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等人一路沿江而下,途中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這也難怪,誰會想到,有景舍的百萬大軍在前,居然還會有人溜到他們身後,並且就在他們大動脈上跳舞。
這使得沿江守軍即使看到有大批帆船,卻並未就此生疑。
畢竟,此時剛好是初春時節,正是往來游商行走的季節。
即使眼前的帆船多了一些,難道就不允許,是商人自主組成了商團嗎?
即使有一兩個生性謹慎者,也只是簡單的上船詢問一番,最後也讓他們通過了。
這其中,固然有楚國士兵的因素,最主要的,在於沿江士兵的防備,過於鬆懈。
「不用在意,這怪不了他們,人的慣性思維是一種很奇怪的模式,只要認定了,輕易就不會改變。
如果是景舍或者屈平,其中一人在此,都不會讓我們過得如此順遂。
他們並不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真正的敵人,在不遠處的江漢。」
唐靖看出伍子胥心情不好,聰明的他,立刻猜出了幾分。
雖說在剛見面的時候,伍子胥就對他再三保證過,他已經不再是楚人,但無論如何,楚國都是他的母國。
作為生養他幾十年的土地,他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斬斷二者之間的情分。
不如說,如果他真能輕易做到這一點,反而證明他生性涼薄,不值得他信任。
作為一個有血性的人,如今要自己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母國,在敵人的面前如此輕敵大意,自己非但幫不了忙,還要作為幫凶。
各中苦楚,或許,只有身為當事人的他,才能夠體會。
「主公不必在意!這個計策本就是我制定的,我太了解他們了。
這個國家太平太久,強盛太久了,以致讓他們忘記了,他們在強大的時候,敵人同樣也在強大。
對於他們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我絲毫不感到奇怪,不如說一切正如我所料。
偶爾讓他們吃點虧,對他們而言,未必是壞事。」
唐靖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該說什麼。
伍子胥需要安慰,但可惜,這個人卻不能是自己。
作為一個入侵者,唐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與其在此討人嫌,還不如趁這個機會,去看一看,後方的防備如何?
這一次他們總共帶出了人。這個數字如果放到中原,那是一個足以滅國的存在。
整個韓國,所有士兵,加起來,總共也不過八九萬人。
3萬人,已經相當於一個中等國家,或者一座都城的全部士兵。
但是,3萬人放在楚國,那只不過是江里一滴河水。
如果想憑此硬碰硬,那無異於是以卵擊石的。
因此,他們在出發的時候就制定了策略。
揚長避短,避實就虛!
只攻擊薄弱點,而放過任何有防備的地帶。
這也是他們一路走來,沒有損兵折將的關鍵原因。
「大哥!」
唐寧看到唐靖過來,高興的迎了過來。
「怎麼樣?有沒有問題?」
「沒有,他們並沒有對我起疑。」
唐靖摸了摸唐寧的腦袋,對她的出色表現,感到滿意。
再來楚國之前,如果有人在唐靖面前說唐寧會騙人,恐怕他當場就會忍不住捧腹大笑,笑這個人的無知,笑這個人的愚蠢。
然而,他忽略了一點,唐寧雖然小,但也是女人。
女人天生就是會騙人的。
為了以防萬一,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讓唐寧先一步上岸,利用自己的性別優勢,以及年齡幼小的優勢,混進人群之中打探。
起初,他只是希望能藉此多了解一下岸上。
畢竟,楚國如此廣闊,各地的風土人情都不一樣。
有些地方飽受苛捐雜稅的侵害,而有些地方,由於其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相對來說,就要過得好一點。
前者,是他心嚮往的地方。
在這樣的土地之上,他們不必擔心被舉報,被打擊。
因為,即使有人發現他們,當地民眾,有很大概率會選擇替他們隱瞞。
相反,如果是後者,除非他們跑的夠快,不被發現。
否則,但凡被發現馬腳,立刻就會演變成大逃亡。
他令他沒想到的是,唐寧不但圓滿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務,並且還超額完成。
一路之上,唐寧憑藉自己出色的口才和表演,不僅成功瞞住了敵人,更進一步,打探出對方的兵力布置。
如果不是她,唐靖等人即使可以到達這裡,也絕對不可能如此順利。
現在回想一下,自己果然還是太小看這個妹妹了嗎?
說來也對,一個從六歲開始就獨自一人生活的人,怎麼可能不具備遠超同齡人的心智?
