才笑笑說道：「那就一切隨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