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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道存真 - 第四百一十九章 若尚存一息,那便為骨氣字體大小: A+
     
      狼藉一片的藏書室內,殘存的幾盞晶石燈因為外殼破裂,而靈氣外泄,使得散發出的光亮不僅微弱,且是一閃一閃的詭異。

      鄭援跪坐在地,用左手緊緊捂住右前臂,鮮血不斷從他的指縫中溢出,在地上滴成一灘小水窪。

      鄭援身上那件象徵著權力與榮耀的九蟒錦袍,赫然失去了兩隻袖子,深紅的衣物碎片,似悽美凋零的花瓣那般,散落一地。

      然而,鄭援的目光卻並未落在自身的傷勢上,他專注於前方,眼神中竟然還有些得意。

      在昏暗船艙的盡頭,是跪伏在地的李衛真,一隻手撐著地板,一隻手捂著口鼻,同樣有鮮血自指縫中流淌出,只是地上的那攤血,殷紅且黏稠,隱隱散發腥臭。

      很顯然,李衛真他中毒了!

      儘管鄭援曾信誓旦旦地說,他對李衛真還不至於要用毒。

      但事實就是,行走江湖,陌生人說的話,十有八九,是不能輕信的。

      在船艙的另一頭,還站著一個人,只是被眼前的一幕,給暫時嚇懵了,腦子裡一片空白,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但那人回過神後,便只見一道白影,快速掠過鄭援身旁,來到李衛真的身邊。

      如今,偌大一艘船里,膽敢出現在這裡,又有能力干涉其中的,只能是湯盈了。

      只是讓李衛真意外的是,湯盈會來到自己身邊,還表現得極為關切,至少從眼神中看不出是在演戲。

      湯盈來到李衛真身邊後,第一時間是將泛起靈光的手掌,輕輕貼在李衛真的後背,看來她是會一點化傷術的。

      但李衛真推斷湯盈不是真正的醫師,因為她再沒有其它手段了,既沒有及時施針,封堵穴位,制止毒性在經脈臟腑內的擴散;也沒有拿出什麼靈丹妙藥,祛除毒性,扭轉乾坤。

      就連這一手化傷術的水平,也很是一般。但凡認真學過幾天的都應該知道,此時此刻,要先集中護住心脈,而不是把重點放在已經淪陷了的肺腑、腎經中。

      壓制住心脈,至少能減緩毒性經由血液的滲透,抵達四肢百骸。

      果不其然,僅能略盡綿力的湯盈,很快就得向鄭援求助了,「安信候!賈公……李公子他是我朋友,你答應過我不會傷他的,你快點拿解藥出來。」

      湯盈對鄭援的態度很是客氣,這裡頭應該包含了相當複雜的緣由。李衛真雖心有猜疑,卻也能夠理解。

      鄭援拿出個小瓷瓶,卻是在為自己手臂上的傷口,傾撒療傷的藥粉。顯然,他雖效忠於商朝皇室,但在對待湯盈這位公主時,卻也沒有那麼的言聽計從。

      鄭援一邊給傷口止血,一邊平靜說道:「對待朋友,自然是要以禮相待,拿捏好分寸;但對於那些不肯合作的人,讓他漲漲記性,明白尊重是來之不易的,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李衛真現在是不願開口反駁的,因為哪怕呼吸重點,都會忍不住咳血。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肺葉正在撕裂,血液因此灌入了氣管中,要不是修為底子打得結實,體魄也算強悍。毒發的那一刻,他就瀕臨死亡了,哪裡還能硬扛到現在?

      李衛真還能硬扛下去,但湯盈忍受不了,忍受不了鄭援不合時宜的傲慢。

      這一回,湯盈伸出手,疾言厲色道:「我說解藥,拿來!」

      鄭援的眼中似閃爍出意外,但在神色恢復如常後,屈指一彈,射出一縷華光。

      見那一縷光直直飛來,剎那間,湯盈還有些傻眼了。

      倒是李衛真能抬手抓住那一縷光,毫無遲疑地就往嘴裡拍。

      不一會兒,便有話語從被染紅的齒間擠出,「晚輩謝督公不殺之恩,必將銘感五內!」

      且看另一邊,鄭援又變出一卷紗布來,有條不紊地包紮起上過藥的傷口,一眼沒看李衛真,低頭說道:「謝早了,日子還長著呢!」

      李衛真似乎真的緩過一些勁來了,便在湯盈的攙扶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來,緩聲道:「這點教養,晚輩還是有的,督公別客氣,收下便是,只是別太放在心上就好了!」

