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有時也是一種力量!」
屈平坐在正首位置,對坐在對面的景舍說到。
大軍作戰,已經來到第四天。
在他的帶領之下,楚軍接連不斷,進行了長達四天的車輪戰。
這四天作戰的激烈程度,超過了以往,他此前指揮的所有戰鬥。
每一天都有無數人倒下,每一天都有無數新面孔接替。
人,在此時,成為了最不值錢的物品。
城上城下,到處都是屍體。
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
由於雙方混雜在一起,因此很難分辨。
如果不是因為剛剛開春,天氣還算涼爽,恐怕,早已滋生出蚊蟲。
即使如此,為了防止疫情擴散,屈平每天都不厭其煩的命令大軍,在戰後,清點打掃戰場。
回收所有還可以利用的東西,焚毀所有已經失去生命體徵的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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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吩咐之下,士兵每天機械的,持續做著,這一份,令人討厭,又無法拒絕的工作。
沒有誰希望爆發瘟疫。
在這個年代,瘟疫就代表著死亡。
因為瘟疫而滅亡的國家,從古至今,從來沒有少過。
當年盛極一時的魯國,正是由於被瘟疫肆虐,才導致精銳盡喪,最終被齊國趁虛而入,最終亡國。
有這樣的前車之鑑,導致沒有人敢小看,任何一場瘟疫,所帶來的災害。
在死亡逼近的威脅之下,失去同伴的痛苦,都被沖淡了不少。
畢竟逝者已矣,生者還要努力求存。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家人,他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
士兵的反應並沒有超出屈平的意料,早在最開始,他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出發的時候,他刻意多耽擱三天,籌備了大量的防疫物資。
包括並不限於幾乎和糧食一樣多的石灰粉,以及大量的苧麻。
甚至,連看似不必要的帳篷,都多帶了幾車。
為的,就是為了保證,在疫情剛開始的時候,能夠以最快的速度,將其控制在可控範圍。
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將其當做最犀利的武器,用來制裁敵人。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城內幾乎在同一時間,也在進行著同樣的事情。
即使到兩軍交戰最激烈的時候,城上也總有人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回收屍體,和護理傷員的工作,甚至,有時候連污血都會擦洗乾淨。
一開始,楚軍在看到城內的舉動之後,誤以為這是城內在羞辱他們,紛紛叫嚷著出戰,一雪恥辱。
屈平阻止了他們。
經過幾天的作戰,屈平已經發現,城內並不像他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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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和他們一樣,只是在做戰後清理工作,不過,比他們更完備,更細心而已。
他們會把污水先清理掉之後,在將散落一地的殘骸打掃乾淨,最後在整理散落的雜物。
甚至,時不時的,城頭還會升起一股濃烈的青煙。
他很肯定,那絕不是為了報訊所升起的狼煙,而是燃燒大量物體之後所產生的,屍體獨有的惡臭味。
他不明白,城內明明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為什麼還要在這種細枝末節上多花精力?
然而隨著雙方不停的交手,他逐漸意識到,或許正是這份細心,才使得南陽城,直到今天為止,依舊未能被他攻克。
走一步看一步的人只能算做凡人,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算是人才,然而,走一步看十步的人,絕對是真正的天才。
城內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一位人才,才和他僵持了這麼久。
多日的進展不順,已經使得楚國的士兵,士氣受到打擊。他們已經意識到,或許南陽城,並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好攻克。
很可能即使他們付出無數的鮮血和努力之後,最終,也有可能,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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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遏制這種瀰漫的勢頭,屈平不得不祭出屠刀,在斬殺了兩個為首的將軍之後,才止住這股勢頭。
景舍聽他這麼說,以為他是在為多日的進展不順感到氣惱,出言寬慰道。
「看來城內是打定主意要打持久戰了。之所以清理戰場,也是害怕。
一旦到了夏天,雨水變多,就容易產生瘟疫或者滋生疾病,蚊蟲。」
「他們就那麼肯定,能夠在老夫的進攻之下,拖到夏天嗎?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可能有什麼依賴。」
被誤會了,但屈平並沒有出現解釋,反而順著話頭反問起景舍。
景舍思索了一會兒,感到為難。
「這一點侄兒也不理解,照理來說,南陽城應該並無援兵才對!
伍子胥雖舊為我楚大夫,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時移世易,即使伍家舊日親朋,在他舉旗造反的時候,也基本上和他化成了界限,斷絕了往來。
在這種情況下,南陽城應該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了才對,不應該還有所謂的援兵存在啊!」
「話不要說的太滿,在戰場上一切皆有可能!你沒有找到,不代表真的沒有,說不準平地冒出一股部隊呢。」
「有這種可能嗎?」
景舍笑了起來,這種天方夜譚的想法,從來不曾出現在他的腦海當中過。
從天而降的部隊,那是什麼?天兵天將嗎?就算真的有那種東西,那也不是伍子胥能請到的吧?
