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莫非你打算

  林太淵一臉震驚的道：「將這柄掩日神劍，贈送給世子？」

  白嫣兒搖了搖頭，「這柄劍，本就是越王室姜氏之物，我此番不過是物歸原主，何乃贈送一說？」

  「說得也是

  林太淵點了點頭，「如今九州之局勢，看似安定繁榮，實際上，暗涌不斷，遲早生變。」

  「拋開我周室不談，中州的四大諸侯王之中，楚王霸道暴戾，屢次踐踏盟約，兼併周邊小國，齊王表面恭順，實際上卻也一直在暗中擴編武者軍團，北境的燕王近年來，更是直接與塞外元戎人結為姻親，不知密謀著什麼大事。」

  「唯獨那位越王殿下，他還是個忠厚人吶。」

  林太淵感慨道：

  「自這位越君，繼位以來，無論天下如何風雲變幻，他只一心一意做著自己的生意，發展國內民生，從不沾染是非，每年給周王室的歲貢，也是從未出過紕漏

  「因此，嫣兒，你若是想將此劍還給越國，姐夫我，是完全贊成的。」

  「姐夫當然得贊成。」

  白嫣兒嫣然一笑：「畢竟，那越君姜善仁，可是您的親家啊。」

  「哎，越君高貴，老夫哪裡敢僭越。」

  林太淵嘆了口氣，「知女莫如父，這些年，我雖臥病在床，但卻將府上的事情，瞧得明明白白，我那不孝女，一直對世子殿下極為冷淡，若非如此，六年了，她早就應該帶世子前來見我了

  「想我林家，自先祖林玄，輔佐周太祖定鼎中原伊始，世代忠良，為國盡瘁，卻沒想到

  「氣煞我也啊！」

  方才四十出頭的尚書大人，捶胸頓足，愁眉深鎖，顯得愈發的蒼老了。

  「行了，姐夫。」

  白嫣兒臉色微微一沉：「提起思妍，我可不得不說兩句了。」

  「怎麼？」

  林太淵微微一愣，隨後苦笑道：「你這個做小姨的，又想為這不孝女開脫？」

  「並非開脫。」

  白嫣兒美眸深邃，「姐夫，有一件事情，我覺得是時候告訴你了。」

  說完，不待林太淵接口，她壓低了聲音道：「那一晚，神凰公主發動宮變，姐夫委託我潛入宮中，秘密救出紅秀公主，此事，你可還有記憶？」

  「當然。」

  聞言，林太淵神色肅然，拱手道：「嫣兒，你不僅是我林家的恩人，更是大周的恩人！待紅秀公主，重掌帝位之時，你，當為第一功臣！」

  「姐夫言重了，我本是江湖兒女，這些世俗的功名利祿，於我沒有半點吸引。」

  白嫣兒搖了搖頭，道：「姐夫，那一晚我在擊敗女帝的三大心腹，虹影坊魏明城、東廠齊大年，「女諸葛」上官憐月，帶著紅秀公主，逃到宮門之後，忽然有一道身影，擋在了我的身前，你可知是誰？」

  「不會

  林太淵身軀一震。

  「不錯，正是您的長女，我的外甥女——」

  「彼時，遇神殺神，剛剛擊敗十七名皇族近神衛，風頭正盛的大周女神捕，十八歲的思妍。」

  白嫣兒一字一句的道。

  「那最後

  林太淵顫聲道。

  「您未免太不了解您的女兒了。」

  白嫣兒苦笑道：「我年輕之時，在越國武林之中，也勉強算得第一流的人物，一生挫敗無數天驕，鮮有敗績，但在跟思妍交手之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仿佛眼前的這個後輩，是不可戰勝的。」