      過後二人再無交流,經過這件事,彼此之間算是結下了一個可大可小的梁子。但該找機會化解,還是加重仇怨,都是日後的事情了。

      當下,李衛真已無心思逗留此處,更不想再去跟鄭援這種行事卑鄙的人,再有交流。

      而鄭援暫時還走不開,他還得處理一些善後的工作。

      派遣船工連夜修葺藏書室還是小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得讓好些人,知道該如何守口如瓶。

      鄰近樓梯口時,李衛真忽然停下了腳步,指了指自己的臉,對湯盈輕聲道:「可以麻煩你,幫我擦一下嗎?」

      湯盈這會兒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連忙取出身上的香巾,去給李衛真擦拭口鼻上的血污。甚至還細心的先沾上水,才溫柔地湊過去。

      當兩人走到正二層船艙時,自廊道一眼望去,就已看到有兩名守衛,早已把守住了李衛真的房間。

      此時,在那房間裡的人,自是心急如焚的葉童。

      兩名守衛雖身穿便服,但雙目十分有神,見到李衛真被湯盈攙扶而歸時,亦表現相當冷靜,臉上全無情感變化。

      面對守衛,湯盈就用不著給好臉色了,直截了當地道:「滾開!」

      儘管遭受呵斥,但這兩名守衛也沒有皺一下眉頭,而是很自然地向湯盈躬身行禮,然後步伐一致地離開。

      見此,李衛真輕聲問道:「宮中禁衛?」

      湯盈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

      支走守衛後,李衛真正想要敲門,但門已經被打開了,從門扉後露出一張喜出望外的臉龐。

      「先生!」

      「嗯,我回來了!」

      看似很平常的招呼,卻好似夾雜了千言萬語。

      但最先被觸動的,卻是身為旁觀者的湯盈。

      這就叫李衛真納了悶了,不解道:「這關你事嗎?你哭什麼?」

      情不自禁的湯盈,連忙回過神來,別過臉,偷偷擦了擦眼角,沒好氣道:「你少在那得意了,本姑娘也是會有人關心的。」

      聞言,李衛真和葉童皆是面面相覷,尋思著:這說的是哪跟哪啊?

      好不容易多琢磨了幾層意思,李衛真才明白到,原來湯盈是在羨慕自己有人關心;有人為自己望穿秋水的等候;為擔心意外,而心急如焚。

      要真是這麼想,那就真叫人哭笑不得了!

      這姑娘腦袋瓜子裡的想法,真是異於常人!

      李衛真便也沒好氣地回敬道:「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要是沒人關心,今晚就風平浪靜了!」

      「我……」湯盈瞪大了眼睛,但張開嘴,卻又啞口無言。

      絞盡腦汁,才倔強道:「那不一樣,他那叫多管閒事,我煩透他了!早知道,另外找艘船就好了!」

      李衛真無奈笑道:「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以前得罪過你的事,就當今晚一併還了吧!事已至此,我別無所求,能儘早下船就好。」

      湯盈低下頭,沉默以對。

      這間房一進門就是客廳,轉右臥室,左手邊是盥洗間。

      湯盈和葉童都是下意識想要把李衛真扶進臥室,卻被制止了。

      李衛真先將背負的木匣卸去,便於客廳坐下,然後示意葉童道:「去準備一桶熱水。」

      葉童一聽,就知道李衛真是要沐浴了,連忙進盥洗間裡拎起兩隻木桶,就跑出了房間。

      貨船航行在海上,淡水儲備,是很重要的資源。而船上對明火的使用,更是有著嚴格限制,要不然那些照明的燈具,不會全都是造價高昂,無需燃燒燈油就能發光的晶石燈了。

      所以,如果要用熱水,也必須得到負一層的熱水房裡,每人每日都只有固定的份額。

      用水份額的限制,對於李衛真這種住在貴賓間的人來說,自然會寬鬆很多,只要不是太過浪費,是絕對夠用的。但若是超出了,卻是花高價也買不來。還有就是,得親自或派人去取水,船員們的工作,並不包括服侍客人。