除了這個,他實在想不出來,伍子胥翻盤的可能。
要知道,即使到了今天,他們依然握有接近90萬大軍的隊伍。
這可是足以移山填海的能量啊!
憑他,一個人,做得到嗎?
「唐靖不就是這樣憑空冒出來的嗎?老實說,我之前閒的無聊,在他出場後就曾派人試圖打探他的來歷,可是什麼收穫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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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知道他是河東人士,至於籍貫父母,則完全無法得到哪怕一丁點的消息。
即使動用了我們在魏國的細作,也沒有結果,這代表什麼?
這個人仿佛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以讓人意想不到的出現方式登場,然後,又以所有人都預料不到的方式收場。
從頭到尾,隨心所欲,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有沒有可能,是哪個隱士家族,或者隱形宗派的人?
畢竟,所謂的高人,就喜歡神龍見首不見尾。
如果真是他們的人,那唐靖的能力,也就可以解釋了。
也只有他們,才有資本,可以一邊瞞著所有人,一邊培養出絕世人才。」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可能性還是微乎其微。究其根源,還是在我剛才那句話。我從不認為,有人真的能夠憑空而降,也從來不認為,這世上有真正的秘密。
即使再怎麼用心保密,可總會有些蛛絲馬跡。
然而唐靖這個人我是真的看不透!
既看不透他的出招方式,也法理解他的思考邏輯。
這個人天生就是個迷!」
「不管怎麼說,他不是都已經被我們斬殺了嗎?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斤斤計較吧?」
景舍覺得兩個國家頂樑柱,聚在一起不談軍務,而去談一個已死之人,實在是浪費時間,決定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奉陪。
可屈平卻不這麼看。
「你有沒有考慮過,假如南陽城內那位有著非同遠見之人就是唐靖,那該如何?」
屈平提出了一個極為大膽的想法。
「不可能!」
景舍斬釘截鐵的反駁到!
一個早已死去的人,怎麼可能起死回生,並且,還敢再次將自己置身險地。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不死之人?
「凡事皆有可能!」
屈平心平氣和的說道。
雖說這個結論,即使是他,內心當中都小小的波動了一下。但多年的韜光養晦,讓他早已經鍛鍊出,一副古井無波的心態。
使得他可以平心靜氣的接受任何突發狀況。
景舍沒這個能耐,在聽完這個推測之後,急的口乾舌燥。
反覆玩弄著茶杯,試圖平靜下來。
「做個假設吧,假設前提真的是他,那麼他為什麼要和我們作對?為什麼要不遠萬里跑到漢水?又為什麼不遠輾轉千里來到南陽,又為什麼一直固守在南陽?他的目的是什麼?他在等待什麼?
以此為前提進行聯想,或許,他真的在等待援軍,也說不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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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麼可能呢?齊軍遠在淮北,而趙軍遠在淮西,魏軍也在南陽盆地,而韓軍就早已撤回國。
他現在能夠依賴的,除了自身,似乎別無他人了吧?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會選擇愚蠢的和我們死磕嗎?」
經歷過最初的震撼之後,景舍最終還是平復了心情。
說到底,多年的執政生涯到底還是將他鍛鍊了出來。雖然不如屈平那麼老辣幹練,但也遠非常人能及。
拋開各種雜念之後,景舍認真的思考了屈平所提出的可能。
雖然不情願,但景捨不得不承認,屈平的假設的確並非完全不可能。
假如南陽城內此時真的是唐靖在駐守。
那麼他此來,必然是懷揣著某種目的而來。
以此為前提,很多事情就可以說的通了。
如果是他,依照他的特殊身份,韓,趙,魏三軍說不準,真的有可能成為他的援軍。
那樣的話,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有腹背受敵的危險。
「聰明人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不拘一格!或許是他突發奇想,想和我們掰掰手腕呢?
總之,在結果確定之前,不要排除一切可能,哪怕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兩軍征戰,任何一點破綻,都有可能導致最終喪身辱國。
因此,《孫子兵法》才會在開篇就指出,兵者,詭道也!正是這個道理。」
屈平語重心長的說道。
他不希望景舍,因為自身的原因,導致出現無可挽回的後果。
雖然他還年輕,但並不是每一位天才,都擁有足夠的時間和充分的發揮空間。
自己一旦突然身死,以他的身份,必然瞬間成為整個楚國,說一不二的領袖。
而想要成為領袖,首先要確保自身利於不敗之地。qqxδnew
唯有如此,才能克敵制勝!
「謹受教!」
景舍屈身下拜,心悅誠服。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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