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韓瑩的對話超乎想像的用了很長時間。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月上中天。

  整個閣樓變得寂靜無聲，原本嘈雜的人群早就已經散去，留下一座空空蕩蕩的閣樓在這裡閃爍著。

  「所以說，在這樣的地方休息，到底有什麼趣味？」

  唐靖仰起頭，看著高大的閣樓。

  原本在外看，他是很喜歡這個地方的，覺得這裡清幽雅致。

  然而，當實際切身體驗之後，他覺得這裡還不如群玉苑給他的感覺來的愜意。

  同樣是一個人人戴著假笑的世界，群玉苑至少明碼標價的表示自己就是這樣的一個歡樂場所，而這裡卻用精緻的包裝以及巍峨的閣樓凸顯自己的不同。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簡直就是為這所地方量身打造的。

  隨即，他不由得發笑，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因為對這裡抱有過期待，而切身體會過後，期待落空，所以感到失望嗎？

  真是不成氣啊！

  唐靖失笑的搖了搖頭，自己現在行為算什麼？中二病？

  「不過若是有機會的話，倒是可以考慮將這裡拆掉，至少也要讓它還原應有的模樣。」

  正當他這麼躊躇滿志的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小龜熱絡的聲音。

  「大哥，這裡這裡。」

  小龜一看到唐靖，便興奮地手舞足蹈。

  唐靖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傢伙剛才臨陣脫逃，還以為他是早回去了呢。

  「我還以為你去看遊街了呢，怎麼還記得在這裡等我？」

  小龜不好意思撓撓頭。

  「瞧您這話說的，我怎麼可能撇下您自己一個人跑呢？

  只不過我看公主似乎談興正濃，想著不好打擾你們，因此才找藉口退了出來而已。

  你看我也沒猜錯，你們確實談了很久，假如剛才我在那兒的話，豈不是很礙眼？

  到時候你們談又談的不痛快，說不定我還會因此被公主記恨，到時候公主肯定又要找別的由頭來找大哥，那樣一來，不是變得麻煩了起來嗎？

  至於花魁遊街早結束了，我生怕大哥你迷路，因此一直在這裡等你。」

  小龜臉上滿是遺憾之色，花魁遊街，五年才有一次。上一次他就因故沒有看到，這一次好不容易得到機會，但是也因為唐靖沒能遂願。

  「抱歉，是我誤會你了，下一次如果還有這種事，你不用等我，我會想辦法回去的。」

  「你在說什麼啊大哥？既然出來的時候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出來的，那回去的時候肯定也要兩個人一起回去啊。

  雖然我不像大哥你這麼聰明，但孰輕孰重我還是能分得清的。

  再說了，不就是花魁遊街嗎？大不了下一次再看就是。

  要是一不小心把大哥你弄丟了，那我回去還怎麼向鳳兒姐交代？」

  唐靖道歉的話語，不但沒有得到小龜的原諒反而激怒了他。

  他覺得這是唐靖在小瞧自己。

  就在唐靖打算解釋的時候，小龜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拽著他的袖子就往外跑。

  「大哥，你過來，你快看那是誰？」

  順從的被拖到屋外，唐靖順著小龜手指的方向，定眼一看，一身盛裝打扮的藍葉悄然站立在街道口。

  唐靖的目光有些憐惜，雖然時值深秋，還沒到下雪的季節，但氣候也已然頗為寒冷。

  自己剛才的談話雖不知道具體用了多長時間，但從自己出來之後，整座閣樓變得空無一人來推測，時間應該不少於兩個小時。

  這從藍葉能夠站在這裡也可以相互佐證。

  畢竟他們來的時候，就用了快半個小時。

  而花魁遊街這種全民盛事，顯然不可能像他和小龜來的時候那樣，趕得火急火燎，而是按部就班，循序漸進。

  可是藍葉居然可以做到在花魁遊街完之後，立刻趕回這裡等候自己。

  而且，看他面色如常，顯然，在此應該等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一個女孩子，在深秋的夜晚，站在閣樓外，等候一個和他毫無關係的男人。