      除非是有湯盈這種貴為船東東家的出身,這趟出航,鄭援特意多帶了六名侍女上船,去專職服侍這位養尊處優的小主。

      這要是在往時,在船上待上一整年,都不可能見到一位女子的出現。

      話說回來,見葉童外出打水後,湯盈有些好奇的向李衛真問道:「你在藏書室的事,不用跟你那學生解釋解釋?不怕小孩胡思亂想,膽戰心驚?」

      李衛真把右手肘擱在桌上,手掌撐著沉甸甸的額頭,嘴角勾起一絲笑容道:「無非就是出門打了一架,打輸了被人攙扶著回來。這連瞎了眼都能靠猜出來的事,難道還要我欲蓋彌彰,說只是上樓梯時摔了一跤嗎?」

      「這些年,尤其是這半年來,我與死亡都走得很近,他身為我的學生,是很清楚的。所謂的報喜不報憂,或許是一種善意,但再善意的謊言,對於親近的人來說,都應該避免。」

      「對於重視的人,我選擇把信任放在第一位!」

      聞言,湯盈眼珠一轉,歪著脖子看著李衛真的雙眼,打趣道:「那你也信任我嗎?」

      李衛真微微搖頭笑道:「對於你這種什麼都寫在臉上的人,我是諒你也沒那本事害我。」

      湯盈羞怒道:「小心我趁你病,要你命!」

      李衛真仍是笑了笑,但這回一張嘴,什麼話都未來得及說,便是一頓猛烈的咳嗽。

      這可嚇得剛才還說要取人性命的湯盈花容變色,連忙伸手攙扶住正在往座位一側傾倒的李衛真,擔憂道:「不是吃了解藥嗎?怎麼還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看你也別坐著了,趕緊去床上躺著吧!」

      但李衛真堅持不肯起身,執拗地指了指盥洗間。

      只當好心不得好報的湯盈氣得把手叉腰,憤慨道:「都什麼時候了,你比一個女兒家都還愛乾淨?你這人真是有夠麻煩的,少氣我一天不成啊?」

      「哎吖……我真是……真是你不死,我都快被你氣死了!」

      湯盈越想越氣,但又拿李衛真沒有半點辦法,還不敢隨便走開,怕自己出門一走動,眼前這傢伙就會有個好歹。只能是在一旁干著急,盼出門打水的葉童能早點回來。

      所幸沒過多久,葉童就已提著滿滿兩桶熱水回來,在把水倒入浴桶後,便又匆忙出門。

      可即便葉童又來回跑了一趟,浴桶里的水也才過半而已,至少要跑上三趟才行。

      但在葉童第三趟出門時,李衛真已經有些坐不住了,他強迫自己與濃烈的睡意做鬥爭,並指著盥洗間的門,厚著臉皮對湯盈道:「可以扶我進去嗎?」

      湯盈倒是沒有推辭,而且她明顯能感受到,半個身子挨在她身上的李衛真,比方才背著木匣的時候都還要更沉,自己就好像是在搬動一塊石頭那般。

      「你身上的毒?」

      「他留了一手。」

      湯盈臉色一凜,「豈有此理,我去找他!」

      李衛真輕輕握住湯盈的手腕,咬牙道:「別做難為情的事,別讓他小看了我,小看了太一門。」

      湯盈的臉上滿載憂慮,一心要想勸說道:「難道面子比命還重要嗎?」

      此刻,李衛真已是滿頭大汗,他從嘴裡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很吃力,「不是面子,是……是骨氣!」

      好不容易,進到盥洗間,看著那隻正在冒著熱氣的浴桶,湯盈的腦子裡,忽然冒出了一些不太好的想法。

      「咳咳,我直接把你擱桶里,應該就行了吧?」

      「難道你平常都穿衣服洗澡嗎?」

      湯盈已是欲哭無淚,哀聲道:「你別太過分好嗎?」

      「趕緊的吧!指不定是誰吃虧了!」

      「我虧你個死人頭!」

      「腰帶都還沒解,你先扯我褲頭幹嘛?」

      「閉嘴,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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