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鬼蜮

  洛州，北邙山。

  此時天色已經入夜，清冷的月華灑落大地為眼前綿延的群山帶上了幾分荒涼幽寂之感。

  沈淵緩步踏入山林之中，宮不語和薛明志跟隨在他身後。

  從薛明志口中得到了荒古禁地的消息，沈淵在第一時間便帶著宮不語和薛明志趕到了北邙山地界。

  三人之中境界最低的薛明志都已經踏入了練氣之境，操控天地元炁已經能夠完成長距離的飛行。

  不過從雲州到洛州足有數千公里，薛明志未必能夠支撐下來。

  最終是沈淵以九息服氣大神通御使天地元炁作為輔助，將薛明志的遁速提升到極致，短短五個奔襲數千公里來到了這北邙山地界。

  沈淵如此著急地趕到北邙山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之前在庭院中以星數神通所推演的答案。

  荒古禁地作為玄黃界七大禁地之一，本身的位格極高絕非尋常手段能夠推演，再加上北邙山之主這位當世第一鬼仙疑似與荒古禁地有所牽連，更加大了推演的難度。

  縱使沈淵手握星數神通，最終也只推演出了一個模糊的結果。

  北邙山之事遲則生變。

  沈淵自然是相信星數神通的推演結果，所以才在第一時間向北邙山趕來，甚至為了加快速度沒有選擇藉助交通工具，而是施展遁法以求最快能夠到達。

  在來的路上，沈淵便思考為何星數神通給出的推演結果。

  靈氣潮汐回歸一年多了，但北邙山至今風平浪靜，為何星數神通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最終，沈淵突然想到了今日所發生的一件大事。

  天地規則恢復，現世已經能夠支撐化神強者降臨。

  沈淵立刻意識到，北邙山的變數很有可能與今日天地規則恢復有所關聯。

  而且按照薛明志的說法，荒古禁地是前些時日突然出現異常，引得帝都世家子弟闖入其中。

  結合今日天地規則恢復，前些時日荒古禁地的異常很有可能是前兆。

  當然，這一切只是沈淵心中的猜測，具體情況還是要深入北邙山之中查看。

  行走在荒山之中，沈淵的神念毫無顧忌地向著四面八方擴散。

  沈淵的陰神在地煞劍術神通之種的反哺，以及玄黃玲瓏塔小天地內十幾年的磨礪之下，早已強大到連尋常陽光都難傷其分毫的程度。

  強大的陰神同樣也造就了強大的神念，方圓近百里之地幾乎都籠罩在沈淵的神念感知當中，這幾乎堪比煉神真人。

  在沈淵神念漸漸凝聚縮小了籠罩的範圍，但凝聚之後的神念卻能夠穿透大地，一座座埋藏在地下的墳墓以及大量的屍骸在神念中一覽無餘。

  這其中大多數的屍骸都是草草掩埋，連一座正兒八經的棺材都沒有，而那些墳墓大半也都被挖掘過，只有少量的小型墓葬保留了下來。

  沈淵仔細確認了一番，發現一切都如薛明志所說，北邙山之地屍骸匯聚卻並無多少鬼祟出沒。

  甚至於汶城老城區出沒的遊魂野鬼也比北邙山多。

  「太平靜了。」

  沈淵邁動腳步行走在山地之間，緩緩開口道。

  身後跟隨的薛明志聞言微微一愣，隨後目光掃過眼前的北邙山。

  這裡是北邙山的外圍地界，由於千百年來大量的開發已經在外圍地界形成了一些小型村落和景區。

  三人進入北邙山避開了景區的主道，但是也能看見遠處的夜間燈火以及喧鬧的遊客人群，絕對稱不上平靜。

  「先生是指？」薛明志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沈淵沒有回話，倒是一旁抱著白雪的宮不語主動開口：