  「林家的八方五雷掌，我早已見識過，但同樣的掌法招式，在她手中使出來，卻宛如神跡。」

  「交手數十招後，我便心感不妙，打算以命拖住她，讓紅秀公主自行離開，卻沒想到

  儘管時隔六年，白嫣兒的美眸之中，仍是浮現出震撼之色：「思妍她

  「什麼！？」

  林太淵瞪大眼睛，「她

  「自刺一劍後，思妍她

  「她說了什麼？」林太淵追問。

  「第一句。君子論心不論跡，她林思妍，無愧天地，無愧林家先人遺訓。」

  「第二句。好好照顧紅秀公主。」

  白嫣兒複述道。

  「這

  「要知道，你當晚乃是易容潛入皇宮，那丫頭根本識不出你的身份，但她卻願意自殘身體，放走紅秀公主？」

  林太淵難以置信。

  「是的。」

  白嫣兒道：「所以啊，姐夫，你也應該放下對思妍的成見了，當年大周皇族內部的恩怨爭鬥，孰是孰非，咱們這些局外人，又怎能看得真切呢？」

  「罷了罷了，不提這個了。」

  林太淵頹然揮手，又道：「說起來，老夫一直有些好奇，這些年，嫣兒伱為何對世子殿下的事情，如此上心？」

  「因為他救過我的命。」白嫣兒目望虛空，喃喃道。

  「啊？竟有此事？」

  林太淵一頭霧水。

  要知道，他這位小姨子，今年不過三十出頭，而自己的女婿，更是年方十八，後者怎會有契機，救前者的命？

  「往事不必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白嫣兒輕嘆一聲，道：「姐夫，我今日回金陵之後，你務必好好保重身體，或許我這一去

  「嗯，你決定了便好。」

  林太淵點了點頭，而後一臉真摯的拱手道：「教主閣下，勞你照料多年，看在亡妻的面子上，請容許林某人稱呼你一聲妹妹，此外——」

  「世子殿下說了，我還有至多一年可活。」

  「如今思妍她們都已長大，待老夫走後，妹妹便可放心離去了。」

  「做姐夫的，只願妹妹你，往後能平安喜樂，早些找到自己心愛的男子，生兒育女，共度餘生

  「心愛的男子？姐夫別說笑了。」

  白嫣兒雙手捧起那柄掩日寶劍，望向夜空，豐潤的朱唇上翹，悽然一笑，「似我這等天煞孤星的女子，這世間有誰能克得住我？又哪裡會有什麼好姻緣呢？」

  「姐夫，你放心吧。」

  「只要有嫣兒在一日，思妍、倩兮、沫兒，她們永遠都有母親。」

  「那位世子殿下，也永遠都會有一位愛他的岳母。」

  天方破曉。

  天邊隱隱浮現出一縷魚肚白。

  卻說姜離埋在自家夫人，溫潤柔軟的懷裡，嚎啕大哭。

  被林家二位美人安慰了半天，自覺戲演得差不多了，這才罷休，緩緩抬起頭來。

  當然，他現在的真實心情，無疑是愜意的。

  原來，就在方才，他用《真武渾天功》第一層的功力，強行震斷宮軒轅的右腿、左手關節，致使其匕首飛出，身形墜地，並且胸口剛好對準匕首鋒銳，一命嗚呼！

  整個過程，堪稱完美，每一個細節，都無懈可擊！

  就連林思妍這種武道境界，都沒瞧出半分貓膩！

  這等驚為天人的武學算計

  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怕真就是傳說中的武謫仙下凡！

  他心中正暗自愜意。

  忽然，旁邊一名金衣捕手稟報導：「林爺！不好了！那酒肆老闆娘，蘭姐她

  「什麼！？」

  姜離與林家二女對望一眼，三人同時沖了過去。

  只見被燒成廢墟的閣樓前，一名美婦，脖頸血流入注，橫臥在地面，已然沒了氣息。

  順著血流痕跡看去，便是見到了一柄染血的短匕。

  「她

  林倩兮心生不忍，眼眶泛紅的看向旁邊姐姐，「姐姐，這蘭姐為何如此？那兇手不是都已伏誅了麼！為什麼？到底是

  旁邊的林思妍亦是神色震撼，沉默良久，黯然的搖了搖頭。

  誠然，這已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

  縱使是她這個大周女神捕，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妹妹。

  是啊。

  為什麼呢？

  正義到來，壞人伏誅，所有的罪惡、恩怨不是已經得到清算了麼？

  為何還要自尋短見呢？

  她心中悵然間。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哎，問世間情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許啊。」

  在她的注視下，那位方才大顯神威，揪出幕後真兇的少年夫君，緩步來到蘭姐的屍身旁。

  「姐夫大人

  林倩兮自顧自的走了上去，來到姐夫身邊蹲下，安慰道：「逝者已矣，你莫要太過傷心，他們夫妻倆

  「不過這銀釵是

  她這才發現，死者臨時之前雙手合十，緊攥著一枚雕繪著菊花圖徽的銀釵，似在祈禱著什麼。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十年，孫老闆送給蘭姐的定情信物，我當年曾有幸見證。」

