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業的目光落在那張小小卡片上，即便拿在手裡也是輕飄飄的，可他卻覺得有千鈞重量。

  他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錢，但無論多少，對於現在的陳家來說，都是雪中送炭。他拼命工作掙錢，工資也只能一個月發一次，可醫院裡，陳緣每天都要用錢。

  如果有了這筆錢，那他身上的壓力就會緩解一些，可這錢是梅葉和他的朋友一起湊出來的，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接受。

  陳忠業咬咬牙移開目光，頹喪地坐在椅子上，這個時候服務員也已經開始上菜了。

  梅葉把銀行卡往陳忠業手邊推了推，道：「我知道陳緣不願意見我，就是因為怕我會為了錢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你們放心，這些錢來路都是正當的。不管怎麼說，我和陳緣相戀四年，如果不是因為這場病，我們可能已經在商量結婚的事了……眼看她如今重病纏身，我怎麼可能視而不見？我還不知道陳緣現在的病情如何，可總歸每天都是要有大筆開銷的，我幫不了太多，只能湊點錢出來，您一定要收下。」

  這張卡是沈周自己的，他昨天去了一趟銀行，把竹西卡里的錢轉出十萬到他的卡里，雖然不夠陳緣的治療費用，但是直接把竹西的卡給別人有些不合適，因為他壓根不知道裡邊具體有多少錢。

  沈周是打算幫陳緣墊付後續的治療費用的，按照竹西的意思來看，就是給陳緣一家人無限的時間去還債，儘可能地減小她一家人的生活壓力。

  「陳叔叔，我知道你們怕拖累了梅葉的家庭，不過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這筆錢和梅葉的家庭沒有任何關係，完全是他找朋友們湊出來的，雖然不夠陳緣的治療費用，但應該能支撐很長一段時間……而且後續我們也會繼續湊錢出來，直到陳緣徹底康復。」沈周也勸說陳忠業接受這張卡。

  陳忠業長長嘆了一口氣，似乎又蒼老了幾歲，忙忙碌碌大半輩子，到頭來連一個病都治不起，還要到處求別人幫忙，真是有夠失敗的。

  他真的很想接下這張卡，有了這筆錢，陳緣和她媽媽就不用每天蹭別人家的飯了，也不用緊俏到吃個水果都要靠別人贈與了，更不用每天擔憂沒錢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併發症了。

  陳忠業的手再往前移動一點就可以碰到那張救急的銀行卡了，可他最終還是收回了手。

  「我們不能要你們的錢……你和這個小伙子正年輕，正是缺錢的時候……」

  陳忠業的話還沒說完，梅葉一拍桌子，沉聲道：「陳叔叔，現在你家裡的經濟壓力有多大，你應該很清楚！萬一陳緣哪天病發了需要錢，你去哪裡弄？就為了陳緣的生病安全考慮，你還用想那麼多嗎？陳緣不讓你接受我的幫助，那是她逞強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陳忠業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和陳緣的生命比起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哪怕現在讓他給別人磕頭換錢，他都願意。

  可還是像陳緣說的那樣，陳忠業不希望因為陳緣的病拖累了太多人，他這一輩子都會還不起的。

  沈周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固執，哪怕病魔難纏，可有一絲治癒的希望，都應該緊緊抓住。這筆錢對現在的陳家來說就是一個希望。

  「陳叔叔，您不用顧慮那麼多，這筆錢是我一個很有錢的朋友拿出來的，並不是白給，您也是需要還的，只是沒有期限。也就是說只要最後還完就行，不管是你，還是陳緣，亦或是陳緣以後的孩子。所以你大可安心收下，然後繼續工作掙錢，現在一切都以陳緣為重，為了她的生命安全，你也沒有理由拒絕……至於什麼拖累別人的話就不用說了，反正也借了這麼多了，也不差我這一家。」沈周決定他要是再不接受，就直接把銀行卡貼他胳膊上。

  「你難道真想看到陳緣病發那天，卻沒有錢的景象嗎？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只有把陳緣治好才是首要任務，至於有沒有聽她的囑咐，等她痊癒了，讓她來找我好了！」

  梅葉抓起銀行卡，很強硬地塞到陳忠業上衣口袋裡。

  後者多次推搡，最終還是妥協了。

  是啊，現在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呢？把陳緣治好之後，在為還債發愁也不晚。

  陳忠業緊緊捂著口袋，裡邊裝的是希望。

  他是一個男人，是這個家的頂樑柱。當他看到陳緣和陳媽把碗裡為數不多肉讓來讓去的時候，當他想起陳緣發燒咳嗽、貧血出血時的痛苦的時候，他心裡的煎熬只能一個人默默扛下來。

  他恨自己一輩子碌碌無為，只是一場大病就把他前半輩子的所作所為全部擊碎。

  這大半年的時間裡，他有過不少次一走了之的念頭，挫敗感和無能為力是這段時間裡他心情的主色調。可當他一次一次站在河邊的時候，他才可悲地發現，他居然連去死的能力都沒有。

  他還要留著這條賤命去掙錢，去把心愛的女兒給治好。

  沒人知道大半年他是怎麼過來的，一次又一次被金錢壓倒，又一次一次爬起來，直到現在他也快堅持不住了。

  可這個時候，希望出現了。

  他們躲了這麼久的梅葉，居然找過來了，還帶了一筆救命錢，這一刻陳忠業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他甚至覺得他現在可以一覺睡上一天一夜。

  撲通一聲，陳忠業跪在了地上，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卻強忍著沒落下。

  「我沒什麼文化，但是我用生命發誓，這輩子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好，以後就算讓我給你們當牛做馬，我都願意！」

  這筆錢是陳緣的救命錢，也是他一家人的救命錢。

  陳緣的病隨時可能發作，他的工資卻還要很久才到帳，而現在留給陳緣治病的錢已然見底了，要是沒有梅葉送來的這筆錢，陳忠業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期間的治療費用了。

  沈周和梅葉都嚇了一跳，一左一右連忙把陳忠業扶起來。

  「陳叔叔您這是做什麼，我們哪裡受得起如此大禮。」

  「你們是陳緣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們一家人的救命恩人，哪裡受不起我一跪。」陳忠業抹了抹眼睛。

  「快別站著了，這菜都上齊了，趕緊吃飯吧。」

  陳忠業心情暫時輕鬆了些，也學著兩個年輕人狼吞虎咽起來，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吃上這麼豐盛的一頓飯了。

  吃了半飽，梅葉放下筷子，道：「陳叔叔，我們這次來就是想見見陳緣，您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放在以前，陳忠業肯定不會答應的，要讓梅葉見了陳緣，那他肯定想盡辦法湊錢給陳緣治病，而這正是陳緣不想見到的。

  可現在，他已經接受了梅葉和他朋友的幫助，帶他們去見陳緣就沒什麼顧慮了。

  「我這邊也忙得實在抽不開身，只能周天休息的時候才能去醫院陪她幾個小時，然後匆忙趕回來，只是怕你們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沒事的陳叔叔，您把陳緣的病房號告訴我們就行了，我們自己可以去的。」沈周和梅葉自然是等不及的。

  陳忠業想了想，道：「陳緣在重症監護室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