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誰打電話呢？」

  沈周剛走進病房，就被梅葉追著問。

  「你不陪女朋友聊天，管那麼多幹什麼。」沈周並不打算把他和梅爸爸的通話告訴梅葉，沒有必要讓梅葉和陳緣徒增煩惱。

  「我就是看你一個人怪可憐，心想著同情同情你，你還不領情？」

  沈周嗤笑道：「拉倒吧，我好得很，一會兒我就出去大餐，還給你倆開視頻，饞死你們！」

  「你看他跟小孩一樣，幼稚得很！」梅葉光明正大地和陳緣腦袋靠在一起，對沈周指指點點。

  「你們玩吧，我出去找點樂子。」

  「你可是有女朋友的！要是敢玩那些花里胡哨的，可別怪我去竹西那裡告狀！」

  「你腦子裡能不能裝點有用的東西？我的意思是我出去溜達溜達。」

  沈周不想和這個滿腦子黃色廢料的人說話了。

  「原來你女朋友叫竹西啊，名字真好聽。」陳緣笑笑說道。

  一提起這個，沈周就興奮了。

  「我給你看看我女朋友照片，老漂亮了。」

  陳緣也是很有興趣，那些沈周的手機一張一張翻看著竹西的照片，還有很多他們兩個親密的、可愛的、搞怪的合照。

  「真的好好看！」

  「是吧，梅葉不愧是我弟弟，找女朋友的眼光都跟我一樣好。」

  沈周一句話誇了四個人，唯獨梅葉心裡不爽，怎麼他就成了弟弟？

  「行了行了，這是我女朋友，你們倆聊這麼開心幹什麼，你不是要出去找樂子嗎？趕緊去吧，晚了就打不著車了。」梅葉被晾在一邊心裡不爽，連推帶踹地把沈周趕出病房。

  陳緣責怪道：「你慢一些，都快把他踹倒了。」

  「沒事，這貨就是閒的，不給他找點事兒干，他就給你找事兒。」梅葉對他剛剛的暴力行為沒有絲毫愧疚。

  病房裡又只剩了梅葉和陳緣兩個人，自從沈周兩人來了之後，就把陳媽的權利架空了。現在陳媽更多的時間可以用來休息，照顧陳緣的任務被沈周兩人接過。

  她忙了很久很久，也累了很久，現在也終於是能好好休息了。

  陳緣心疼她，就讓她不用老是往這裡跑，在醫院待得太久，真得能把人憋壞的，這裡的環境太壓抑了。

  「你還千方百計不讓我來，現在是不是有點後悔了？」

  梅葉拉上窗簾，漫不經心地問道。

  陳緣輕聲道：「是有點後悔了，我就不該見你的……為了我，你的工作也丟了，也完全沒了你自己的生活，值得嗎？」

  「值得嗎？你說這種話就太把我當外人了，從我第一次去你家帶了幾天後，我就覺得我們就應該是是一家人，所以我們相處起來才會這麼合拍……叔叔阿姨對我很好，無論大事小事都會問過我的意見，哪個男朋友能有我這麼好的待遇？」

  「你也知道的，我爸媽，還有我妹妹都特別喜歡你，過年的時候他們還念叨著：要是你能來家裡過年就好了……每年都這麼說，可惜一直都沒能實現。」

  「我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沒能早點找到你，要是能早點找到你，就能和你一起承擔這一切，而不是讓你一個人獨自承受。當我知道你是因為生病而選擇不告而別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嗎？我以為我們一起走過了四年，再過不久我們就要一起走出校園，迎接新的生活了，結果你卻因為生病就把我丟下了。我也恨自己沒出息，連生個病都負擔不起……不過這些都已經過去了，現在我就在你面前，不論未來什麼樣，你都別想再把我丟下了。」

  「有你在的地方，我才是真的我。」

  陳緣一點都不想哭，可眼淚還是撲簌簌地往下掉。

  她這半年來也承受了很多的痛苦，如果非要拿出來算的話，一定不比梅葉的少。

  身體上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幾乎要把她殺掉了，可她心裡憋著一口氣，她不想放棄。

  她和梅葉還沒有一個完美的結果，所以她把一切痛苦全都扛下來了。

  當初不得已選擇不告而別，她也很痛苦，夾雜著對梅葉的深深自責。

  甚至到現在，陳緣回想起過往發生的種種，還有點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挨過了那一段最艱難的時光。

  「還好你來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撐下去了。」

  梅葉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安慰道：「有我在，你安心治療，什麼事都不用擔心……我扛不住的，沈周會和我一起扛，我們倆都扛不住的，還有竹西呢……我和你說啊，竹西是我們那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的孩子，人雖然不太好相處，但是真有錢啊，對朋友也是兩肋插刀……有我們在，一切都沒問題。」

