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庭深看到她眸子里的害怕，呼吸停頓片刻，抬眸看向面前的四人。

「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

「庭深！」連理理突然喊了一聲，憤怒的聲音幾乎將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刺穿，「證據確鑿，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你不要因為這女人一服軟你就開始心軟妥協，她都把厲氏害死了你知道嗎？！你是想讓我死嗎？厲氏沒了，你連我也不想要了是嗎？！」

她撫著胸口，用力瞪著厲庭深，「我已經把這件事通知給了多家媒體，現在所有人恐怕都已經知道了，知道這位葉家大小姐究竟有多狠毒無恥了！」

厲庭深長眉狠狠一沉。

「厲先生。」司法部為首的一人神色嚴謹，「既然您說事情沒有查清楚，司法部門也可以幫忙介入調查，絕對公平公正。如果葉小姐真的沒有做過，那麼我們絕對會把人安全無損的給您送回來。」

「沒必要！我會馬上對她提起訴訟！」

連理理眸子里的恨意在蔓延，情緒和語言已經失控。

厲庭深轉眸，眸光深沉幽靜地看向葉清秋。

葉清秋搖頭，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我不要去那裡，我沒有犯錯，厲庭深，那裡只有有污點的人才會進去，我不要，我不要我身上染上污點……我不會傷害你，我也不會做給葉家抹黑的事情……」

她的話，害怕，無助，帶著濃濃的祈求。

所有人都沒有見過這樣害怕的她。

厲庭深沒有，葉澤也沒有。

厲庭深看她半晌，將她的所有神情都看在眼裡，緩緩開口，聲音深沉冷寂，「你說這裡面有誤會是嗎？」

葉清秋點頭，眼裡蓄著的淚水隨著動作滴落兩滴。

「我不會害你的，厲庭深，你相信我……」

她臉上掛著的淚水極為陌生，他從未見她哭的這樣厲害。

雙拳緊握，厲庭深的面容緊緊繃著，最後看到一滴淚從那張蒼白的臉上滑落，他頓了頓，轉頭不去看她。

再開口，聲音像是誰手中揮斬樹葉的劍刃，平緩又極端鋒利。

「把她帶走。」

葉清秋的身體狠狠僵在原地。

瞠大的眸子怔怔地看著厲庭深。

如果不是她眼眶中蓄滿的淚水突然掉落，大概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一尊泥塑，僵硬沒有血肉。

葉清秋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會被這四個字刺穿心臟。

「葉小姐，我們先走吧。」

司法部的兩人一左一右站到她的身邊，一副隨時都要押著她離開的架勢。

葉清秋盛滿水光的眼睛此刻已經毫無波瀾，除卻臉上掛著的淚珠，眸子里乾涸一片。

她靜靜看了厲庭深兩秒，最後失神地緩緩轉身。

葉澤突然橫跨一步，擋住了幾人的去路。

「你們不能把她帶走。」

葉清秋的眸子閃了閃。

「先生，我們只是請葉小姐配合調查。」

葉澤剛要開口，身後一道低沉雄厚的聲音突然重重響起：「配合調查不一定非要把人帶走！你們今天把人帶走試試？」

葉清秋眸子狠狠顫了顫，抬頭看到葉劍雲一身氣勢站在正前方，神色嚴正冷肅，強勢不容忤逆。

「葉董。」

葉劍雲臉色鐵青，「到底是什麼事以至於把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他們兩個人是夫妻，夫妻之間矛盾你們司法部門也要管？」

司法部的人自然是認識葉氏董事長的，面子自然是要給幾分。

可是，如今接了這案子，兩邊都很強勢，他們自然也不能空手而歸。

夫妻。

公司有內部糾紛，最多的不就是夫妻之間么。

而正當他們猶豫不決的時候，肖楚突然走了進來。

「厲總，秦抓到了。」

「那正好，把他帶上來，讓他親自指證到底他們兩個到底是不是合謀！」

連理理凜眉怒道，儘管葉劍雲冰冷的視線看向她，她都沒有對他有絲毫顧及。

司法部的幾人如臨大赦，趕緊讓肖楚把人帶了上來。

秦看到葉清秋，突然笑了起來。

「葉大小姐，又見面了，看來我們兩個，誰都沒有跑掉啊？我還以為，厲庭深有多信任你呢，虧你昨晚居然能有那樣的自信。」

不用多說，這話已然給葉清秋判了死刑。

葉清秋看著秦，突然覺得她到底是天真至極。

高看了厲庭深對她的信任。

低瞧了秦對涼絮兒的感情。

「喜歡涼絮兒就為她爭取她想要的一切，連男人都要幫她爭嗎？該說你情深還是該說你窩囊呢？」

有葉劍雲在，葉清秋也冷靜了很多。

混沌的思緒漸漸回籠。

雖然她現在依然很難受。

「窩囊」兩個字再次狠狠戳了秦的痛腳。

他沉沉瞪著葉清秋，不過多久，便又笑了。

「也是你能給我這個機會，昨晚我們合作的很愉快，葉大小姐，真的，沒有你我也不能讓厲庭深吃這麼大的虧，我這輩子都沒有遺憾了。我該好好謝謝你，所以你儘管罵我出氣，打我也可以……」

