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秋子在早餐店一起吃過飯後，沈周本打算回書店，即便學生們都在上課，沒什麼生意，可書店可並不止是簡簡單單的買書。

  每個星期一，沈周都要把書店的各類書籍歸類擺放好，那些被翻閱過的書籍大多都沒被放到原來的位置，他需要一本一本把它們找到，然後放回去。

  同時，還要對最近一段時間裡書店售出的書籍進行統計，分析出哪些暢銷，哪些又無人問津，如此才可以做到有目的性地進購。

  沈周是打算回去忙活這些的，可吃過飯後，秋子說想讓他陪孩子們玩一會兒。看著孩子們期待的目光，沈周沒法拒絕，只好陪他們打桌球，跳繩，老鷹捉小雞。

  玩了一個多小時，孩子們才依依不捨地回教室學習，沈周也就沒再多留。

  回去的路上收到竹西的消息，約好中午在家做飯陪她一起吃，沈周只好調頭，跑到菜市場買了些所需要的食材。

  竹西想吃的辣子雞和玉米排骨湯都是家常菜，做起來並不難。

  沈周左手輕按雞胸肉，從指肚傳來的緊實感可以猜到，這隻雞生前一定是勤於鍛鍊的，常年在山林間捕食，練就了它壯碩的體格，這種雞也被稱為健身雞。握著刀柄的右手，手指慢慢用力，把菜刀緊緊攥著，如此下刀才能穩准狠，在雞腿還沒感受到疼痛的時候，給它致命一擊。

  菜刀重重落下，沈周冷酷的面容一閃而過，案板上的雞胸肉毫無還手之力，還沒來得及慘叫，已然身首異處。骨肉間的血水溢出，標誌著這隻雞是不久前遇害的，殺雞兇手殘暴冷血，不僅毫不留情地奪走了健身雞的性命，還把它肢解，從而換去更高的利益。

  沈周再次舉起的右手微微有些遲疑，他仿佛聽見耳邊似有若無的雞鳴，空氣中隱約的血腥味和菜刀上的斑斑血跡，好像健身雞的冤魂一樣揮散不去。它死前可能是雞圈裡的一枝花，也可能是雞中之霸，可惜的是，在人類的欲望和貪婪下，地位再高的雞，終究難逃一死。

  這本就是大自然的法則。

  沈周不再猶豫，刀光閃爍間，雞胸肉被斬成小塊，大小剛好方便竹西下口。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

  在淨化萬物的水流下，健身雞的冤魂點點消融，骨肉間的血跡也被沖刷殆盡，耳邊的雞鳴也消失不見，沈周知道，健身雞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雖有不舍，卻也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現實。為了讓雞哥一路走好，沈周找了個小盆兒，倒入適量的料酒，淡淡的酒精味道，想必雞哥會很喜歡。然後是生抽和醬油，這兩種調味品會讓雞哥的生活有滋有味。

  當一切的準備工作完成後，雞哥承受油鍋烹炸，鐵鍋爆炒，最終老老實實躺在盤中，成了食客口中的一盤菜。

  雞哥的好朋友肋排，和它一樣，於今日慘遭殺害。

  據目擊者稱，肋排死的時候還在睡覺，不知不覺就被人拉到了屠宰場，哪怕被人持湯沃灌，又經歷了充氣刮毛等酷刑，堅強的肋排始終沒叫出一聲。

  屠宰場的劊子手含著眼淚把它送走，最終被沈周買回家。

  玉米排骨湯的做法要簡單很多，不必像雞哥那樣要飽受摧殘。

  先丟進鍋里洗個熱水澡，蔥結薑片是它的玩具，料酒則是它的沐浴露。

  這熟悉的情景讓沈周想起小時候，那會兒他還在鄉下奶奶家，大冬天不像現在一樣有熱水器，想洗澡就只能用鍋燒熱水，為了保持水溫，聰慧的人們發明了一種洗澡的方法。

  在院子裡支起一口大鍋，爐灶里添上柴火，待水溫合適的時候，就把要洗澡的孩子剝得乾乾淨淨，毫不猶豫地丟進鍋里。

  就這樣，一邊燒火，一邊洗澡。

  據說這種方法是學習了某食人族做飯後，慢慢演變來的。

  沈周這麼洗過一次，那一次他清楚的記得，他哭了很久，還到處和別人說，爺爺奶奶要把他煮了吃。

  他也不是故意的，可是越洗越香是怎麼回事？

  眼下，肋排正和他方面經歷的一樣，正在沸騰的水中享受，他原本因為寒冷而顯得通紅的面容，也恢復了白皙，待時機成熟，沈周利索地把它撈出來。

  接下來的步驟就很簡單了，把肋排和切好的玉米放進砂鍋里，再加上清水，等到它們在鍋中打得正火熱時，加入鹽巴和雞精調味，一道營養美味的玉米排骨湯就完成了。

  只吃肉容易長胖，葷素搭配才能保證飲食健康。

  沈周又簡單炒了個青菜，簡簡單單的午飯就製作完成。

  時間把控的極好，十一點四十分，放學時間到了。

  把幾個菜端上桌，沈周又把鍋碗瓢盆清洗乾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沈周把手上的水漬擦乾，打開門，竹西正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