  話說，是哪裡來的戀愛喜劇之神，和自己開的玩笑，這樣一來，我不是會誤會嗎？

  「怎麼還沒有回去？那身裝扮也該卸下來吧？不是很不方便嗎？」

  「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盛裝打扮的模樣怎麼樣，好看嗎？」

  唐靖認真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今日的藍葉不同於以往，精緻的妝容把她原本就國色天香的臉蛋襯托的更加動人，想來這副打扮的她，一定符合所有人心中花魁真正的模樣吧。

  唐靖內心不由得想到，自己還真是無意之中發掘了一塊璞玉，讓它綻放出了本應有的模樣。

  因此，他不假思索的，發自內心的，由衷的發表感嘆。

  「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之人，敢問這位仙女是哪座瑤池下來的？」

  「你猜呀。」

  藍葉火熱的視線讓他有些吃不住，尷尬的咳嗽兩聲，正打算轉移話題，小龜卻很適時的出面，幫他解了圍。

  「好了，大哥、藍葉姐，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吧，大夥還等著呢。」

  等一下，大家是什麼意思？

  唐靖才發現，不僅是藍葉，來鳳兒以及他身後率領的和藍葉一起表演千手觀音的其他群玉苑的姐妹，竟然都呆在角落裡安安靜靜的等著他，臉上似笑非笑。

  唐靖臉霎時就紅了，話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出門遇到苦主也就算了，泡個妞還被人大庭廣眾之下圍觀，這日子還能過嗎？

  「哈哈，原來大家都在啊，剛才我都沒看到。不是鳳兒姐，你們不是早就回去了嗎？

  小龜以後這種事要早點跟我說，知道嗎？」

  唐靖一把環過小龜的脖子，將他夾在肋下，任憑他怎麼討饒，卻也不放過。

  看著唐靖舉止失措的樣子，眾人都會心一笑，來鳳兒上前一面打趣，一面幫小龜掙脫他的魔爪。

  「我是聽說這裡有熱鬧看，所以才特地留在這兒，還真是看到一出熱鬧的好戲呀。

  話說你不該和我解釋一下，你和藍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

  唐靖被來鳳兒說的臉一下子就紅透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全然不見和韓瑩指點江山時灑脫的模樣。

  「好啦，別打趣他了，大家一塊兒回去吧，大家應該都等很久了吧。」

  藍葉不忍唐靖被眾人為難出面替他解圍到。

  「嘖嘖嘖，還沒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這要嫁人了，還得了。」

  藍葉被來鳳兒一句話說的滿臉燥熱，羞怒的看了唐靖一眼。

  然而，只見唐靖聽完她的話之後，滿臉為難之色。

  考慮到本就已經耽擱了許久，如果再不抓緊時間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最終唐靖還是下定決心，對來鳳兒說到。

  「那個聚會的話我就不去了吧，我答應了寧寧，要和她一起放花燈。」

  說完，唐靖就閉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冷場並沒有出現，唐靖鼓起勇氣睜開了眼，只見眾人依舊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似乎早有預料一般。

  「安心吧，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的想法呢？你當我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察言觀色可是老娘的看家本領啊。

  打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你面色有些不對勁，看到我的時候時不時流露出有些羞慚的顏色。

  然後我就想，你這些天表現的那麼好，無論是瞞過對方的眼線，還是幫助藍葉他們排練舞蹈都做的十分出色，似乎沒必要對我感到慚愧才對。

  然後我就想，到底是什麼事會讓你如此為難，羞於啟齒呢？

  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為了自己的親人，不得不做出違背自己承諾的事。

  因此我就想啊，你這小子，該不會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參加慶功宴吧？

  當然最開始我只是將信將疑，不過一看到你之後的表情，我就萬分肯定，你這小子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吧。

  所以呀，在你出發的時候，我就已經派人去接寧寧了，算算時間她應該早就放完花燈，和其他人一起在群玉苑等我們了吧。」

  唐靖有如五雷轟頂一般，呆愣在原地。

  一直羞於啟齒的心事竟然被人當場戳穿，而且對方還是早有預料。這算什麼？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豈不是跟小丑一樣？

