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從林家出來，唐靖發現整座城池的混亂程度超乎他的想像。
撩繞的煙霧，驚恐逃竄的人群，以及滿地都是遺失的的鞋襪。
到處都是打家劫舍的人，他甚至看到有不少士兵混跡在人群之中渾水摸魚。
當然，即便再混亂，像他們這麼多人大搖大擺的搬著那麼多東西離開，自然也引起了他人的注意。
只不過一般人看到他們這麼多人，根本就不敢上前。
士兵即便看到他們，但考慮到寡不敵眾，也只是一直在一旁警戒，直到唐靖等人確實的離開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就算按照將軍的吩咐，咱們提早散布流言，但也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吧？這簡直……簡直就像是完全沒人管了！」
小吳不可思議的，望著凌亂的街道邊跑邊說到。
拜流言所賜，前幾天整座邯鄲就顯得人心惶惶，但大體上還能夠維持日常秩序。
然而，眼下的韓鄲完全進入到**狀態！
許多士兵在看到他們之後，只是匆匆一瞥，然後就互相警戒著退開，絲毫也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
那樣子仿佛就像說只要你們離開，我們就不阻攔。
這還是正常的戍衛士卒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是出現了意外吧。
總之，咱們當務之急是先離開，等回了魏國之後，有時間再慢慢調查吧。」
唐靖對此也極為在意，但他知道，眼下當務之急是趕緊逃離趙國，一旦趙國的衛兵知道有魏國的士兵溜進趙國的土地，並且公然打劫邯鄲，恐怕他們轉瞬間就會迎來滅頂之災。
「哥哥！」
在唐靖忙著和眾人逃命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令他為之一驚。
寧寧俏生生的站著，微笑的看著他。
此時混亂的局面，對唐靖而言，突然無足輕重了。
「你到哪裡去了？我一直在找你！」
唐靖三步並做兩步的來到寧寧跟前，抓住他的肩膀，上下左右來回的，仔細的瞧。
此時的他真是又驚又喜，真的是寧寧居然沒有按照他的囑咐第一時間離開邯鄲，喜的是他到底沒有出事。
雖然他知道以寧寧的武力值，一般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但正所謂好漢架研磨，他生怕寧寧陷入對方的重圍之中，不可自拔。
也正因此，他在入城之後，立刻派出一二十個得力手下，到處尋找她的蹤跡，可是卻杳無音訊。
正當他提心弔膽，打算掩護眾人撤退之後，折返身，再度尋找的時候，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意外遭遇。
寧寧享受著唐靖的嘮叨以及關懷。
這種感覺好久沒有享受過了，或許人也只有在失去之後才會知道珍惜。
兄妹二人嬉笑了一陣，或許是知道現在時機不對，寧寧率先回味過來，得意的對他說道。
「哥，你知道邯鄲為什麼會如此混亂嗎？」
「你別告訴我，這是你造成的？！」
唐靖後退了兩步，驚訝的來回打量，聲音之中已無多少喜悅之意。
「對呀。」
寧寧笑著點點頭，說道。
「你做了什麼？」
唐靖一臉嚴肅的質問道。
「哥哥，你不用擔心，我有好好聽你的吩咐，沒有放火燒城。
不過我自從南門殺入之後，發現街道還是太穩定了，生怕影響到哥哥你的計劃，為了進一步造成混亂，我刻意混入內城偷襲了城主府。」
寧寧知道唐靖最擔憂的是什麼，因此先表明了態度，然後才告知了他事情的真相。
所有人聞言大吃一驚，這是何等膽大包天的行為？
要知道內城還有足足2000名士兵把守，更何況城主府，那必然是重重包圍！
眼前這個小女孩兒頂多不過就十歲上下，居然能夠在千軍包圍之中，突入敵巢，怎麼想都令人匪夷所思，該不會是吹牛吧？
正當眾人內心狐疑不定的時候，唐靖在聽完寧寧的話之後，先是當機片刻，隨即不顧一切的當場破口大罵。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有多危險？一旦你陷入重圍之中，你讓我怎麼救你？」
