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營門,梁舞遲疑了一下,朝營帳位置,一步一步,悄無聲息,但又堅定不移的走去。
來到營門口,哨兵發現了她,正要施禮的時候,卻被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打斷。
猶豫了一下她刻意繞開了正門,從斜後方折返,繞到大營之後,最終在兩個糧草垛邊立住跟腳。
距離此不遠處,兩道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具經會神的交談。
「少白兄,我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
「唐兄但管直說,只要是我知道的,必知無不言。」
「我早就聽說齊國的諜報技術甲天下!而且齊國和楚國交戰多年,想來雙方彼此都知根知底,我很想知道楚國有沒有什麼特別值得在意的人?」
「你是想問楚國有沒有什麼厲害的角色,是吧?」
唐靖點了點頭,大戰在即,而他卻連敵人實力虛實都還一知半解,當然這也怪不得他。
早在開戰之前,他就已經盡力搜集楚國的情報,怎奈人為言輕。
大將軍雖然已經儘可能的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訴了他,但礙於在諜報方面,魏國的技術實在太過糟糕,所以,哪怕龐大將軍,對於楚國,也只能說是一知半解。
現在好不容易從天而降一個免費的勞動力,抱著不問白不問的心態,唐靖當然要儘可能的多了解一些情報,這也方便他做出應對。
呂少白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用詞。
過了一會兒,他微眯雙眼,神情恍惚,整個人都似乎進入到一種空靈的狀態,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就在唐靖覺得自己兩條腿似乎灌了鉛一般沉重,有點支撐不住的時候,呂少白才像在自問自答一般,緩緩開口。
「楚國很大,人才非常的多。」
「嗯」
唐靖點了點頭,靜靜等待,沒有開口催促。
只不過他意識到這似乎會是一段相當冗長的對話,所以拉著已經出神的呂少白,兩人一起在糧草垛邊席地而坐。
寧寧安靜的站在兩人旁邊,警戒著四周,草垛後面,梁舞也順勢坐了下來,側耳傾聽兩人的談話。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整個中原除了我和公主之外,沒有人明白。」
呂少白的情緒有些激動,眼神當中透露著些許恐懼。
唐靖見此情形,和寧寧兩人面面相覷,然後才詢問到。
「此話何來?」
呂少白深吸口氣,仿佛是想壓制住內心的恐懼,但微微顫抖的手指,依舊透露出不平靜的內心。
「唐兄,我問你,你知道楚國有多大嗎?」
「南北縱橫兩萬里,東西縱橫三萬里,這不是人盡皆知的事嗎?」
呂少白聞言卻苦笑的搖了搖頭,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一般,呵的一笑,搖著手,猛的一拍地面。
「自欺欺人!」
唐靖和寧寧兩人再度面面相覷,這次他乾脆沒有做任何回應。
過了一會兒,呂少白似乎找回了幾分神智,朝唐靖兩人苦笑了一會兒,告了聲罪。
「唐兄,此話大謬啊!」
「為什麼這麼說?」
「唐兄,你可知道這人盡皆知的事實是誰透露的嗎?不錯,正是我們!那你知道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說嗎?」
唐靖配合的搖了搖頭,但他心裡已經猜出個大概。
果然,呂少白見狀笑的更加苦澀,聲音都有些發顫。
「那是因為一旦人們得知真相,那就再也生不出反抗它的勇氣了。」
「有這麼誇張嗎?」
「唐兄,放棄你的僥倖!楚國遠比你想像的更加可怕。楚國東西縱橫3萬里,南北縱橫近4萬里,面積相當於整個中原的兩倍!人口相當於中原各國的總和!士兵的數量接近我們的三倍!而這些只是它的明面力量。」
唐靖和寧寧兩人聞言倒吸口涼氣,縱然他也有猜測,但當事實擺在他眼前的時候,他依然感到震撼莫名。
在此之前,他也曾就楚國的問題問過他能問的所有人,但大家都笑著告訴他楚國雖然強大,但只要大家團結一心,還是可以戰勝得了的。
但呂少白剛才的話,卻徹底顛覆了以往他的認知觀。
中原有多大呢?唐靖不得而知。
想來這個問題,就算是問魏國公主,她也回答不出來。
唐靖唯一知道的,就是齊國的土地面積接近魏國的三倍,就這樣,他都覺得雙方的實力,已經懸殊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了。
「少白,容我插嘴問一句,楚國的土地大概相當於幾個齊國?」
「接近七個吧。」
「七個嗎?」
唐靖無意識的重複了一遍。
那這麼換算一下,楚國豈不是相當於接近20個魏國?
我去,這還有勝算嗎?