  「不用覺得好不好意思！你是我見過的年輕人當中最聰明的，但是閱歷方面你還差的遠呢。

  可是唯獨只有閱歷這個東西是無法用聰明去彌補的，只能夠通過時間去慢慢一點一滴的累計。

  我相信再過幾年，就算是我也無法輕易看穿你的心事，因此你不必介意。」

  然而，唐靖似乎沒有聽到她的勸慰，只是面目呆滯的詢問道。

  「鳳兒姐，你老實告訴我，我現在的表情是不是非常難看？」

  來鳳兒如實的回答。

  「是，而且是特別難看的那一種！」

  嗚的一聲，唐靖忍不住蹲下來將臉埋在自己的兩腿中間，話說丟人，真的丟大了。

  「大哥你別在意了，就像鳳兒姐說的一樣，你也是我見過的同齡人當中最聰明的，至少我沒見過其他人可以在鳳兒姐面前過兩招的。

  可是大哥，你卻可以。

  至於被鳳兒姐看穿這件事，你就像鳳兒姐說的一樣，你根本不必在意，畢竟鳳兒姐也已經快30歲了，人生閱歷方面肯定不是你一個16歲的少年可以比擬的。」

  唐靖抬起頭，目光憐憫的看著他。

  「小龜，今天我總算見識到真正的勇士了。」

  還沒等小龜反應過來，身後就傳來一陣惡寒的感覺。

  來鳳兒在他的身後，語氣當中不帶一絲情感的微笑著對他說道。

  「原來我已經快30歲了啊，小龜，你可真聰明，如果你不提醒我，我都快忘了呢。」

  這時候哪怕小龜再遲鈍，此刻也反應了過來，連忙搖著手表示。

  「不是不是，我是為了勸大哥。鳳兒姐，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16歲的模樣。」qqxδnew

  然而，這蒼白無力的解釋並沒有讓來鳳兒消氣，臉上的笑容反而愈發濃郁。

  看來從明天開始，小龜的苦難就會來臨。

  經過這麼一打岔，唐靖頓時覺得好受了許多，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只要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存在，我就不算倒霉？』