「哥，你就放心吧，那點人手對我而言根本無濟於事。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即便有朝一日，哥你深陷萬軍叢中，我也一樣可以將你救出來，更何況區區2000人。」
寧寧被唐靖罵了之後，顯得極為委屈，不滿的嘟囔道。
眾人在風中凌亂，感情這個小丫頭，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啊？！
唐靖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
喜的是被寧寧這麼一鬧，整個邯鄲現在混亂的比天津的菜市場還要亂，對於他們的出逃顯然大為有益。
怒的是，這小丫頭竟然背著自己偷偷搞出這麼個大新聞，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眼下事以如此，生氣也無濟於事，唐靖只好無力的扶著頭，對她再次告誡道。
「總之，以後不許再幹這種沒腦子的事。
對了，你說你去偷襲城主府，但即便如此，也不至於混亂到這個地步吧？」
唐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
的確，城主府被偷襲確實是一件很重大的事，可是即便如此，混亂範圍應該也只是局限在內城，為什麼連外城也受到波及？
「那是自然，不過我想如果只是偷襲城主府的話，恐怕混亂程度還不夠，因此稍微大鬧了一下。」
寧寧得意的說道。
唐靖心下不安，顫微微的問道。
「所以呢，你怎麼了？」
「我用箭射了一下那位城主。」
「你殺了他？」
唐靖機械式的詢問道。
寧寧遺憾的搖了搖頭。
「那倒沒有。他被他的手下保護的很好。
因此我那一箭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只不過射死了保護他的兩名手下，同時射穿了他的手臂。」
寧寧平淡的說到，完全不顧自己的話語有多震撼。
「這位姑娘，敢問你剛才所言是否屬實？」
也難怪副官如此震撼，在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中，突入敵陣，並且一箭射穿敵方主將的手臂，這是什麼傳說行為？
寧寧不爽的看了副官一眼，要不是知道對方是自己哥哥手下，以副官竟敢質疑自己話語的行為，恐怕早已要他好看。
「不然這位將軍以為城池為何會如此混亂？」
副官被寧寧揶揄的有些訕訕然，但更多的還是驚訝。
「可即便是那位城主大人受了傷，四處檢索，尋找兇手，也不至於如此混亂吧？」
唐靖依然覺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為了尋找刺客的話，確實會造成上下人心恐慌，但也不至於完全失去秩序。
更何況眼下的邯鄲根本就是沒有秩序！
寧寧聽到唐靖的問話，莞爾一笑，隨即不顧形象的，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
「說起來還真有意思！
那個城主大人的確像哥哥說的一樣，真的是膽小如鼠！
我只不過是傷了他而已，哥哥，你猜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他在受傷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治療，居然選擇了第一時間逃跑。
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膽小怕死的人？」
寧寧說完，所有人都忍不住當場捧腹大笑。
唐靖沒有笑，他只是在想，究竟是為什麼，才會讓那位城主如此恐慌。
看來是連鎖反應！
早在三天之前，在偷襲邯鄲的計劃開始之前，他就讓人在邯鄲場內散布三條流言。
第一條是說邯鄲城主年邁病重，恐將不久於人世。
第二條是說三大家族意圖對趙氏不軌。
第三條是三天之後，將有大軍突襲邯鄲。
這三條消息是他特意甄選出來的，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對於統治者而言，第一條謠言的致命性是相當嚴重的。
據說在他散布流言之後的第二天，那位城主就不顧自己老邁的身軀，故意繞城一周，就是為了證實謠言的虛假性，只不過這樣的作為，在有心人眼裡，恐怕作秀成分相當的多。
