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皇城。
距周行言二人離開這裡,已經過去數個時辰,天色已經灰暗,城內也亮起了萬家燈火,澹澹的橘黃色印在暗色的天幕上,顯得很是溫馨。
家家戶戶傳出飯香,青樓里也漸漸飄起酒味。
今日,茶餘飯後,酒桌閒談,說得最多的便是今日早晨那兩名歹人大搖大擺地帶敵國皇子離去,而大周皇室屁都不敢放一個的事情。
從說書人以及城內的修行者嘴裡了解到那兩人的實力之後,城民們皆收斂了一開始的憤滿,啞然失聲。
九境絕巔的名聲與可怕之處,可不止流傳在修行界,在繁榮的皇城裡,在這裡生活的人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山野之人。
於是,驀然間,就有一些「裴國抱上了大腿,馬山就要攜九境殺來」「大周已經完了,竟然得罪了九境」「都怪大周大軍屠城弄得天怒人怨,那九境便是來懲罰大周的」的言語甚囂塵上。
有些人憂心忡忡,擔心裴國傍上了九境之後,在整座中土都能橫著走,所謂戰無不勝的大周鐵蹄,在那九境的彈指下都要灰飛煙滅,這一戰,大周應該是要敗了。
而裴國若要血債血償,那倒是裴國兵臨城下,會不會也將大周皇城也屠光呢?
有些反應快的,心裡在思量要不要舉家搬遷了。
當然,更多的人對此是嗤之以鼻的,說「別忘了大周身後站著的是無衍仙宗,而且三皇子還是青螭劍宗的重要弟子。論大腿,自家抱的可要粗多了」。
皇城各處,對今日發生的事情以及日後的討論,愈演愈烈,比以往都要熱鬧幾分。
皇宮的御書房內,與宮外的熱鬧不同,此間充滿了焦躁的情緒。
寧棋象還算能夠平心靜氣,而周全武則來回踱步,眉頭緊皺。
周全武走到窗旁,大力地推開窗戶,呼吸著新鮮空氣看著夜幕,說道:「這麼久了,以周峰主與李長老的速度,應該早已到達裴國,將那九境與蘇憾等人都拿下了才對,為何此時一點消息都沒有?莫非是出了什麼意外?」
寧棋象閉著眼睛調息修行,澹澹道:「慌什麼,周峰主若是拿下了他們,定然是直接回宗門將他們鎮壓在無出峰下的,怎會特意來這裡與我等知會一聲,耐心等待宗內傳來的好消息便是。」
周全武還是放不下心,說道:「可那九境……是能與宗主一戰的,只周峰主一人,怕是……」
寧棋象還是氣定神閒,「放心吧,去者,可不止周峰主和李長老二人。」
周全武一愣,轉身看了過去,疑惑道:「還有誰?」
寧棋象睜開眼睛笑笑,沒有回答,沉默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才轉而問道:「摧心閣的人都走乾淨了麼?」
「在周峰主來之前,已經按長老的吩咐,讓他們都先離去了,等這場風波塵埃落定再回來。」周全武按耐心中對寧棋象方才的話的好奇,回答道。
「暫緩屠城的命令也都頒布下去了麼?」
「頒布了,各路大軍皆有回信,但是……」周全武頓了一下,「最前線的陳方堂軍,此時還未回信。」
「他們似乎已經到達了豫相城?那裡已經快接近裴國的中心區域,那城池應當也沒那麼好打下來,此時興許還在奮戰吧。」
周全武遲疑著點點頭。
只是心中有著一股難言語的預感,一直壓在他的心頭。
「對了,」寧長老突然說道,「前些日子送過來的血煉丹,我已經清除雜質完畢,送了一些回宗內,新的血煉丹還沒送來麼?」
「今日早前已經讓顏巍一送了。」周全武說道,「興許是早上被蘇憾二人打亂步調,因此耽擱了。」
寧棋象沒太在意,澹澹頷首,閉上眼睛繼續調息。
御書房內再次陷入安靜。
周全武扭過頭去,隔著窗戶望著夜幕怔怔出神。
片刻後,周全武毫無焦點的視線忽而凝聚,往極遠處的天際看去。
他一把上前扒住窗檻,瞪大眼睛下意識道:「那是……」
寧棋象陡然睜開眼睛,掠到周全武身旁順著後者的視線看去。
而後,他的童孔也勐然縮起。
西北方,一顆忽隱忽現,如同星星眨眼般的光點,在夜幕中留下一道拖尾的光痕向這裡掠來。
猶如流星划過。
如此大張旗鼓,是周峰主二人得勝歸來?真的特地來此與他們說一聲?
抑或說……
寧棋象想著,並將神念感應的範圍擴散到極致,近兩萬丈內,秋毫畢現。
很快,這顆「流星」闖入了進來。
下一刻,寧棋象大驚失色,訝然道:「不,來者不是周峰主!」
聽聞此言,周全武呆住了,尾錐骨微微一涼,一股寒氣頓時竄上頭頂。
「快走!」寧棋象目眥欲裂地喝道,「回宗門!」
說著,便拎著周全武的後頸,不顧形象地掠出窗戶,往東仙境掠去。
他們的身影飛上高空,頭也不回地準備逃跑。
那道流星察覺到他們的動作,於是變得更快了,幾乎在眨眼間便跨過了萬丈的距離,而此時,寧棋象拎著周全武,才堪堪逃到皇城地界的邊緣。
「來不及了!」寧棋象咬牙,拼速度,他一個七境修行者,哪裡比得上九境?