  一路之上，眾人說說笑笑，為了不引人注意，藍葉換下那一身花魁專屬的盛裝，重新換上了平常在群玉苑的打扮。

  路上雖時不時的有行人側目，但終究沒有人，不識趣的上前打聽。

  很快一行人便回到群玉苑，卻見群玉苑外早就站滿了等候的人，為首者赫然便是寧寧。

  「哥哥！」

  在看到唐靖的第一時間，寧寧就跑過來抱住了他，將臉埋在他的胸口，感受他熾熱的心跳。

  「對不起，等很久了吧。」

  唐靖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經歷過剛才一番角逐，他現在愈發感覺到親人的重要性。

  如果在家的話，自己想必已經忍不住向父母傾訴了。

  然而，在這裡他不能。

  因為，他是一家之主。

  「你是不知道寧寧站在這裡等了你多久？

  這丫頭從我接過來開始，她就隔三差五的跑出來，看你回來了沒有。

  好不容易被我勸阻了這種無謂的舉動。

  然而沒過多久，在看到花魁遊街都已經結束，而你卻還沒回來的時候，她便鬧著要去找你。

  你還真別說，這丫頭力氣還真不小，要不是我們人數眾多，恐怕還真攔不住她。」

  秋菊的話，引發眾人善意的鬨笑。

  就在剛才，他們還在頭疼著，到底該如何勸阻寧寧，讓她不要去妨礙來鳳兒以及唐靖。

  就在眾人即將無計可施的時候，幸好這時候唐靖他們及時趕了回來。

  「秋菊姐，你說什麼呢？剛才不是約定好不和哥哥說這件事嗎？」

  寧寧羞得滿臉通紅。

  剛才她見情況不對，心下立刻生疑，生怕是由於自己的關係，害得唐靖被官府捉拿。

  畢竟，她也知道今天一方水榭聚集了無數達官顯貴，說不定就有認識自己的人。

  尤其是花魁大賽結束整整一個時辰之後，唐靖以及來鳳兒等人依舊沒有歸來，更讓她加重了疑心。

  幸好就在她即將情緒失控的時候，唐靖他們趕了回來。

  秋菊卻不知道自己剛才險些遭受生命之危，聽到寧寧的話，反而附著在她的耳邊，悄聲說道。

  「你這傻丫頭，凡事如果不告訴人的話，他怎麼會知道，你為他付出多少呢？」

  秋菊火辣而又大膽的話，讓寧寧剛有所好轉的臉色再度變得通紅。

  埋下臉，生怕被唐靖看出端倪。

  不過，唐靖顯然此時顧及不到寧寧的變化。

  在和眾人簡單寒暄一番，將事情簡明扼要的說了一番後，引得眾人一陣感慨。

  雖然他們未曾身臨其境的感受，不過從唐靖聊聊的言語當中，他們也能夠從中體會到當時有多麼的驚險。

  假如要不是那個神秘人一錘定音，恐怕任憑唐靖足智多謀，也無法真的將藍葉順利推上花魁的位置。

  話又說回來，假如沒有唐靖一次又一次的給西門慶施加心理壓力的話，也很難贏得那位神秘人出手。

  所以總的來看，藍葉獲得花魁，雖有僥倖成分，但唐靖同樣功不可沒。

  隨後，唐靖被眾人不由分說的，簇擁著進入到群玉苑之中。

  作為此戰最大的功臣，唐靖受到所有人的一致崇拜，左右暗香環繞，令他忘乎所以。

  渴了，左邊就會有一隻潔白無暇的手端著酒杯湊到跟前，餓了，右邊又會伸過來一隻塗著豆蔻的柔夷，為他夾上一塊將刺完全剔乾淨的魚肉。

  更別提旁邊就是寧寧滿臉崇拜的神色，以及身後已經成為萬眾矚目的花魁藍葉，無微不至的照顧。

  又是幫自己揉肩，又是幫自己推宮活血。

  我總算明白古代所有昏君的感受了。

  唐靖不由得感慨萬分，難怪古代的皇帝會荒淫無道，自己只不過是被群玉苑三百多名女生包圍一下就飄飄然的忘了東西南北。

  很難想像，皇帝三宮六院72妃，被無數個美女包圍環繞，那是何等的銷魂滋味。

  就算意志再堅定的人，掉進這樣的脂粉堆里，恐怕也得化成繞指柔了吧。

  難怪古人曾說，紅粉窟是英雄冢，前輩誠不我欺。

  酒酣耳熱之際，唐靖打算效仿一下蘇東坡。

  一把扯開自己寬大的員外袍服，坦露自己單薄但結實的胸膛，端起酒杯，對眾人說到。

  「此時此刻，我要賦詩一首。」

  眾人轟然叫好。

  然而，就在唐靖考慮自己到底是要吟誦《將進酒》還是《水調歌頭》的時候，門卻被人一腳踹了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河東郡人唐靖，天資卓越，英氣過人。正值國難當頭，用人之際，今特拜唐靖為後勤營主將，即刻上任，不得有誤。來人吶，扶大人上馬。」

  甲士不由分說，上前一左一右夾住唐靖，便往外拖。

  由於喝多了酒，唐靖腦子轉得遠不如平常靈光。

  他只感覺周周風聲赫赫，等到他終於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突兀的轉變成一堆赤身**，胸口長著黑色濃密毛髮的壯漢，在他跟前擼鐵。

  極致的反差感讓他不願意醒來，然而，宿醉之後強烈的頭痛感，卻讓他此時此刻無比的清醒。

  「大人，你總算醒過來了嗎？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一嘴濃密的鬍鬚，渾身的腱子肉的侍衛看到唐靖終於甦醒過來，湊上跟前，滿臉諂媚的笑道。

  然而，很快他便慌了手腳。

  「大人，你為什麼哭啊？」

  唐靖沒有理會他，只是喃喃自語道。

  「媽媽，我想回家。」

  第一卷過渡卷黃粱一夢正式結束，第二卷《從軍行》正式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