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的確信守承諾。
在和唐靖約定之後,立刻拔營起航,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唐靖站在高坡上,看著齊軍遠去。
遠遠望去,齊國的大軍仿佛一條蜿蜒的長蛇。
光是輜重,就漫延了一里多地。
論底蘊,齊國的實力遠在魏國之上。
齊國土壤肥沃,交通便利,而且處於南北水路要衝,又近大海,有魚鹽之利。
史稱:「歲無饑饉之憂。」
更為難得的是,它的地理戰略環境更是得天獨厚。
雖然和三個國家國土接壤,但是魏國和燕國國土狹小,人力匱乏,根本難以構成威脅。
南方的楚國雖然國力雄厚,但是雙方只是隔著宋國有一條很窄的通道接壤,基本上只要修建一座堡壘,就可以將其阻擋在國門之外。
如此優渥的環境是魏國想都不敢想的。
除了這些先天條件之外,齊國的建國時間也遠比魏國要悠久。
其祖先姜太公甚至可以上溯到殷商時期。
也正因為此,所以齊國的開發條件遠比魏國要強。
魏國雖有四個郡的領土,但卻有一半以上的領土處於待開發階段。
(即:首都安邑所在的碭郡和趙國接壤,右邊是河西郡,和秦國接壤,左邊是梁郡,和韓國與楚國接壤,最東邊則是河東郡,與齊國接壤。
完完全全的四戰之地。)
像他們現在所處的河東郡,如果就面積而言的話,算得上魏國,乃至於整個中原最大的郡。
但是人口卻僅有可憐兮兮的3000人不到,而且諾大的河東郡一共也只有兩個縣城。
和齊國走不到三五里就能夠遇到一所村莊,不到三五十里就可以看到一座城市,相比起來簡直寒酸的難以提及。
假如齊國打定主意跟魏國對耗的話,魏國即便忍痛,也只能夠割讓河東。
畢竟為了這場戰爭,魏國已經犧牲了太多。
說是寅吃牟糧都算是客氣了,事實上已經有超過1\/10的百姓正以草根樹皮為生。
在他來之前,此前刻意不去看,都城的道路之上,其實到處都躺滿了凍餓而死的人。
他們有的和自己一樣來自於外地,有的則是本土人士。
然,毫無疑問,他們所有人全部都是草根。
造成如此困難局面的並非天災,所以也沒有人因此責怪官府。
事實上,在唐靖看來,魏國的官府此番的應對,雖然,不能說是特別優秀吧,但也算是合格,至少,用盡職盡責來稱呼他們並不為過。
無論是事前的準備,還是咬牙開辦花魁大賽,沖淡戰爭的緊張,以及在預備好一切之後雷霆般的反擊。
這場戰爭,魏國由上到下,都勒緊了褲腰帶,沒有一個人真的放鬆。
哦,除了那一個頑固公子哥西門慶。
也正是有感於他們在如此焦頭爛額的情況下,依舊不肯放棄的心情,唐靖才有感而發的,決定幫他們一把。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選擇擺爛,唐靖根本就不會對這樣的國家有任何的多餘情緒,畢竟,他本就不屬於這裡。
「終於結束了。」
此時的天空都看起來格外的藍,不同於來時的昏暗。
「這都是因為哥哥。」
唐靖笑著摸了摸唐寧的頭。
他並不覺得這一切都屬於他的功勞,至少在他來之前,他們已經足足堅守了五個月的時間。
若沒有他們五個月以來的努力,就算唐靖真的想幫他們一把,也無從下手。
所以說:勝利依靠的是所有人共同的努力!
