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當臥底了，那自然戲要做足。
為了達到更加逼真的效果，胡長安說話時還特地自帶了句容縣那邊的口音。
幸虧胡府里僕從很多都是從南京郊區招來的，原身也是自小長在應天城，說幾句南京話不難。
少年果然不疑有他，激動的回道：「嘿兄弟真巧，老鄉啊，我們家也是句容那邊的。我姓張，你叫我小張就好。鐵柱你在哪條生產線上啊？」
胡長安眼見順利矇混過關，也是鬆了口氣，如實答道：「王主事把我分在了鹼液濃縮上。」
「嗨呀，」少年大驚，連手裡的梳子都差點掉了，「那可是個苦差事啊！」
「這濃縮鹼液的活可熱了！大鍋子不停燒著，人還要拿著攪拌棍站在鍋子旁邊看著，可累了！」
「你小子趕快送點銀子給王主事，讓他給你安排個稍微清閒點的差事。」
胡長安聽罷，不由有些惱怒。
這王主事未免也太過分了吧，連這種小事情都要走後門？
那要是沒錢該怎麼辦？
胡長安不禁問道：「小張兄弟啊，要是我沒錢送給王主事該咋辦啊？」
「還能咋辦，涼拌唄。」少年撇了撇嘴，頗有些無可奈何的味道，「那就只能幹髒活累活了，還得小心王主事看你不爽扣你工錢。」
胡長安聽罷，人直接氣笑了。
王主事啊王主事，你究竟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驚喜。
眼見胡長安面目猙獰，熱情的小張還以為是自己的話把這個單純質樸的少年嚇壞了，連忙開導起胡長安道：「有人的地方總有江湖，鐵柱兄你就看開點吧。」
「像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也只有認命的份，不被大人們隨意打罵就不錯了。鐵柱兄你幾歲了？怕還是第一次出來打工吧？」
胡長安聽見小張的話，心中也是一暖。
拋開少部分人，大部分古代的百姓還是挺熱情善良的。
眼見小張問起年齡，胡長安故意把自己的年齡報小了幾歲，道：「兄弟我今年剛剛十八，的確是第一次出來打工補貼家用。」
「哈呀，看不出來啊，鐵柱你這麼大了？」小張頓時吃了一驚，這下手裡的梳子是真的掉了，「那我得喊你哥了啊鐵柱，小弟我足足比你小上四歲呢！」
什麼！這下換胡長安吃驚了。
才十四歲就出來工作了？
這要是放到現代，那可是妥妥的童工啊！
看著小張健碩的肌肉，胡長安怎麼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只有十四歲。
看著胡長安震驚的眼神，小張也是頗為驕傲：「呵，看不出來吧，小爺我可壯實著呢，力氣完全抵得上成年人。」
「像我這年紀的，作坊里還多的是呢，就我最強壯，乾的活也最多。」
啊這，不應當啊。
胡長安徹底麻了。
這王管事怕是腦袋裡進水了吧，為啥放著好好的成年人不雇，要去雇未成年？
大明雖然沒有禁止僱傭未成年人，但是相較於成年人，小孩的力氣明顯要小上很多。
做體力活，那自然是不太合適。
所以應天城的作坊里，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雇童工。
只有那些鄉野地主們，才會花幾個小錢雇些男孩放牛。
胡長安越想越想不通，便直接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了口。
小張聽罷，也是有些無語，恨鐵不成鋼的解釋道：「鐵柱你笨蛋啊，僱傭我們這些未行過冠禮的小孩子，王管事只要付一半的工錢，這樣算下來能省下好大一筆錢呢！」
什麼！
胡長安更加氣憤了。
這絕對是貪污！
他在帳上看到的工錢，可全部都是正常按照人頭髮放的啊！
一來二去的，這王管事起碼一個月能貪上幾百兩銀子！
胡長安那是越想越氣，不過礙於現在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苦苦忍著，都快憋出內傷了。
突然，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在眾人耳邊響了起來。
「啊呀，跟你說話太投入了，這都到上工的時候了！」聽見喇叭聲，小張嚇得一下子從稻草床上跳了下來。
急匆匆的收拾好東西後，胡長安就被小張拖著帶到了鹼液濃縮處。
高大寬敞的室內，幾口大鐵鍋一字排開，裡面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氣泡。
每口鐵鍋旁，都有一個滿頭大汗的匠人，正吃力的拿著長棍子在鐵鍋中攪拌。
一旁，幾個小工模樣的少年正來來回回的搬運著柴火，往鐵鍋下不斷添加。
胡長安不禁嘆氣。
王主事雖說里子不太好，但是表面功夫做的那真是好。
這流水線，完全就是按照胡長安的吩咐打造的。
這房子又大又敞亮，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
這鐵鍋，一看就是新打的，表面鋥亮。
也難怪陳管事要被這個姓王的矇騙過去了。
畢竟這一系列硬體設施，王主事都是全心全意打造的，一切符合標準。
陳管事平時肯定也沒有時間，天天過來查看這些工匠們具體是怎麼幹活的。
突然，胡長安在一眾工匠里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在一口鐵鍋旁大汗淋漓的漢子，竟然正是胡長安之前見過多次的周一！
這未免也太不科學了吧！
要知道周一可是胡長安雇的第一個胰子匠人。
論資歷，周一是當之無愧的最老的。
論技術，周一家裡世代都是做胰子的，也是第一個按照胡長安的設想把肥皂做出來的。
像這種老工匠，怎麼還會在最苦最累的第一線呢？
起碼大小也得是個監工之類的吧？
許是胡長安的眼神太過熱切了，周一擦了把汗，眼神朝胡長安這裡望來。
胡長安見狀，登時差點嚇出一身冷汗。
這周一可是見過他不止一次的啊，也不知這點拙劣的偽裝能不能把他騙過去。
他還有好多事情沒理清呢，可萬萬不能在這裡露餡啊！
好在周一隻是粗略的端詳了一會兒胡長安，便繼續埋頭幹活去了。
畢竟，誰都想不到，一個世家大族的少爺，竟然會為了得到正確的消息，甘願穿著粗布麻衣，和一幫糙漢子們同吃同住。
這事情就算是借周一十個頭，他也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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