  「辛苦啦！洗手吃飯吧！」沈周接過她的包包，放在入戶玄關的柜子上。

  「好香啊！我聞到了玉米排骨湯的味道！」

  「都是你想吃的，快去洗手吧。」

  竹西從衛生間出來，問道：「你上午在救助站都在幹什麼？有了解到那裡的環境嗎？」

  沈周盛了一碗飯遞給她，道：「簡單了解一點，不得不說，環境特別差。」

  沈周把自己見到的和她講了講，竹西幽幽一嘆，道：「希望他們以後能多被社會關注，也好得到支持和幫助。」

  「我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沈周措好辭，道：「我想在保證書店利潤的前提下，多給救助站的孩子們一些幫助，除了捐贈書本和學習用品之外，再定期給他們一些經濟上的支持。」

  竹西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良久，她才開口說道：「我理解你助人為樂的心情。但這件事還需要再斟酌考慮，有些事並不是想像的那麼簡單。」

  沈周也知道這個道理，慈善並不是一個人的事，這是整個國家，整個社會的事。

  「所以我把想法告訴你，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竹西喝了口湯，香味濃郁，鹹淡適宜。

  「你的書店剛起步，每個月的利潤你也計算過，毫不客氣地說，很低！」竹西頓了頓，說道：「你想幫他們是，這是好事。但一定要量力而行，就目前而言，你還沒有能力給他們經濟支持，最多定期捐贈一些書本和學習用品。

  想要讓救助站的環境得到改善，並不是一個人簡簡單單就能做到的，這其中牽扯到很多人的利益。如果不是顧慮太多，我爸完全可以憑一己之力讓整個救助站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可這樣一來，就會被有心之人利用，屆時就會出現家長把孩子丟進救助站不管不問的現象，這並不是危言聳聽。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你也知道，救助站的孩子們正在經歷他們人生慢慢蛻變的過程，這個時候萬萬不可拔苗助長，只能一點一點地去改變他們所處的環境。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大多不會被珍惜，反而是刺向自己的刀。

  我的想法是，如果你很想幫助他們，就一點一點慢慢來。比如先解決他們沒有課本的問題，過段時間再幫他們修理門窗，之後再幫他們換掉現在破舊的課桌……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沈周給她夾了塊排骨，沉思良久，道：「你說得對，是我有些心急了，任誰見到救助站的情況，恐怕都不能保持平靜。」

  竹西的話是有道理的，改善救助站的環境，非一人之力能為，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首先沈周目前的能力，還不足以大到改善救助站的生活條件；其次，拔苗助長的利害關係也確實該仔細考慮。

  他想起曾經有個家境困難，不是很聰明的小孩，他和一位富豪長得很像，被媒體發現後，這個小孩也收到了富豪關注，並且富豪給了他錦衣玉食的生活，所有人都羨慕這個飛上枝頭的麻雀。然而事情最後卻讓人意想不到，小孩身上的利益被榨乾後，又成了原來無人問津的樣子，只是這個孩子再被榮華富貴的生活荼毒以後，再也回不到原來，他的生活比最初更加艱難。

  把禾苗拔高並不能讓它長得更快，反而它的根系會因為外力作用而摧毀，最終枯死。

  禾苗也好，人也罷，終究還是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往前走，若經受不住利益的誘惑，就會淪為唯利是從的麻木軀殼。

  竹西笑笑，道：「我支持你做這件事，但要把握分寸。」

  「謝謝你幫我解惑。」

  「你剛說……謝謝？」

  沈周疑惑：「對啊，怎麼了？」

  「你跟我說謝謝？！」

  「不……不可以嗎？」

  竹西痛心疾首：「感情淡了！我把你當男朋友，你把我當好朋友，居然跟我說謝謝！嗚嗚嗚……」

  這又是哪一出？

  沈周有點傻眼，道：「那……我該說什麼？」

  「嗯……」竹西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只好悻悻然不說話，悶著頭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