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挽留,讓眾人剛剛邁出的步伐紛紛縮回,重整站姿,傾耳細聽。
燕青衣乾笑了幾聲,似在為自己的朝令夕改而感到不好意思。如今的他,好似早已放下了掌門的派頭,往日唯我獨尊的威嚴霸氣,蕩然無存矣。
燕青衣微微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也還是一些人事安排罷了。」
還有人事任命?許多人雖面帶疑惑,但仍是不禁豎直了耳朵。
燕青衣的手往床沿一搭,突出一根食指,指著臉色看上去比他還差的芮鴻暢道:「芮鴻暢,聽命!」
芮鴻暢猛地一抬頭,好像是被人拽著發冠給提起來那般,連忙收斂神色,上前一小步,拱手躬身道:「芮鴻暢,在此!但憑掌門吩咐!」
燕青衣仍是保持著溫和笑容道:「我尋思過了,想必你展師兄很快就要忙於閉關突破,往後的日子更是不得清閒。你身為師弟,又是一峰之主,很應該替未來的掌門分憂,不是嗎?」
芮鴻暢似乎聽出了些許端倪,沒有忙著答應,猶豫著問道:「還請掌門明示!」
燕青衣的笑意更濃了,眼睛幾乎眯成了一條線,「你不用緊張,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是想讓你即日起,接任戒律堂長老一職,替你展師兄減輕些擔子罷了。」
此話一出,人群中亦難免再有躁動,許多人都把眼神偷偷瞄向展霽風,看他是作何反應。
除了一笑置之,展霽風能有何反應?身為一個贏家,這點兒風度,還是拿得出來的。
老實說,在展霽風心裡頭,這樣的安排,連制衡都談不上。頂多,只是對於頭號輸家的丁點兒補償罷了!
說句不好聽的話,等什麼時候燕青衣駕鶴仙遊了。芮鴻暢能夠執掌戒律堂多久,除了得看他表現之外,還得看展霽風的心情。
見芮鴻暢眉頭微皺,眼珠子搖擺不定就是沒有回話,燕青衣不禁問道:「芮師弟,你可是有別的想法?但說無妨。」
芮鴻暢連忙搖頭回答道:「能夠為宗門多貢獻一份綿薄之力,在下自然是樂意之極。只是,戒律堂畢竟是展師兄多年來的心血結晶,在下貿然接手的話,恐防不美啊!」
聞言,展霽風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稍縱即逝的怒容,沉聲道:「芮師弟此言差矣,戒律堂是太一門的戒律堂,而不是我展霽風的戒律堂。掌門深謀遠慮,處處安排妥當,在下自然亦是毫無異議。」
「不過在芮師弟接手戒律堂之前,愚兄我身為前人,倒是有一言相贈。」
「哦,那師弟我可就真得洗耳恭聽了。」
「在戒律堂,說話要公正持平,凡事講求事實證據,且勿以己度人啊!」
「金玉良言,受教了!」
隻言片語中,已是含沙射影好幾回;寒光交錯,似有千軍萬馬,卻只是源自薄唇兩片。
這兩人是又較起勁來了,燕青衣無奈地搖了搖頭,嘆息道:「既然你們都無異議,那便儘快完成交接吧!芮鴻暢留下,其他人可以退下了!」
燕青衣再次下達了逐客令,只是這次,卻單獨留下了芮鴻暢一人。
這不禁讓展霽風面露狐疑,但一想到大局已定後,眉目又漸漸舒展開來。深深作揖後,帶頭離去。
頃刻間,病房內重回寂靜。燕青衣的笑容亦漸漸褪去,他的臉由鬆弛,變得緊繃。說話的語氣亦由春風化作寒霜,道:「怎麼,對我的安排,感到不忿?」
聲音很細,卻如同在耳邊撞鐘,雷聲轟隆,芮鴻暢的額角瞬間滲出了汗水,磕磕巴巴道:「確實有過失望和不甘,但……但只是怪自己不夠努力,不爭氣罷……罷了。對於您的決定,在下是尊重且誠服的。」
勢比人強,怎麼不服?就好比現如今,這個在病榻上的將死之人,還能用氣息對其壓制那般,哪兒講理去?
燕青衣冷哼道:「這話,你自個相信嗎?」
芮鴻暢面容一滯,低頭不語。
燕青衣扯起半邊嘴角,仰面向天,一聲若有似無地哀嘆過後,厲聲道:「若比怨恨,你比我又如何?如今仰望著你們這些,昔日被我俯視的臉龐,還得聽你們在我耳邊嘰嘰喳喳,我就想撕爛你們的嘴!」
「我尋思著,放眼十年前,就你們這樣的貨色。我借個水缸給你們做膽,也怎敢企圖染指那宗主的寶座啊?真不害臊嗎?」
芮鴻暢極度惱羞,但卻不敢成怒,強忍著,自然而然,汗也就流得更多了。
見芮鴻暢沒有說話,燕青衣便繼而道:「沒辦法,矮子裡拔將軍,其實無論選中誰,都已經意義不大了。」
芮鴻暢目光黯然,心中更是不忿,他心想:「既然你把所有人都看得如此不濟,那為何能夠坐上那個位置的人,不能是我?」
突然,燕青衣冷笑一聲,把視線轉了回來,盯著芮鴻暢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既然如此,選你不也一樣嗎?」
芮鴻暢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燕青衣陰著半邊臉,話鋒一轉道:「你可知道,我們修煉《長生六道輪迴經》的大忌是什麼嗎?」
芮鴻暢小心翼翼道:「可是,心術不正?」
他知道,這門功法裡,可以是有著好幾條捷徑可走的。但對於玄門修士而言,每一條都是絕對的禁忌。一旦修煉了其中之一,便與邪修脫不了關係了。
燕青衣微微一愣,笑道:「非也,是與人爭一時之長短。現在不是你站出來的好時候,就姑且先在幕後,看別人怎麼表演吧!太早登場,可就錯過壓軸了!」
芮鴻暢表現得頗為失意道:「就怕等到那個時候,連戲台都給人拆了。」
燕青衣一笑置之,道:「你就對自己那麼沒有信心?儘管放心,會有機會給你上台的!你當真以為,我會孤注一擲在展霽風身上?」
「以他的修煉天賦,頂了天也就結個四品金丹。在天南境,這樣的水準,當個掌門也確實夠了。但要承載起我太一門的氣運,使之蒸蒸日上?遠遠不夠!」
燕青衣喘了口氣之後,繼續道:「就算其他的人,在未來能夠接二連三的突破,但一批八九品的低階金丹,頂個屁用?早在十年前,遇上那些丹成下品的修士,我都能一隻手打十個。所以,在我之後,太一門是必須要有一個結成上品金丹的高手坐鎮。」
「而我覺得,那個人將會是你!」
芮鴻暢伸手指著自己,他感覺有些懵了,「我?」
燕青衣微微一笑,決定不再故弄玄虛,手掌一翻,掌心中又多出了一個小玉瓶。
「讓展霽風扛著太一門的大梁,日後的風風雨雨由他操心。而你則專心修煉,等待那一鳴驚人的機會。」
「這樣的安排,你可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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