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子胥起身離開的時候，場上的戰鬥，終於臨近尾聲。

  隨著一聲大喝，孟賁卯足力氣，一舉將匡章的兵器打斷。

  隨即威勢不減，反手，又將趙充實一舉擊倒在地。

  若不是趙充實一直全神貫注，一直留心他的舉動，僅這一擊，就足以了斷他的性命。

  饒是如此，望著手中，已經彎曲變形的武器，趙充實嚇得魂不守舍，一個踉蹌，直接癱坐在地，雙目失神。

  看到昔日的同伴，這副狼狽的模樣，場上唯一還算全須全尾的路永，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像奸計得逞的狐狸，咧著嘴，斯斯怪叫到。

  「可怕，真是可怕啊！這一招，還真挺嚇唬人的。不過也就那樣吧！」

  「哼，說到底，只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也就只能欺負一下蠢貨。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你也不過是個玩物。

  也罷，本來依照我的身份，你本不值得我出手！

  但你既然如此求死，那麼本大爺就大發慈悲的，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高手！」

  孟賁本不打算理會路永的挑釁，但見他說的信誓旦旦，也禁不住產生疑惑。

  剛才的交手，孟賁可謂是占盡上風。

  不但徹底瓦解掉趙充實的戰鬥意志，同時，還使得匡章徹底失去，再戰之力。

  無論如何，眼下，場上的形式，可以說是完全一邊倒。

  路永到底打算怎麼做，才能夠扭轉頹勢？

  是單純的虛張聲勢嗎？

  因為，存在這個疑惑，孟賁的攻勢，表面雖然沒有停止，看起來好像並沒有受其影響，但實際下手力道卻輕了三分。

  感受到這其中細微變化的路永，內心不由大喜，果然，一切如自己所料！

  在這一刻，經年老將和草莽英雄之間的心理差距，徹底顯露出來。

  戰場，開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局面。

  表面上，已經占盡優勢的孟賁，因為種種顧慮，開始反過來，被本來已經氣力不濟，命懸一線的路永擠兌。

  二人的交手，開始變得有來有回。

  看到這不可思議的一幕，唐靖被驚的目瞪口呆。

  怎麼局勢還反過來了呢？

  「發生了什麼事？我是漏看什麼了嗎？孟賁的攻勢為什麼減緩了？」

  「好像是路永對他說了什麼，導致他一時分心了。」

  「能說什麼，現在還有什麼比結束戰鬥更重要的嗎？」

  面對唐靖的質疑，吳失卻說不出任何話。

  由於雙方站的較遠，再加上，此時路永因為戰鬥了半天，氣力有些不濟，說話聲音也比較小。

  因此，即使一直留心場上動作的吳失，也聽不真切。

  只能看到路永嘴皮子快速抖動了幾下，卻什麼都沒聽到。

  本書首發：——

  但不難猜測，路永肯定是利用剛才那一番簡短的對話，成功動搖了孟賁的心，因此才使他放緩了攻勢。

  至於究竟說了一番什麼樣的話，才能打動孟賁那顆冷靜的心，這卻是他猜不到的了。

  說到底武將和草莽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壤之別，二者無論是在思考邏輯上，還是心理素質上，都不可同日而語。

  沒有經過系統鍛鍊的人，是很難在戰鬥的時候，隨時隨地，保持一顆平常心。

  這無關他是高手還是低手，純粹只是日常作戰對象不同，所帶來的，不同的心得經驗。

  此時的孟賁，正是犯了經驗所帶來的認知錯誤。

  作為混跡武林多年的他，自然也有著一番獨到的，對敵作戰經驗。

  但那卻僅限於武林之中。

  那時候的他，所面對的對手，大多都是同行。

  雙方的交手，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點到為止。

  畢竟，也沒有誰會為了多收些保護費，就非要將對方，置之死地。

  這既不符合收益，也不符合江湖道義。

  江湖，說到底，不過點到為止四個字！

  凡事都講究有利可圖！

  你能耐大，你多吃一口，大家無話可說。

  但如果有人非要不顧一切，將所有對手陷入死地，那就觸犯了所有人的底線，到時候，整個武林都會將你視作異端。

  不但手下會背叛，同樣的，所有對手都將抱著與之同歸於盡的想法，希望通過藉由剷除異端，而揚名立萬。

  不要小看這一點，在這個沒有任何消遣娛樂設施的古代，揚名立萬的吸引力，並不比所謂的封侯拜相要差。

  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前者的吸引力，要比後者還要來的重要的多。

  畢竟，史書的位置，就這麼寥寥幾頁，而且絕大多數內容，基本都被皇帝給承包。

  就算富比王侯，也未必能夠在上面留下一點痕跡。

  更別說普通人了。

  能夠在史書上擠占一域之地，這對於那些不小心落草為寇，害得家族蒙羞的眾多草莽們，可謂是最方便快捷，洗盡鉛華，重新做人的最佳捷徑。

  因此，不要以為，因為對方有多麼恐怖，就令人卻步。

  事實上，只要利益足夠，許多人是並不在乎自己的生命的。

  孟賁是如此，其他人，也是如此。

  概莫如外。

  因此打從他入伙那天開始，他就一直老老實實的，遵守著各項規矩。

  以至於，在外人面前威猛，高大，凜然，不可侵犯的他，其內心，早因為在江湖浸淫多年，而變得的油滑。

  此時此刻，孟賁因為被路永的一番話，喚醒了沉睡多年的習慣。

  雖然理智告訴他，和他交手的對象是一名敵國的武將，自己並不需要遵守江湖道義。

  然而，即使內心再三提醒，但多年養成的習慣，並沒有那麼容易改變。

  自己前半生的種種經歷，仿佛一幅幅生動的畫卷一樣，一一從眼前閃過。

  以至於實力遠遠凌駕於其上的他，在出手的時候，畏手畏尾，遲遲無法將對方陷入死地。

  這可以說是他的悲哀，又可以說是路永的僥倖。

  假如換一個人，這番話，可能會令孟賁產生忌憚，但絕不至於會有如此巨大的反應。

  畢竟，對方是武將，並不是真正的江湖人物。

  但很可惜，他遇到的是路永，是一個為了勝利，不擇手段，連同伴都可以放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男人。

  他的表現，從頭到尾，完全不像孟賁印象當中的武將。

  更符合他所熟悉的江湖人物。

  痞氣，市儈，陰險，狡詐，殘忍……

  這就難以避免的混淆了他的認知，使他產生了認知錯誤。

  再加上又顧忌路永口中所謂的絕招，導致他原本十成的實力，到如今，發揮不出三成。

  可以說，即使是唐靖，也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錯估了雙方身份上，所帶來的，心理承受能力。

  局勢開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這是任誰都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