葉清秋涼涼笑了起來。

真好。

到了現在，都能為了涼絮兒把剩下的人生搭進去。

哪怕涼絮兒在這段關係中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不擇手段無論如何都想要擠進他們中間來的小三，秦也要支持她。

只要涼絮兒做的，要的，都是對的，都是她應得的。

「把他帶走。」

這四個字像是魔咒一樣，又轟然在她體內炸開，心臟像是有什麼被炸的轟然倒塌，鮮血淋漓。

她緩緩勾起唇，神色從凄涼變成冷漠。

站在原地，她沒有任何動作，視線靜靜看著灰色的木質地板的紋理。

「秦少對涼絮兒的無條件信任和支持，真讓我羨慕。在這件事上，我顯然是她的手下敗將。」

她的聲音安靜平緩，沒有一絲波瀾，毫無感情地闡述一件事實，心甘情願地承認自己是失敗者。

厲庭深的心陡然一窒。

這裡這麼多人，她這句話，卻似乎只說給他一人聽。

她在埋怨他不信她。

只他一人信她又有什麼用？

這麼多雙眼睛在看著，外面那麼多人等著！

他一人信她，就能把所有人對她的成見都抹去嗎？

葉家的大小姐，葉清秋，難道此後都要這麼不清不白地被人暗地指點無所謂？

讀秒間，他眸色轉為暗沉，下頜緊繃，看著葉清秋的背影，神色寒涼。

司法部幾人齊齊看向葉劍雲，有些尷尬，「葉董，不然我們先把人請出去，慢慢調查您說行嗎？」

「還說什麼？」連理理走過去，一把將剛剛遞過去的手機搶了回來，重新點了播放，專門給葉劍雲聽。

葉清秋那些話，如數被葉劍雲聽在耳朵里，他看向葉清秋的視線也是充滿了震驚和心痛。

「我不信！我不信清秋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查！必須給我好好查清楚……」

連理理看到此刻的葉劍雲，簡直大快人心，想盡辦法要更殘忍的刺傷他。

「看看你的好女兒，為了守住一個男人，居然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葉劍雲，你到底怎麼養孩子的？對得起米嬈嗎？」

米嬈……

葉劍雲頓了一下。

隨後眼神顫抖，一臉憤怒。

他跟米嬈的寶貝女兒，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你閉嘴……我女兒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事情還沒調查清楚……」

「葉劍雲，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你連自己女兒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嗎？」

「物證在，人證也在，到現在還拿什麼嘴硬？你可以寵愛女兒，但是凡事要有理有據，事實擺在面前，你盲目，也覺得別人都是智障嗎？」

「你……你……」

葉劍雲一直隱忍著的臉色漸漸扭曲，身子晃了晃，胸口傳來陣陣刺痛。

葉澤站在兩位司法官面前，面冷聲沉。

「聽到的不一定是真的，秦少的話顯然也不值得信，他喜歡涼小姐，不惜為涼小姐犧牲自己，從他打算錄音並冒險交給涼小姐這件事上，足以證明他對涼小姐感情不一般，所以不排除他是為了涼小姐單方面污衊我們大小姐。」

一直在一旁靜靜看著事態發展的涼絮兒猛然抬頭，狠狠瞪向葉澤。

「你胡說什麼。！」

葉澤沒有理會她，繼續說道：

「更何況，錄音里的話到底真相是什麼，我們也完全可以證明是大小姐在騙秦少……」

厲庭深的視線落在葉澤平靜沉穩的臉上，沉鶩冷寂的神情強行壓著心頭的動蕩。

「她打算怎麼騙過他？」

葉澤淡淡睨著他，剛剛想要開口，卻被一聲輕飄飄的聲音打斷。

「葉澤哥。」

葉清秋緩緩開口，「不用在這裡說這麼多，我無需跟他們證明我的清白，他們眼裡我的清白與否，對我來說，一文不值，沒有任何意義。」

厲庭深猛然將視線刺向葉清秋，一個字一個字像是在齒逢間打磨了千萬遍。

「葉、清、秋！」

「你非要選擇在這個時候鬧脾氣？」

厲庭深的話，葉清秋恍若未聞。

「我去司法局，我自己證明我自己的清白，現在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真相，我不能給葉家背這種黑鍋。」