「這不全是我的功勞,這是大家努力的結果。
你知道嗎,再來這裡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為任何人負責,因為那還不到要我負責的年紀。
然而來到這裡之後,我才發現,我以前的日子過得有多幸福。
十二三歲成家者比比皆是,像我這樣十五六歲的,早就已經承擔了一個家庭的重擔。
不僅要撫養父母,同時也要照顧弟妹。
相比起來我以前曾經吐槽過的平淡生活,現在看來簡直是奢侈無比。」
「哥哥,你不是和我約定過,不談彼此的過去嗎?」
「你就當我是有感而發吧。」
寧寧一把撲進唐靖的懷裡,用頭使勁的鑽唐靖的肚子。
兩人一起笑鬧了好一會兒,然後,再度把目光轉回到快要看不見蹤影的齊國大軍。
一起感慨了一句,和平真好。
河東之戰結束的消息,以飛一般的速度傳越到四面八方。
趙國
秋天的最後的一陣信風揚起,帶走最後一絲暖意,同時裹挾著一絲涼意。
北國八月即飛雪。
哪怕現在依然處於深秋季節,卻已有零星的雪花,和落葉一起飄飛到大地之上,為金黃色的世界裹上一層白。
「公主」
侍女放鬆腳步,來到他的身後,躬身向他稟報。
「有結果了嗎?」
趙媛頭也不回,只是自顧自的望著昏暗的天空。
「是的,齊國退軍了。」
「哦,姜雪竟然肯退軍?我還以為,這一次他是抱著和我們決一死戰的決心,挑起的戰爭呢?」
「發生了些意外。」
侍女將手中的情報遞給了趙媛,趙媛簡單的看了一眼,輕笑出聲。
「有意思,這樣也好,入冬了,匈奴大軍也差不多快要寇邊了,這樣我就可以全神貫注的戒備北邊,不用再為後方發愁。」
「公主需要調查一下這個叫唐靖的傢伙嗎?」
侍女聽趙媛回答的如此輕描淡寫,內心不無捉急的說道。
對此,趙媛搖了搖頭。
「沒那個必要!雖然三晉大地以我國為主,但河東之戰終歸是魏國的家事。
而且魏國也算是地大物博,偶然有一兩個人才冒出來也不用少見多怪。
就算他們真的是存心隱瞞,那又如何?畢竟我們雖然算是盟友,但關係也說不上多麼融洽。
對方就算有所防備,那不是也是應該的嗎?我們難道就沒有對他們有所戒備嗎?」
「可是那個叫唐靖的傢伙,前一陣子才跑到邯鄲,大鬧了一陣,害我們費了好大的手腳才平息下來。
這一次居然又跑到齊國的土地上折騰,很顯然,這是一個耐不住性子的傢伙,我很擔心這個人的出現,會造成我們兩國一直以來維持的和平出現嫌隙。」
說到唐靖侍女便不由得咬牙切齒。
他的故鄉臨近邯鄲,邯鄲發生內亂的時候,也波及到他的家鄉。
雖然賴趙媛的快速反應,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來,但是還是因此造成了一些損失。
而這些損失一開始其實是可以避免的,所以也難怪他對唐靖沒有絲毫好感。
趙媛自然明白侍女氣憤的原因,所以也不以為然。
「你多慮了,想要兩個國家出現嫌隙,首先需要兩個國家的實力旗鼓相當。很明顯,魏國暫時沒有作為我們對手的資格。我們現在唯一的對手只有北方!」
趙媛望著秋燕飛起的方向,似乎從它們的行動軌跡中,聽到了北方戰馬鐵蹄的聲音。
楚國
華麗的瑤台之上,楚王一邊逗著籠中的鳥雀,一邊聽著身邊宦官的匯報。
「這麼說來,河東之戰就這麼草草結束了,是吧?」
楚王聽完之後慵懶的問道。
宦官露出諂媚的神色,極為恭謹的回答道。
「是的,陛下。河東之戰從開始到結束,歷時半年,沒想到會以這樣的結果收場。
原以為兩個國家這次就算不是兩敗俱傷,但最起碼也會大傷元氣。但現在看來,他們雖互相有些折損,但應該並不嚴重。」
放下手中的鳥雀,楚王端坐在王位之上,閉目沉思。
「既然他們兩個國家沒有徹底撕破臉,也就是說他們很快就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了吧?」
宦官見自己的大王提到正事,終於鬆了一口氣。
對於這個喜怒無常的大王,所有下人在伺候的時候都繃緊了神經。
如果自己家的大王忙於正事,無暇顧及他們,那麼他們倒還能夠得到些好臉色。
如若不然,即便丟掉小命也是大有可能。
「應該確實是如此,那麼大王,計劃還要如期進行嗎?」
「為什麼不呢?問鼎中原啊,這可是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難得有機會,豈能不去做呢?
再者說了,就算真的讓他們合作又如何?