自己和其他人一樣,都被那副精緻的外表給欺騙了。
以至於,忽略其中,所包含的危險性。
「別大意,不要忘了我們現在可是在敵人的腹地。在沒完成我們的任務之前,我們是無法回去的。」
「我知道了大哥,你打算什麼時候發起進攻?」
「就快了,春天已經到了,我想這時候無論是中原還是楚國,應該都打算罷兵了。
再過不久,就到了春耕的季節,假如我們不能在春分之前攻下楚國的都城。
那麼,我們就必須要延長在楚國的時間,這勢必會大大增加我們的危險性。
若有可能,我希望儘量避免。」
唐靖並沒有因為這接二連三的勝利沖昏了頭腦,相反,此時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
如果單就戰場而言,形式似乎一片大好,照理來說,此時,正是乘勝進擊的時候。
但唐靖知道,這一切的勝利,是建立在楚國輕敵大意的情況下,對他們防備不夠。
自己在楚國已經待了一個多月,而且,中途還和景舍、屈平,等一眾楚國高手交手過。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讓他們摸清自己的出招套路。
今後自己再想取得那樣輕鬆的勝利,已經是全無可能。
因此,他只能在自己的招數,被完全摸清楚之前,儘可能的獲得更大的戰果。
而這其中,最大的戰果,無異於攻占楚國的都城。
最次,也要保證他們能夠全身而退。
「寧寧,你辛苦一下。等一下你就先行乘坐小船前往新鄉打探一番。
如果可能,儘量搞清楚他們的防備情況,以及城內的信息。但切記,務必不要打草驚蛇!」
「哥哥已經選定新鄉作為進攻目標了嗎?」
「還不確定,不過新鄉城對我們而言至關重要。如果說咱們是一台滾動的機器的話,那麼新鄉城就相當一顆楔子。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放過。」
唐寧乖巧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很顯然,這一次唐靖又打算故技重施,把新鄉城作為跳板,作為進攻楚國都城的大本營。
如此一來,有兩個好處,一是可以確保他們的物資補給,二也是保障了他們在撤退的時候,有一個休息的地方。
但想要完成這點,卻沒那麼簡單。
新鄉不比襄陽。
雖然後者比前者規模更大,士兵更多。
但任誰都知道,京畿之地,無論任何一座城池,都必然要比邊緣城鎮來的更加重要。
因為一旦別人打到這裡,就代表國家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這個時候,任何一塊土地,都必須寸土必爭。
就像兩名棋手,無論是誰,被對方解決掉車馬炮,剩下的每一枚,對於棋手都至關重要。
能否反敗為勝,都尚在其次。
關鍵在於,國家是否還能夠作為一個政體,矗立於世。
「主公打算進攻新鄉?」
唐寧離開後不久,伍子胥走了過來。
他臉上的神經,已經不像剛才一般緊繃,顯然,應該是發泄過了。
唐靖也沒想到他能這麼快就轉換過來情緒。
看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在內心自我陶醉一番之後,唐靖不假思索的說道。
「卻有此想。」
「主公明鑑,新鄉城小但城池堅固。攻之無所益,棄之無所惜。對於我們而言,可有可無。
以此為基,百里之外,便是南陽。
南陽作為整個楚國的北大門,在楚國的地位,無亞於中原的陪都。
若能破此城,楚軍士氣盡喪。到時主公長驅直入,必然勢如破竹!
如此,主公大業可成,霸業可興。
如果在新鄉遷延日久,一旦景舍追了過來,到時進不能取,退不能守,進退兩難
到時主公又將如何自處?」
「先生所言大善,然則我自有計較」
「還望主公明示。」
「以先生所見,以我軍之兵力有可能覆滅楚國嗎?」
伍子胥沉吟良久,推算各種可能性,最終遺憾的搖頭說到。
「恐怕不能。」
對此唐靖似乎並不意外,繼續問道。
「那同時占領南陽、壽春、西陵、南海?」
「恐怕也不能!」
「那就對了。對於我們而言,如果不能夠同時占據南陽壽春這四個楚國的外門,僅僅占領其中之一,對於楚國而言,不過是疥癩之疾,無足輕重。
相反,若能夠依仗新鄉,趁機殲滅來犯之敵,使得楚國沿江而上,無一兵一卒。則我軍進可以取,退可以走,此方為兩全之計策。」
「主公的想法過於理想,敵人是不可能愚蠢到這個地步的。再者,我們也沒有多餘的力量去分兵襲擾。」
伍子胥承認唐靖的想法確實有相當大的誘惑力,他也有一瞬間動心。但在認真的想了想之後,還是選擇冷靜的敲打唐靖,讓他明白現實的殘酷性。
眼下擺在他們面前的事實,
是他們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同時也沒有兵力,去應對任何一個敵人。
這個時候,貿然分兵,無疑是自尋死路。
這無關乎領導人是否聰明,而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你再優秀也不可能當做百萬大軍來使用。
除非,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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