畢竟，沒有哪個統治者會把自己身體的真實狀況，告訴底下的人。
第二條謠言則相當致命了，如果三大家族為了自證清白表現的過於賣力，那麼反而會引起身為統治者的趙氏的疑心。
但是，如果毫無作為的話，就等同於直接坐實了謠言。
所以在聽到這則謠言之後，三大家族的話事人都如坐針氈，不僅第一時間進入城主府表明態度，同時主動請求作為人質。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皆大歡喜，城主大度的放過了他們，並沒有真的扣留他們當人質。
三大家族的話事人，也第一時間表示出對城主的順從。
當然，真實情況究竟如何，就不為外人道了。
當初他之所以散布這條謠言，最主要的是經過他的調查，他發現雖然四大家族共同統治邯鄲已久，但雙方矛盾其實早就已經水火不容。
只不過為了大局考慮，各自在互相忍讓而已。
自己的流言就像一顆火星，點燃了雙方早就已經積蓄已久的火藥桶。
事實上，直到自己從林家撤離，也的確沒有遭受到任何的阻礙，也足以證明這點。
早已被謠言困擾多日的城主，忽然聽聞有敵軍攻城，而且不到半天的功夫，城池就被攻破了。
這時候寧寧又恰好突入城主府中，並且成功傷了城主。
種種巧合無不等同於在告訴那位膽小的城主:事不可為！
三大家族恐怕早已勾結敵人，裡應外合，出賣了邯鄲。
這時候那位膽小的城主，如果不第一時間逃跑，那才會顯得奇怪。
想明白前因後果的唐靖，徹底鬆了一口氣，眼下的事態比他最開始預料的還要好。
「原來如此！
也就是說，現在的韓鄲根本就是無主之地，難怪沒有人出面阻攔。
寧寧，這一次或許我真的要好好感謝你，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們也不可能撤離的這麼順利。」
唐靖不顧寧寧的反對，用手揉搓著她的頭。
直到寧寧在三抵抗，才笑著收回了手。
「將軍，要不我們趁此機會把這裡占了下來吧？」
其他人被小吳這麼一說，也有些蠢蠢欲動。
奪城之功啊，這是何等顯赫的榮耀。
一旦事情落實，他們所有人恐怕都可以連升三級。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是身為一名軍人，自然嚮往著斬將奪旗，攻城拔地，眼下斬將奪旗是沒他們的份了，但是攻城拔地可就在眼前啊。
如果這還不心動，那還配叫什麼軍人？
「別傻了，就算我們能夠短時占領這裡也沒什麼作用，一旦真的控制邯鄲，到時候就直面晉陽，同時齊國方面的態度也需要考慮。
再者說，城內和我們人心不一，我們是沒有辦法用這麼一點人手霸占這座城池的。」
唐靖內心也頗為意動。
但理智告訴他，這種行為無異於作死。
為了一座不一定能夠得到城池，得罪兩大強國，這種行為極不明智。
思量再三，最終唐靖還是決定忍痛捨棄這座城池。
「總之，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逃離邯鄲。
不說晉陽方面到底會不會派來援軍。
一旦邯鄲真的徹底陷入**之中，僅憑咱們這點人手，是沒有辦法保住咱們的勝利果實的。
況且，你們別忘了，咱們還事先答應了別人，一旦沒能按時完成約定，說不定連家都回不去。」
看著依舊鼓譟不休的眾人，唐靖板著臉用沉重的口吻，將他們紛紛拉回了現實。
眾人雖仍感到遺憾，但也不再言語，一個個沉默的拉著單車，緩慢的逃離了，這座讓他們難以忘懷的城池。
車轔轔，馬瀟瀟。
眾人一路相對無言。
回去的路上，唐靜靖等人不止一次的遇到巡邏隊伍，但都被他巧言回了過去。
直到這時候，眾人才意識到唐靖有多麼的明智，假如他們真的再在邯鄲逗留一會兒的話，恐怕所有人都得葬身在此。
經此一事，眾人不滿的情緒煙消雲散，趕車的激情大大增加，使得速度比來時還快了不少。
「將軍為什麼那麼多東西，你只讓我們拿糧食，而且還只拿1萬石。有那精力拿些更值錢的不是更好嗎？大不了回去再買糧食不就可以了。」
回去的路上，副官見唐靖無所事事，為了解悶，同時也為了解答心中的疑惑，出聲詢問道。
「1萬石咱們都有些超負荷了，其實8000石就足夠了。只不過我事先答應了人家，所以才多拿了一些。再多拿的話，你覺得咱們還能回得去嗎？
至於為什麼不讓你們拿那些古董，字畫。
你們別忘了，我們之所以來邯鄲的目的是什麼？