本王麾下300萬的大軍難道還攔不住區區姜雪和趙媛?」
楚王站了起來,睥睨四方,大殿之內所有人跪倒在地,口呼萬歲。
「趁現在兩國各自在舔舐傷口,趙國自顧不暇,我命令:漢水12軍揮師北上,目標——洛陽!」
齊國
「公主,我們就這麼回去了。」
路上,此前攔截唐靖卻最終放虎歸山的田開疆,望著寥寥無幾的戰利品,頗為不甘的說道。
姜雪沒有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而是閉目養神,等待著確切的消息。
不過她並沒有等待很久,在田開疆話音剛落,呂少白等一行11人便跑馬回陣。
「公主殿下。」
姜雪睜開了閉合的雙眼,不帶絲毫情緒的問道。
「確認了嗎?」
呂少白等人見狀,立刻拱手拜伏在地。
「果然不出公主所料,一切的確是那個名叫唐靖的傢伙在搗鬼。」
聞言,一旁的田開疆抖動了一下,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他萬萬沒有想到,此前在他眼中,不過草芥一般的唐靖居然會在翻手之間帶給他們如此重大的麻煩。
不僅害得他們草草結束戰爭,提早返回國內,此前一切投入全部化為泡影,而且由於要防備楚國,不得已之下,只好和魏國言和,吐出了此前占領的所有土地。
導致此行,損兵折將,勞師遠征,卻絲毫利益也沒有得到,而造成這一切的,從某種程度來說,正是由於此前自己的一念之差。
想到這兒他便不由得感到一陣尷尬。
然而,從始至終根本就沒有人在意過他。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姜雪開心的鼓起手掌,像一個發現玩具的小女孩,仿佛剛才的冷漠只是偽裝出來的假象。
然而,呂少白等人卻絲毫不敢大意。
他並非沒見過姜雪在露出這樣的笑容之後,一面吩咐他們前去抄家滅族,一面卻又笑著和身邊的人開玩笑。
仿佛,那道鐵血的命令,根本不是出自她之手。
「真沒有想到,一向性情耿直的梁舞居然也懂得躲貓貓了。仟仟尛哾
能把這麼一個有本事的人藏到現在才使用,不愧是能夠和我以及趙媛並列為風雲三姬的存在,真是一點也大意不得。」
「公主要不我去宰了他?」
仿佛得到了機會,田開疆興沖沖的跑到跟前提一道。
但姜雪只是隨意的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不說時間上來得及來不及,以你的武藝,難道有把握戰勝那個叫唐寧的女孩兒嗎?」
田開疆面泛難色。
雖然只是聽手下匯報,但既然那個叫唐寧的小女孩,有能力在轉瞬間連殺四名大將,很顯然,武功必然深不可測。
就算他自負勇武,但和這樣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戰鬥,也很難保真的能夠戰勝對方。
姜雪見狀,對他更為失望。
假如對方不是因為出生於渤海田氏,她根本就不想和這種垃圾一樣的人合作。
這次失敗,讓她更加徹底意識到,所謂的八大家族已然不再能夠具備承擔拱衛王室的責任。
不如說八大家族僅僅是存在,就已經完完全全的輪為了拖後腿的角色。
要不是手下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姜雪自信就算唐靖真的是狡猾如狐狸,她也有把握,即便再不戰勝對方的情況下,讓他默認了這顆苦果。
而不是眼下這般,明知道已經中了對方的計策,卻也只能老老實實的灰溜溜的回去,然後讓眾人嘲笑。
「八大家族嗎?」
姜雪的目光閃過一絲冷冽。
為了自己著想,或許,自己有必要著手剷除一些不必要的垃圾了。
魏國
「那傢伙還真是。」
梁舞看著手中的戰報,神情哭笑不得。
按理來說,自己麾下能有一個如此出類拔萃,能文能武的人,本身是應該高興的。
但很可惜,這個人才實在太過於會惹事,前次邯鄲的事件,自己好不容易才替他擺平了,還沒消停兩天,這一次他竟然又更加大膽的深入到齊國腹地,還險些真的攻下曲阜。
他難道不知道,曲阜對於齊國而言,或者說對於整個山東大地而言,意味著什麼嗎?