唐靖都不知道,眼下,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幸運的一點是,楚國真的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基本上雙方只需要一交手,勝負就可以直接揭曉,避免了長期拉鋸。
糟糕的是,楚國真的是擁有著,無論你怎麼反抗都反抗不了的強大,任何高明的計謀,在絕對實力面前,都顯得那麼弱小。
如果不是眼下時機不對,他都想勸說大家乾脆直接一點,倒戈投降吧。
但很可惜,今非昔比。
唐靖苦笑了一下,如果是一開始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一定會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第一時間,跑到楚國。高高興興的,成為這個時代最強大國家的公民之一。
但很可惜,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致命的玩笑。
既然自己現在是一個魏國人,而且還是一名魏國的將軍,那麼他現在所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想方設法的,打倒眼前,這個看似不可能擊敗的敵人。
這並非說他自信心爆棚,也不是說他自尊心心比天高,而是軍人有軍人的職責,更不用說,他身後還有他想保護的親人。
「哥。」
「我沒事,不用擔心。」
「你們的感情真好。」
呂少白羨慕的望著這一幕。
身為王族中的一員,親情,愛情,友情這種東西對於他而言顯得那麼遙不可及。
所以,每當看到這種完全發自內心,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情感的時候,呂少白總會莫名的感動。
但隨即他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這件事我本不該說,但是此戰非同小可。如果我們戰敗,那麼一切萬事皆休。
唐兄,我認可你的為人,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從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我們兩個很投緣,在此之前,這種感覺,我只在公主身上感受到過。
由此可見,你和公主是同類人。
你們兩個都同樣天賦異稟,聰慧過人。最關鍵的是,你們都擁有過人一等的心智。
但是,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警告你,千萬不要大意。」
「我知道。」
唐靖肅穆的點了點頭。
他不知道,呂少白告訴他這些,究竟擔著多大的風險。
他唯一明白的一點,就是如果換做是他,他絕對不可能對於一個陌生人如此的真誠。
所以,他選擇相信。
當然,他也做好了,被利用的覺悟。
「楚國有什麼高端的人才嗎?我是說像你們公主那樣的。」
唐靖決定換一個話題。
楚國的強大遠遠超乎他的預料,這時候在鑽牛角尖,糾結對方有多少人才已經毫無意義。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對方有沒有戰略級人才?
在這個時代,戰略級人才所能爆發出來的能量,不亞於後世的原子彈。
假如楚國在占盡地大物博,人口眾多,而且士兵源源不斷的三大先決條件之下,還擁有決定性的戰略性人才,那麼唐靖只能考慮另闢蹊徑來結束這場戰爭。qqxsnew
呂少白不明白唐靖為什麼要這麼問,但依舊點了點頭。
「有,而且足足有四位。」
「楚國如此遼闊,單憑王族是根本不可能統治得了的。
因此在兩百多年前,當年的楚王將他的兄弟,兒子,女婿各自分封。最終,形成了如今執掌楚國權柄的三大家族。」
「屈族,全名叫羋姓屈氏,是當今楚王的同胞血脈家族,等同於我們中原的分家。
三大家族以屈家為首,屈家的領土大致在三峽以西,原本的巴國和蜀國。但他們的族長卻並沒有就封,而是長期待在楚國的都城,擔任楚國的太尉,相當於你們魏國的大將軍。
屈家現任的族長,名叫屈平,少有才名,只是並沒有聞達於中原。
但這不是因為他才能平庸,而是因為他本人為人低調,不以聲明顯赫為榮耀。
我家公主曾經評價過,雖然楚國有三天柱,但真正唯一值得令他擔憂的只有屈平!
他就像水面下的鱷魚,平常看起來就像一節枯木,只有當你踏入他的獵食範圍,他才會像你張開他血腥的獠牙。」
「景家,全名為媯姓景氏,他們的封地在長江上游,漢陽一帶。也是我們這次最有可能遇到的敵人。
景氏,在兩百多年前並沒有發跡,直到當年的楚王,網羅天下賢才的時候,才從山野之間發掘出景氏先祖,至此之後,景氏方才顯赫。
甚至於多年之後還和當年楚王的子孫聯姻。
最終,被委以託孤重任,且代代相承。」
「景家如今的族長名為景舍,號稱南國君子,相傳,他無論是用兵還是為人都講究要符合君子之道。
但你不要因此就以為他就是一個迂腐之人。
相反,景舍稱得上是三天柱當中實戰經驗最豐富的人。
雖然他為人恪守君子之道,但他用兵極為靈活,絕不墨守成規。
這些年他帶領楚國的士兵,南吞吳越,東侵齊魯,許多試圖抵抗他的人,最終都在他近乎於詭詐般的用兵韜略之下,一一折戟。
如果你在戰場上遇到他,千萬不要因為他長得像個白面書生,就因此小看他。任何小看他的人現在都已經成了冢中枯骨了。」
見唐靖面色嚴肅的點了點頭,呂少白這才放下心,繼續說到。
「三大家族最後一個家族名叫羋姓昭氏,他們是三大家族當中最不顯赫的家族。但危險性同樣不小。」
「他們沒有封地,也不擔任朝中實權官職,而是一直擔任楚國的司寇,管理整個楚國的刑法,司法以及祭祀占卜。」
「聽起來怎麼那麼像神棍?」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據傳聞,他們似乎能夠上達天聽。每次,在部隊即將外出作戰的時候就會向上天禱告,降下賜福,最終促使楚國的軍隊百戰百勝。
但令我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假如說他們是裝神弄鬼吧,這些年楚國的確未逢一敗。
可是,如果說他們真的能夠上達天聽,那麼他們為什麼不乾脆直接吞併中原?
這其中頗有令人不解之處。」
唐靖也皺起眉頭,仔細思量。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當然不相信所謂的上達天聽這種鬼話。
楚國這些年能夠百戰百勝,他更加願意相信,這是楚軍,浴血奮戰的結果。
他唯一想不通的一點是,他不相信堂堂一個國王竟然如此的好糊弄。
就算一個王迷信,那這兩百多年來換了那麼多國王,難道就沒有一個人察覺其中的端倪嗎?
正所謂事出無常必有妖。
相比於前兩家,唐靖對於這個,自稱能夠上達天聽的家族,更加的警惕。
排除200年來十來位楚王集體發蒙的可能性,他有理由相信,這其中,一定有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
「呼。」
唐靖不禁仰天長吁一口氣。
事情的複雜程度遠超他的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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