  「對了，聽我媽說，你和沈周給可她一大筆錢？」

  梅葉點點頭，有些慚愧：「我和沈周兄弟兩個人畢業後到現在，也沒攢多少錢，加在一起才湊了五萬……其他的那些都是沈周那個小富婆女朋友給的。」

  「唉……叔叔阿姨不知道我生病了吧？」

  陳緣嘆了口氣，再怎麼不願要別人的錢，在這個時候也沒用了，她要是還想活下去，就只能接受。

  她最怕的還是梅葉的爸爸媽媽萬一知道了她生病，肯定不免出手相助，甚至會直接過來看她。

  陳緣不想麻煩他們。

  梅葉想起他沒接的那幾個電話，他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和父母說。好像沈周剛接了個電話……想必是打我的電話沒人接，就打給沈周了吧……

  這麼久了都沒動靜，應該是沈周沒告訴他們。

  「他們不知道。」

  「那就好。」陳緣輕撫胸口放下心來。

  梅葉看了一眼四周，突然靠近陳緣，輕聲說道：「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什麼問題？」

  「我能親你嗎？」

  陳緣愣了一下，才紅著臉小聲說道：「醫生說白血病沒有傳染性……唔……」

  站在窗前，梅葉深深呼出一口氣。

  「這種甜蜜的感覺，久違了！」

  雖然已經是四年的情侶了，可這麼久沒見，陳緣對突如其來的吻還是有些羞赧。

  這傢伙肺活量怎麼這麼大了，差點沒把我送走……要是因接吻導致窒息而死，那她可就成了笑話了……

  「醫生說了，不能過勞……」

  「放心，我懂我都懂。」

  陳緣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和寒假分別時一樣高大，看著就很安心。

  忘了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再也沒有笑過了，我的生活被藥物填滿，在幽閉的、混合著消毒水味道的純白房間裡，我原本的色彩也慢慢淡化，最終通化成這房間的主色調——白。

  我的大腦是空白的，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記憶猶新的是他的臉，可很快無數痛苦凝聚成的畫面逐漸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一次次的化療轟擊著我單薄的防禦，蠶食我最後的抵抗。

  我的親友、我的家人、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被我慢慢拖向水底，有的時候我想要甩開他們，一個人沉溺。可這些不聽話的人，始終緊握著我的手。

  又一次的痛苦之後，我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了。仔細一算，我已經和病魔頑強抗爭了十個月，醫生都說我能堅持到現在還有這麼好的精神，是一個奇蹟。

  可我知道，奇蹟也終有落幕的一天。

  我吃著李大爺送來的飯菜，心想要是能和父母再開開心心地吃上一次火鍋，那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哦對了，我還沒有見他最後一面……可我堅持不下去了……

  可突然陽光燦爛得過分，天也藍得過分，我看到太陽從雲叢中掙脫出來，湖水立刻閃著耀眼的金光，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出現了。

  他一出現，我的病好像全都好了。

  我沒有重新學習，就知道了該怎麼笑，也知道了該怎麼撒嬌，在他面前裝可憐，曾經的一切都又悄然無息地回到我身上。

  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梅葉。」

  「嗯？」

  「我們明天一起看日出好不好？」

  「好。」

  ………

  「小姑娘去哪裡的？」

  秋子謹記韓姨告誡她的話，火車站除了火車其他都是假的，不要和陌生人講話，也不要隨便幫別人的忙。

  沒有理會，秋子拖著行李箱繼續往前走。

  可那人好像不打算放棄，追上來問道：「買個充電寶吧，火車票充不了電，手機沒電很麻煩的！」

  秋子不打算用讀心術，這是她第一次坐這麼久的火車出遠門，很有學習的意義，要是直接開外掛，那就沒意思了。

  她想靠自己的聰明才智度過這一關。

  無視了推銷充電寶的，繼續向前走著，果然又有第二個人找上來。

  「姑娘哪裡的？住酒店不，小正太，學生妹……鐘點房很便宜的嘞！」

  這做皮肉生意的都這麼明目張胆了嗎？

  看不見我是個女生？

  加快腳步把那人甩在身後，忽然一個衣衫襤褸的人手裡舉著什麼牌子走向她。

  仔細一看，原來牌子上寫的是：我是聾啞人，請給我一點關愛。

  聾啞人？比救助站的孩子還慘……

  秋子想都沒想就掃了五十塊錢。

  那人雙手合十鞠了一躬，便轉身離開。

  有人拍了拍秋子的胳膊，沖那聾啞人喊了聲阿姨等一下。

  在秋子不解的眼神中，那位聾啞人回頭了……她居然回頭了……

  「韓姨……我被騙了……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