  「北邙山作為名山大川之一，群山之中也有一條靈脈，所以靈氣濃度並不低。

  現如今大夏各地因為靈氣濃度急劇升高，誕生出了大量開啟靈智的小妖怪，甚至還有不少地區有厲鬼肆虐，就連靈氣貧瘠如汶城也不例外。」

  清冷的目光掃過眼前看似一片祥和的北邙山，宮不語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凝重。

  「北邙山地處靈脈之中，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任何開啟靈智的小妖，就連遍地的荒山野墳中也沒有遊魂厲鬼誕生，這是絕對不正常的。

  哪怕這些墳墓太過古老，其中的殘魂都在靈氣枯竭期消散了個乾淨，可墳墓中的陰氣卻並不會在靈氣枯竭期中消散。

  周圍的村落不少，最近幾十年來應該也有新墳建在北邙山內，大量陰氣與靈氣匯聚之下誕生出遊魂厲鬼是必然的事情。」

  有宮不語開口解釋，薛明志也立刻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之前他一直認為是靈氣枯竭期才導致的整個北邙山沒有出現鬼物，但事實遠非他想像的那般簡單。

  這讓薛明志心中漸漸升起警惕之心。

  沈淵依舊向著山頂走去，他並沒有選擇以最快速度趕到北邙山核心之地，而是以神念仔細觀察著周圍地界的一切細節。

  甚至到達某些地方，會駐足下來以玄黃之氣探入大地窺探其中的地脈走向。

  越是觀察，沈淵心中越是驚訝。

  除卻那些沒有誕生出遊魂的墳墓之外，北邙山上誕生靈智的小妖也近乎絕跡，甚至於連靈氣下誕生的靈物也寥寥無幾。

  對於擁有靈脈的北邙山來說，這是絕對不正常的現象。

  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中抽取了整座北邙山的靈蘊，才讓所有的靈物、妖物近乎絕跡。

  這也是為什麼沒有宗門家族來占據北邙山的原因之一。

  對於這些宗門家族來說，靈脈的作用絕對不僅僅是修煉，更大的作用是其上誕生的靈物以及後續開發靈田種植靈物。

  若是一條靈脈無法種植靈物，那便不值得這些宗門家族花精力開發，畢竟現如今的大夏每天都有靈脈復甦，去爭搶那些靈脈不好嗎？

  「是那位北邙山之主的後手？」

  沈淵眼底閃過一絲饒有興致的光芒。

  抽取一座名山大川的靈蘊可不是什么小手筆，並且這種舉動牽扯的因果太廣了。

  北邙山並非一座山，而是占地方圓數百里的山脈，其中能誕生多少妖物、多少靈物？

  貿然抽取靈蘊導致妖物、靈物絕跡，必然會承擔大量的因果業力，縱使是魔道也不敢這麼幹。

  「哪怕北邙山之主為當世第一鬼仙，也必定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能做到這一點。

  而付出巨大的代價也要抽取靈蘊，這更加說明了北邙山之主現如今的狀態絕對不好。」

  一路向北邙山核心之地走去，越是靠近核心之地沈淵越是能夠感覺到靈蘊被抽取的痕跡愈發明顯。

  到了距離核心之地不足百里的地方，沈淵甚至能夠感覺到一陣異樣的死寂之感。

  儘管周圍靈氣濃度不低，並且樹木繁茂生機勃勃，可卻有一種詭異的死亡氣息蔓延。

  這些茂盛的植物、山林間奔跑的動物與其說是生靈，更不如說是一具具行屍走肉。

  莫名之間，走在後方的薛明志突然感覺到一陣不寒而慄。

  宮不語懷中的白雪原本一路上好奇地張望著眼前的山林，可隨著愈發靠近核心之地，白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縮成一個小糰子死死埋在宮不語的胸前，根本不敢再看一眼周圍的環境。