至於你說回去再買糧食，這不可取！
不說別的，你要怎麼跟元帥解釋，你哪來這麼多錢去購買糧食？
更何況河東正在鬧饑荒，即便你有錢，也沒地方買啊。」
唐靖淡然的解釋道。
「將軍，咱們到黃河了。」
正當兩人閒聊的時候，在前開路的小吳興奮的跑過來，對他們說到。
忽然，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疏忽之間，竄出一票人。
為首者膀大腰圓，胳膊上到處都是猙獰的痕跡，顯露出歲月的滄桑。
奇怪的是，眾人見狀，紛紛不以為意，反而個個興高采烈。
「彭老大果然守信用。」
唐靖見到那位壯漢，帶著寧寧，滿面熱情的湊上前，與之招呼道。
「少廢話，我要的東西呢？」
壯漢卻絲毫不給面子，只是一味的催促。
「小的們，拿5000石糧食過來，還有肉乾，果脯一類的，也分出一半。」
阻止了打算上前一步的寧寧，唐靖微笑著轉頭，對著身後的士兵吩咐到。
眾人利索的，將早已打包分類好的物品快速的分出一半，交給壯漢手底下的眾人。
有心急者忍不住直接撕開包裹，見到裡面晶瑩剔透的大米，忍不住饞涎欲滴。
即便是為首的名叫彭老大的壯漢，在看到堆積如山的糧食的時候，也不由露出喜悅的神色。
回頭，再看向唐靖的時候，目光也柔和了許多。
沒錯，唐靖之所以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偷渡黃河，最大原因就在於船幫。
船幫名義上並不算是幫派，只不過是多條船隊的聯合。
表面上他們是專門載人的，但是經過一番調查，唐靖卻知道船隊其實並不單純只是船隊而已，他們還偶爾做一些沒本錢的買賣，就是小說，評書里經常說的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板刀面，片刀面。
自己正是在調查過後得知對方老底，因此在一番威逼利誘之下，通過與對方合作，才能夠悄摸摸的偷渡黃河。
否則帶400個人飛渡黃河這種事，即便唐靖再是智謀過人，也絕對不可能做到。
眼前這個絡腮鬍子的彭老大，正是船幫的領袖。
事前自己調查過，這個人為人雖然殘暴，但很守信用，在團隊資歷最老，所有人都很服氣。
通過調查，唐靖發現，船幫這半年來，生意極為慘澹。
貌似也是因為魏齊兩國目前摩擦不斷，商人都擔心隨時有可能爆發戰爭，從而減少了往來三國邊境的交易。
由於沒有商隊往來貿易，僅憑日常偶爾一兩個客人，根本就不足以維持諾大的船幫。
眾多閒來無事的船夫，為了爭奪這微博的利潤，不惜大打出手，結果也是於事無補。
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彭老大倒也不至於低聲下氣的，將希望寄托在唐靖的孤軍深入上。
真正令他難以忍受的是，收益的減少還帶來另一項難題，那就是生活物資不足。
如果說沒錢賺，尚且可以忍受的話。
那麼食不裹腹，恐怕沒有人可以忍受。qqxδnew
唐靖之所以不願意攜帶金銀細軟，最主要的就是考慮到如果攜帶大量的金銀財寶，那麼很難保證彭老大不會生出什麼別的心思。
古話不是說飽暖思**嗎？人在滿足口腹之慾之後，必然會追求物質上的享受，這是人的天性，抹殺不了的。
相反，如果他們只攜帶糧食一類的東西，就算對方真的想反悔，也要掂量一下為了多獲得一點糧食，到底值不值得和幾百名武裝到牙齒的士兵戰鬥。
因此，這趟看似得不償失的行為其實已然是最好的結果。
三方都感到滿意。
無論是被搶劫者，還是搶劫者，還是苟且者。
「好，果然守信用。」
一番確認無誤之後，彭老大心滿意足的同時，也覺得有些遺憾。
原本，他在聽說，唐靖打算去邯鄲去搶劫三大家族的時候，還不以為然。
覺得他是異想天開，只不過反正閒著無事，同時也抱有著一絲期待，才放任唐靖他們，橫穿自己的領域。
然而，沒想到唐靖居然真的滿載而歸。
當然，他並沒有真的以為唐靖去搶了三大家族，在他看來唐靖很可能是沿途大肆劫掠一番。
否則，怎麼可能只搶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糧食以及肉乾之類的？
哪怕隨便搶一座小縣城，也會多少有些意外收穫吧。
當然，他也並沒有因此否認唐靖，畢竟不管怎麼樣，唐靖的確完成了承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