  姜離頗為感慨的道。

  「真沒想到，這世上當真有人願意為了另外一個人去死。」

  林思妍亦是邁著一雙長腿走了過來，明艷的美眸，怔怔出神道：「這值得嗎？」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姜離搖了搖頭，「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卻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

  「人海如潮。」

  「能遇上一個，讓自己甘願為之付出性命的人時，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對於此生而言，已是一種莫大的幸運了，不是麼？」

  聞言，林思妍身子一震，有些驚詫的望著這位平日裡嬉皮笑臉的紈絝夫君，許久許久，沉默不語。

  姜離也不再多言，正準備將夫妻倆合葬掩埋。

  卻聽一旁的二姨子林倩兮，激動的道：

  「姐夫說得對！」

  「也正如小時候，姐夫隨口吟出的那一句詩句——「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生與死都不應是距離呢！」

  林家二小姐，抬起頭，勇敢直視著面前尊貴華美的少年。

  待見她緊握著粉拳，美眸閃閃，仿似

  我去，不是吧！

  這麼多年了，她還記得？

  這丫頭也太捧場了吧？

  姜離心中一驚，想到這位二姨子可能還有著那一晚破廟的記憶，趕緊將話鋒牽引到一旁的林思妍身上，笑侃道：「嘖嘖，夫人啊，你說

  「不會。」

  林思妍搖了搖頭，隨後美眸低垂，聲音難得溫柔的道：「但我能告訴世子的是，我這一生都會記得你

  「曾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或許是觸景生情。

  或許是下屬們都退到了遠處。

  這一刻，內心宛如一片冰冷鏡湖的她，竟然難得的泛起了波瀾。

  「這話是真話，但卻不怎麼悅耳。」

  姜離撇了撇嘴，隨後，不知什麼情緒作祟，竟然主動牽起一旁的林倩兮的小手，朝著遠處神捕司眾人走去。

  「天吶，姐夫他

  「竟然當著姐姐的面，如此親昵的

  這一刻，林倩兮心跳加速，精緻的瓜子小臉，頓時紅得宛如熟透的蜜桃！

  作為林家二小姐，姐姐的親妹妹，她本能的想要避嫌，抽出小手。

  但被姐夫這隻溫潤有力的手掌牽著

  她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不僅如此，在知曉被姐姐注視著的情況下，她心中那可恥的愉悅感，更加膨脹了！

  「當著姐姐的面，若是姐夫能再瘋狂一些

  她內心陡然泛起一個極為羞恥的想法。

  「不對！你不對勁！林倩兮！你乃是名門望族之後！官家二小姐！怎能如此的不知禮儀啊啊！」

  另一邊。

  看著少男少女並肩而行，攜手走向黎明漸起的遠方。

  大周女神捕，緊咬朱唇，只覺得心裡莫名的發堵，宛如被人剜空了一塊似的。

  到底是什麼呢？

  她卻也說不上來。

  驀地，她從懷中掏出一件物事，注視良久。

  那是一支產自西域，用來畫眉的石黛。

  將孫大川夫妻就地合葬掩埋之後。

  此時天已大亮。

  晨光熹微，荒野之處，一片生機勃勃的春色。

  三人一同乘坐官駒，返回城中尚書府。

  剛剛抵達，便見到府上下人們，恭敬有序的站在前院，旁邊還有三架裝飾講究的官家大轎。

  「這

  林思妍翻身下馬，問向為首的老者：「秦叔，為何這麼早迎在此處？

  老管家秦天火道：「回大小姐，夫人今日起得極早，因而一大早便讓咱們張羅，回金陵老家的事宜，都置辦收拾好了，只待你們回來啦！不過話說

  他壓低了聲音道：「不知昨晚大小姐與姑爺去哪了？夫人後半夜尋你們不見，可是等了一宿呢！」

  聽了這話，林思妍心中自責，道：「昨晚我與世子一起處理了一些公事，對了，母親大人在哪？我自去向她致歉。」

  「夫人此刻，就在第一台轎子那裡。」

  管家往前面指了指，又面帶難色道：「不過

  「另外什麼啊？岳母大人有何指教？」

  姜離也是慢悠悠的走了上來。

  「世子殿下您來得正好

  老管家看向這位剛剛救過東家性命，身份尊貴的林家姑爺：「夫人說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既是岳母大人有需求，本世子自當傾盡所能！」

  姜離對這位岳母大人印象出奇的好，當即爽快答應。

  打定注意，對著林思妍點了點頭後，一頭扎入了前方，岳母大人所在的第一台官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