  夜色漸深，越是走下去四周的墳墓便越來越密集，而靈蘊缺失的感覺也愈發濃重。

  最終，在距離核心之地不足二十里的地方，沈淵面色一變停住了腳步。

  只見在這荒涼的深山之中，沈淵神念籠罩的範圍里竟然能夠察覺到一縷縷鬼氣涌動。

  就在駐足的這短短几個呼吸里，神念範圍的鬼氣濃度開始急劇增加，並且向著外界擴散。

  而被鬼氣籠罩的地方，竟然開始向著鬼蜮轉化，就連沈淵的神念也被鬼蜮所隔絕。

  以這樣的速度，只需要短短數日時間，便能夠覆蓋整座北邙山。

  到時候北邙山會重新化作萬年之前的鬼蜮，成為無數陰魂厲鬼的樂園，方圓數百里內也將生靈塗炭。

  「這就是星數神通中的遲則生變？」

  沈淵心中一震。

  若是晚上幾日等北邙山重新化作鬼蜮，以那位北邙山之主的底蘊完全可以將鬼蜮剝離現世。

  屆時北邙山詭異完全可以避開現世天地規則的限制，讓北邙山之主能夠在鬼蜮之中出手。

  一位鬼仙坐鎮鬼蜮，對於現如今的玄黃界而言，絕對是一片絕地。

  想到這裡，沈淵心中不免有些慶幸。

  「多虧有星數神通提醒，提前意識到了北邙山之主可能會隨著天地規則進一步恢復而有所動向。

  否則等他起勢，縱使將大夏朝廷底蘊砸進去也未必能壓制鬼蜮。」

  一念至此，沈淵轉頭向著身後的宮不語和薛明志提醒道：

  「跟緊我，注意周圍。」

  說完之後，沈淵沒有再選擇腳步丈量北邙山，而是直接御使天地元炁飛向了鬼氣的方向。

  宮不語和薛明志兩人不敢有絲毫的鬆懈，連忙跟上了沈淵。

  十公里距離不過短短几分鐘時間便已到達，但就這幾分鐘裡，沈淵視線中的鬼蜮已經向著前方蔓延了數十米，灰色的鬼霧吞沒大片山林。

  遠遠看去，仿佛有一頭無比龐大的鬼物張開了大嘴要將整片山林吞入腹中。

  沈淵雙眼之中星光閃爍，在星數神通的加持之下輕而易舉地穿透了眼前的鬼蜮，見到了鬼蜮內部的場景。

  大量被抽取靈蘊的樹木開始腐朽，乾枯的樹幹與枝葉化作妖魔，其內部的生靈也在鬼蜮的侵蝕中被抽離生機，脆弱的陰魂出現在鬼蜮的第一時間便被鬼蜮所吞噬。

  其實正常而言，這種初誕生的鬼蜮不會如此之快造成腐化的效果，但由於整座北邙山的靈蘊早已被抽取乾淨，那些被掏空靈蘊的生靈根本無法抵擋鬼蜮的侵蝕，這也是鬼蜮擴張如此之快的原因。

  視線看向了鬼蜮蔓延的核心之地，那是一處三面環山的巨大峽谷，僅有一個狹窄的入口進入其中。

  在峽谷周圍，有一塊塊殘破的古老石碑立於此地，上面有模糊的道文時隱時現。

  這鬼蜮正是從北邙山核心的荒古禁地中蔓延而來。

  「北邙山之主果然跟荒古禁地有關！」

  沈淵心中瞭然，不過眼下的情況已經來不及多做思考，便徑直飛入了鬼蜮當中。

  宮不語和薛明志緊隨其後，三人剛一進入鬼蜮，立刻便感受到了一股陰冷的氣息不斷向著肉身侵蝕而來，想要抽乾三人體內的生機。

  「滾！」

  沈淵輕聲呵斥，已經踏入一境的驅神神通加持之下，真言敕令的效果早已今非昔比，縱使是這無形之物也會受到真言敕令的影響。

  大片的鬼霧轟然潰散，以沈淵方圓百米之內所有的鬼霧消散一空，那些無處不在的陰冷氣息甚至不敢再繼續靠近沈淵，而是有意躲避著沈淵三人。

  薛明志震驚地看著這一切，然而沈淵卻好似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輕聲隨口道：

  「走吧。」

  行走於鬼蜮之間，除卻大片乾枯的樹木以及荒蕪的大地之外，還有一些剛剛誕生的遊魂在四處遊蕩。

  真言敕令的效果依舊維持，這些遊魂根本不敢靠近沈淵三人，而隨著臨近荒古禁地四周的遊魂也越來越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薛明志終於按耐不住心中的驚訝出聲發問。