「清秋，不要胡鬧。」

見事情馬上有轉機，葉劍雲也開口阻止她。

「把一切說明白，就沒必要去那種地方了！你不是最怕那種地方嗎？我們能不去就不去！」

葉清秋最怕那種地方。

她最討厭醫院，最不喜臟和亂，最怕會把人光明正大關起來的地方，比如司法局，比如派出所，比如公安局，比如監獄……

因為那裡是象徵正義，囚禁罪惡黑暗的地方。

小時候害怕，是裡面關著凶神惡煞。

長大了更害怕，因為裡面關著的也許不是凶神惡煞，但還是被關了進去。

進去的都是罪惡……不是罪惡，也會變成罪惡，變得骯髒。

葉清秋緩緩搖頭，「只有從哪裡光明正大走出來，才更能證明我的清白。爸，我有您和葉澤哥在，不怕。」

全程，沒有提及厲庭深半字。

厲庭深心中突然湧上一股難掩的恐慌，他感覺自己似乎再被拋棄。

葉劍雲又怎麼聽不出來這其中的隱晦。

「你最好能證明你的清白，不然我真替米嬈感到遺憾，生了你這麼個女兒，死了也不得安寧！」

葉劍雲眸子突然裂出幾根紅色蜿蜒的血絲。

「你閉嘴，你……」

心口的陣痛愈發強烈，隱忍的臉色終於難忍疼痛，變得更加扭曲，他撫著心口，劇痛讓他彎下了腰。

葉澤見狀大驚，「葉叔！」

葉劍雲倒在葉澤懷裡，蒼白的嘴唇顫抖著，伸手指著連理理……

「你……」

連理理臉色陡然一白，腦子瞬間一懵，怔了一下，臉上的神色由迷茫變成震驚，然後踉踉蹌蹌跑到了他身邊，跪坐在那裡，一臉驚慌地看著葉劍雲，手足無措，眼淚直掉。

「劍雲，劍雲你怎麼了？」

葉劍雲無法理解連理理的突然轉變，也懶得再看她一眼，混沌的眼睛定格在臉色從平靜轉為驚恐的葉清秋身上。

「清秋……清秋別怕……爸爸沒事……」

他艱難吐出幾個字，不負難忍的痛，失去了意識。

葉清秋被嚇的愣了半天，回過神，突然崩潰大哭：「爸！」

這一聲嘶喊，足足震得所有人精神一顫，厲庭深大步跨到她身邊，用力將她攬在懷裡，「你冷靜一點！」

葉清秋掙扎著朝葉劍雲撲過去，奈何厲庭深將她抱的太緊，她根本觸碰不到葉劍雲的身體。

葉澤馬上叫了救護車。

動作專業熟練地進行搶救

身旁的幾名司法也手忙腳亂地上來幫忙，卻被葉澤喝止。

「別碰他！他有心臟病病史，不要隨意碰他。」

幾個人連忙避開。

葉清秋被葉澤的話震得愣在原地，機械一般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葉澤。

蒼白的臉上帶著恍惚，僵硬的臉上看起來是可怕的毫無波瀾的平靜。

「你說什麼？」

葉澤抿緊了唇，沒說話。

「葉澤哥，你剛剛是不是說我爸有心臟病史？他每年身體檢查我都……我沒有聽說過他有心臟病啊……你們也沒有說過……」

她一開始的停頓，已經意識到自己被騙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騙她，瞞她。

「抱歉大小姐，是葉叔的命令。」

眼淚從眼眶中滴落。

無聲的淚看起來更難過。

「你們騙我……」

她整個人忽然覺得被抽幹了力氣，搖搖欲墜。

厲庭深緊緊抱著她，禁錮著她的身子，看著她蒼白毫無生機的臉，心中驚駭。

「葉清秋……」

「你放開我。」

葉清秋淡漠的聲音緩緩響起，目光空洞地望著躺在地上的葉劍雲。

厲庭深沒有動。

樓下急救車的聲音隱隱傳來，葉清秋閉了閉眼睛，弓著的身子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我讓你放開……我讓你放開我你聽不到嗎？！」

「啪！」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吼出來，身體微微掙開，揚手就朝著厲庭深的臉狠狠打了一巴掌！

厲庭深震住。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震的幾乎窒息。

唯有葉清秋，掙脫厲庭深，搖晃著身子朝著葉劍雲走了過去，然後撲身跪在他身前，顫抖的雙手捧住葉劍雲的手，放在唇邊，跪趴在那裡，低聲抽噎著，壓抑，剋制，和無助。

「爸……爸……是我不好……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不要丟下我……」

「……我以後都會乖……我馬上就要結婚了……你還沒有牽著我的手把我交出去……你還沒有看到我穿婚紗的樣子……爸我求你……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