心念電轉後,他立刻做了決定,返身折回皇城,並喝道:「周全武!全力撐開皇城大陣,大陣是由無衍仙宗設下的,應當能夠擋住他們一些時刻,我立即傳訊回宗!你也立刻傳訊給無衍仙宗求援!」
周全武面色蒼白,立刻取出一個金色令牌捏碎,一道細長的金色光柱從碎開的令牌處直衝上天。
同時,還有許多光柱從城內城外各處同時升起。
城內的人紛紛抬頭看去,心想今兒個是什麼節日,怎麼還放起了焰火麼?
緊接著,那些光柱到達上空後,紛紛發出光線,相互交織在一起。
一個好似金絲編織的碗,便這樣倒扣在皇城上。
城內有識貨的人見狀,也認出了此乃何物,當即驚呼,「這,這是皇城大陣!非生死一線、大周將傾的時候,不會開啟。」
「皇城大陣?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怎麼了?」
「汪汪汪!」
「……」
城內,疑問、驚訝、犬吠、瓷碗掉落、酒瓶摔碎……
喧囂聲四起。
所有人都從建築物中走出,面色迷茫地看著驟然開啟的皇城大陣。
這是多少年未見的光景了?
反正城內的近幾代人,都沒有見過。
「看,那是什麼?!」
也有眼尖的看到西北方來的那道還未散去的光痕,驚呼。
順著光痕的落點,他們抬頭看向皇城的正上好。
恰好看到成為今日談資的主角二人,再次現身於此。
「是裴國的人!是早上的那兩名修行者,九境絕巔!」
「完了,完了!大周完了!」
「我就說要早些跑才對!」
「跑什麼跑,這也就一天的光景,你就能收拾好全部的家當去其他地方落地生根嗎!」
「我……我不想死!」
「……」
一時間,驚慌四起。
上空。
蘇憾和許樂樂飄然而立,望著下方的萬家燈火,以及亂作一團的整座皇城。
他們來到此間的時間,比原本預計的要晚一些,除了有周行言等人的阻撓外,也因為許樂樂與青螭劍宗三人一戰後,有些虛弱,戰鬥結束後,起初只能先由蘇憾和初九帶著他御空。
後二者的速度也不快,當然也有特意留出時間給許樂樂恢復的意思。
在經過一兩個時辰的調息,加之無數丹藥的藥力支撐下,許樂樂已經恢復了一些,隨後,初九便躲回蘇憾的發間,由許樂樂再展極速,一路疾馳而來。
看著下方已經激活了大陣的皇城,蘇憾轉頭向許樂樂問道:「如何?還能出手麼?」
「嘿,不就破陣嗎?當然可以。」許樂樂咧嘴笑了。
見蘇憾作勢要取出青螭劍,他連忙擺擺手,心虛地說道:「不需要再動用它,我用自己的十分霸氣劍就行。」
他可不想在被青螭劍掏空身體,再說了,他的十分霸氣劍,也需要再打出一些名頭出來。
蘇憾點點頭,望向下方。
城池裡,人群在巷道中驚慌失措地奔走,大呼小叫地亂得不行。
他想了想,向下方說道:「周全武與寧棋象,勾結西魔土魔門摧心閣,控制貞元帝、殺太子,並發動戰爭,引得中土生靈塗炭,這一切,只是為了屠裴、岳兩國之城取精血,煉製血煉丹。
「此等惡行,天理難容。
「我二人此番前來,只為周全武與寧棋象二人,你等不必驚慌。」
蘇憾的聲音,傳遍了整座城池。
頓時間,城中的腳步齊齊慢了下來,吃驚地看著上方的那兩道身影,似乎在確認自己聽到的話。
「他……他們說什麼?大周,勾結魔門?」
「三皇子?發動政變了?」
「到底怎麼回事?」
「……」
城內的人都懵了。
尤其是所謂的戰爭的真相,使得他們一個個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對視凡俗如糧草的魔門,整座世間的凡俗之人都是統一的深惡痛絕的。
驟然聽聞此事,他們雖抱有懷疑,但也不免都是內心震動。
聯想這次戰爭起得突兀,且自家大周在戰爭中一路屠城的反常行為,他們一時間難以分辨上空那人說的話的真假。
城池的喧囂漸漸安靜下來,便是此時,寧棋象的聲音從皇宮內傳來——
「血口噴人!」
他已經與周全武一起向各方傳了訊。
此時與後者落在大殿屋頂上,怒喝出聲,心中也是心念電轉,想要多拖延一些時間。
他旋即向周全武使了一個眼神。
周全武會意,壓下心頭的恐懼,也振聲道:「爾等敵國之人,休在這裡散播謠言,亂我國心!」
他絞盡腦汁,還想繼續說話:「你們……」
許樂樂懶得聽,便打斷了他的話。
打斷的方式很簡單,也很粗暴。
一縷劍氣落在大陣上,發出轟然巨響。
大陣劇烈的動盪,連得城內的樓閣、房屋似乎都搖了三搖,屋頂瓦片間的灰塵簌簌而下。
「騙其他人可以,別把自己也騙到了就行。把自己騙到了也無所謂,在我二人面前,你們費什麼功夫呢?」
許樂樂嗤笑的聲音,也同時傳遍了全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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