  在前往庭院秘境之前他還調取了北邙山的最新相關信息，確認了只是荒古禁地之內出現異常，荒古禁地之外並沒有任何異樣。

  可眼前籠罩山林的鬼蜮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夠看出異常。

  「難道這些鬼蜮都是在一日之內出現的？」

  未等沈淵做出回復，前方突然有驚恐的聲音響起。

  「救命！誰來救救我們！」

  「快跑！」

  沈淵目光一凝，有些驚訝這鬼蜮之中竟然還有活著的生靈。

  雙眼之中星光凝聚，沈淵只見到遠處數百米之外兩名身穿登山服的青年在林間慌忙逃竄，他們身後數隻遊魂以及一頭化氣境的厲鬼正追逐著兩人。

  兩名青年都沒有任何修為，化氣境的厲鬼本可以早早殺死兩人，但那猙獰的臉上卻帶著貓捉老鼠的戲謔，任由幾隻遊魂追逐。

  遊魂只是最低階的鬼物，雖然堪比煉精之境，但無法干涉肉身，只能以魂體衝撞兩名青年的身體帶走他們體內的陽氣與生機。

  兩名青年顯然經過鍛鍊，能夠在遊魂的追逐下支撐，但此時早已是強弩之末。

  從中午開始便一直處於逃命狀態的章江終於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身子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一旁的程虎想要拉起他，但同樣已經達到極限的身體怎麼也使不出力。

  章江臉色蒼白道：「快走吧！別救我了，我已經徹底沒有力氣了。

  就算跑出了眼前的鬼霧，也不可能跑出這北邙山的，更別說後面還有一隻大傢伙在盯著我們。」

  章江的這番話好似抽乾了程虎的精氣神，他放棄拉起章江，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著粗氣。

  「你說得對，與其被這些鬼東西戲耍，倒不如直接死在這裡，黃泉路上也能有個伴！」

  遊魂已經停止了追逐，渾身縈繞著煞氣的厲鬼從遊魂背後走出。

  厲鬼保持著人形，身上甚至穿著與兩人相同的登山服，在他臉上一道巨大的劃痕幾乎將整張臉一分為二，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道：

  「跑啊！你們不是挺能跑嗎？」

  程虎看著眼前的厲鬼毫不畏懼，一口唾沫吐在了地上冷聲道：

  「江成，你不過是那怪物手下的一條狗罷了，在這裡神氣什麼？」

  被稱為江成的厲鬼絲毫沒有升起，反而露出冷笑道：

  「成狗又有什麼不好？反倒是伱們馬上就要魂飛魄散，成為這鬼蜮的養料了。」

  章江怒罵道：「都是你跟那片地方的怪物同流合污，才導致其他人被殺害。

  要不是你，我們那些人根本不會死！」

  江成的笑容愈發陰冷：

  「你以為背叛的只有我一個？那種環境之下投靠大人是唯一的出路，那些傢伙早已有了想法，只不過是比我慢了一步而已，所以魂飛魄散的是他們而不是我。

  更何況這些言語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我已經得到了大人的承諾，只要等到鬼蜮擴散至北邙山便可更進一步成為凶鬼。

  未來甚至能夠成為一方鬼王，乃至被賜予屍解之法成就鬼仙。

  而你們只能不過是一群為鬼蜮提供養料的螻蟻罷了。」

  「一路，走好！」

  話音落下，江成沖向了兩人，右手上鬼氣翻湧好似要將兩人撕碎。

  章江臉上滿是絕望，程虎眼神中亦是充滿了不甘。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跨越數百米之地，四周的鬼霧好似被一柄無形的利劍一分為二，在這鬼霧籠罩的林間顯露出一片無塵之地。

  劍光甚至還未落下，那看似兇惡的厲鬼與數隻遊魂在劍勢之下魂飛魄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