「坦率一點吧,你現在應該很高興吧。」
韓瑩有些吃味的,看著好友的故作姿態。
梁舞被她這麼一激,也乾脆在這四下無人的環境中放聲大笑。
河東之戰能夠以這種方式結束,對於他們而言也是最好的結果,就算失地一時無法收回也不要緊,反正河東本來也不是什麼特別重要的土地,可以說戰略意義遠低於形象意義。
如果不是擔心帶來負面影響,她其實並不希望為了河東發生戰爭,畢竟那裡補給線太長,交通又不便,而且如果想擴大戰果的話,也很難達成。
但她又不能直言說直接割讓這塊土地,畢竟不管怎麼說,河東名義上還是一塊魏國的土地,再者,不管這塊土地如何的貧瘠,那也是祖先留下來的。
如果自己真的敢如此膽大妄為,恐怕當場就會被人彈劾。
「這一次雖然有些傷筋動骨,傷亡了近8000名將士,但總的來說,大部隊並沒有特別大的損傷。
看來姜雪也知道不能夠將戰爭肆意擴大,從頭到尾都顯得很克制。」
回歸正題,梁舞只不過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大概明白了姜雪的用意。
很明顯對方在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保持著消滅魏國,進而鯨吞三晉大地的想法,但是他低估了魏軍的作戰意志。
為了一塊不起眼的河東,魏軍爆發出了極為頑強的戰鬥意志,可以稱得上是寸土必爭。
再加上河東的地理環境實在是太過於原始,導致雙方交戰極為不便,從頭到尾也沒有爆發出什麼決定性的戰爭。
饒是以姜雪的睿智,也只能夠硬挨著頭皮一寸一寸的,從魏軍手中爭取土地和戰略空間。
就算奇兵突出,偶然切斷了補給線,但也只不過是暫時的,畢竟她也知道他們不可能真的率領大軍深入到魏國腹地。
那樣一來,一旦有什麼變故的話,可就難以回頭了。
所以河東之戰到後半段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成了拉鋸戰。
其目的,也從一開始的消滅魏國,轉變成用有限的的軍力來慢慢消耗魏國的實力。
「她應該是在顧慮南方吧,畢竟不管怎麼說,楚國都是可以動用300萬部隊的存在。
如果真的為了一塊並不重要的土地,惹惱了三晉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韓瑩摸著下巴分析著。
起初他之所以來魏國,一是為了和魏國聯姻來鞏固兩國的聯盟,二也是為了設身處地的打探一下魏國目前的狀況。
假如魏國已經到極為糟糕的地步,那麼出於唇亡齒寒的原理,韓國也只能夠不惜一切代價的支援魏國。
畢竟,如果魏國被消滅了,那麼孤立的韓國也勢必難以久存。
幸好因為唐靖的出現,這種糟糕的局面並沒有成型。
否則,他們兩個也沒空在這裡悠哉悠哉的分析事情。
「這是原因之一,還有一點是姜雪是一個自負的人。
我想他一開始其實是抱著全盤接收魏國的打算,所以他不會大規模的破壞基礎設施。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因為唐靖演變成這樣吧?
如果他當初出手更迅猛一點,說不定現在形勢可就主客易位了。」
河東之戰剛開始的時候,梁舞最為擔憂的就是姜雪控制河東戰場點一點的消耗魏國的有生力量,事實上他也的確做到了。
魏國為了支應河東,窮搜國內所有糧草,導致險些醞釀成兵變。
如果不是唐靖橫空出世,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遏制了姜雪,恐怕再這樣耗下去,魏國就算不戰敗,也會因為國內經濟凋敝,不得不投降。
想到這裡梁舞就不由嘆氣,縱然她機智過人,可是沒有的東西也是無法憑空變出來的,它又不像唐靖,可以拉下臉皮去做沒本錢的買賣。
身為一國公主,需要顧慮的方面太多,所以她哪怕知道國內大貴族其實一直囤積著大量糧草,打算囤貨居奇,她也只能夠暫且忍耐。
畢竟,戰爭關頭,如果國內爆發內亂的話,那麼一切就得不償失了。
可以她的性格又怎麼能夠容忍自己被他人如此擺布?
所以她放任自己的士兵出去打草谷,哪怕任由別人抱怨要優先確保軍隊的靈活性。
他現在也慶幸,慶幸自己當初能想到這個主意,如此一來,才方便唐靖行事。
只不過那個傢伙實在太無法無天了。
想到唐靖,梁舞就不由的苦笑。
她承認唐靖是一個非常有本事人,只不過這傢伙的惹事本領也很強就是了。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呢?先開慶功宴嗎?」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原因。我希望韓國能暫時借我們一些雞鴨豬羊。當然,事後我們一定會加利息奉還的。」
一談起正事,梁舞收起剛才散漫的態度,重新變得嚴肅,恢復身為一國公主的傲然。
哪怕是在向韓瑩借東西,也絕對不能夠因此有損國家的顏面。
「我們兩個國家還需要說這些嗎?不過你也知道,為了應對楚國冬日的襲擾,大部分糧草我們都囤積起來了,剩下的也不太多。
等我回去之後,立刻讓父王撥過來。」
「一切拜託了。」
梁舞看著韓瑩,真誠的感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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