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令人頭皮發麻的死寂並沒有持續多久。
陳玄手中的祭煉刀微微顫抖著,卻終究是沒有一刀砍向苗清秀。
反倒是自己突然雙腳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他這一倒,瞬間讓沉悶的氣氛變得活泛了起來。
苗清秀生怕出事,轉頭就想跑。
沒想到就在此時,卻聽著陳玄顫聲叫了她一句。
「苗姑娘……」
苗清秀聽出他怕是已經恢復了神志。
不過就剛才他那精神狀態,苗清秀也不敢搭理他。
幾番猶豫之下,苗清秀反倒是注意到腳邊的這些酒罈。
酒罈上的釉面很新,上面貼著的紅紙還掉色,明顯就是最近這段時間放進去的。
「難道這墓中有人暗中設局?」
但凡傳承大墓,一般都會有守墓人的存在,但製作這紙人鎮魂童子的,明顯不是守墓人。
因為守墓人沒有入墓的規矩。
當然事情總有意外,苗清秀也說不準。
就在她暗暗打量酒罈的時候,陳玄突然從身後伸手拉了她一把。
苗清秀被嚇得一甩手,差點反手甩他一耳光。
「你幹嘛?!」
「……我冷。」
陳玄哆哆嗦嗦的看向苗清秀,臉色青一片白一片的,就像是被嚇怕了膽。
苗清秀的經驗何其老道,一眼就看出了他現在是陽氣不足。
晃眼再一細看,分明能看到他手臂上有一條烏青的血線。
事實上,這條血線,苗清秀之前在茅草屋的時候就已經見過。
當時她就覺得陳玄身上只怕有大秘密,如今看來這個猜測果然不假。
這些鎮魂童子雖然都是些紙人,但要一刀斬殺這六隻鎮魂童子,哪怕是苗清秀自己都做不到,更何況陳玄這個愣頭青。
很明顯,陳玄身體裡的那東西在有意識的保護他,亦或是在保護它自己。
「是奪舍嗎?還是說別的什麼術法?」
苗清秀心下暗暗皺眉,說實話最近的事情太多,她甚至都忘了陳玄可能被奪舍這事。
直到剛才再次看到他體內的東西控制著他一刀斬殺六個鎮魂童子,苗清秀終究還是怕了。
只不過現在還沒到散夥的時候。
苗清秀偷偷的瞄了陳玄一眼,說是不願和這定時炸彈在一起,但眼下被困在這墓道之中。
明顯就是兩頭堵。
想要活下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繼續沿著墓道走下去,從這座大墓中另找出路。
現在這大墓之中危險重重,黃月娥又修的真言道,不能輕易施展妖術。
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想要逃出去,可以說是難如登天。
考慮到這些狀況,饒是苗清秀知道陳玄被人奪舍,一時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佯裝友善的關心一句。
「……你小子沒事吧?」
「我冷,渾身冷,好像骨頭也冷。」
苗清秀暗暗瞄了他一眼,只道。
「我先去前面看看,你待在這兒別亂動。」
「苗姐!」
沒等她起身離開,陳玄突然起身直接拉住了她。
苗清秀只覺得陳玄的手勁極大,心下一凜,還以為他已經被體內的大能奪舍,更是不敢還手。
沒想到陳玄一把將她拽到了懷裡,也沒見著做些什麼,只是抱著她,嘴裡連連呵出寒氣。
苗清秀見他這般作態,想要起身卻又掙扎不開,只能皺眉勸道。
「你要是冷就自己搓手,多搓一會兒就不冷了。」
「……」
陳玄迷迷糊糊的,只感覺骨髓里好像有一股寒氣直往外冒。
就像是熬了好幾個通宵,突然起身走到太陽下一樣,感覺渾身都往外冒著冷氣。
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身體都不受控制一樣。
這種感覺讓陳玄莫名的恐懼,他幾乎是下意識的抱著苗清秀就一個勁兒的搓。
苗清秀柳眉一皺,氣急道。
「你搓手啊!搓我幹什麼?」
她正想和他動手,不過又怕驚擾了他體內的強者,只能皺著柳眉,心裡直窩火。
沒想到這搓了兩下,陳玄還真感覺自己的手明顯熱了。
隨著手上有了溫度,那種生而為人的存在感再次湧上心頭。
陳玄終於有了一種活著的感覺。
只不過還沒等他再搓兩下,只聽著苗清秀小聲的哼哼了一聲。
這墓道之中空寂無人,她突然來這麼一聲,一時間反倒是讓陳玄愣了一下。
還沒等他說些什麼,卻見著之前暈過去的黃月娥迷迷糊糊的爬了起來。
她晃眼一眼,正好看到陳玄抱著苗清秀坐在地上。
「你們坐在地上在幹什麼?」
苗清秀和陳玄頓時反應過來,慌忙站起身來。
不想黃月娥卻走到了兩人身前,略一打量二人的臉色,輕飄飄的拋下一句。
「人與妖是不能結合的,你倆兒最好都控制一下自己。」
「你說什麼呢?」
苗清秀不服氣的還嘴一句。
黃月娥卻甩了她一記白眼,沒有繼續往下說。
如此一來,反倒是讓二人更加窘迫。
苗清秀沒好氣的回頭瞪了陳玄一眼,心下暗恨道。
「這小子怕不是能夠控制體內的那強者魂魄,要不然怎麼會逮著我一個勁兒的占便宜?」
陳玄此時也一臉懵圈,他迷迷糊糊的,只記得苗清秀讓他搓什麼東西。
二人雖是鬧了些誤會,但眼下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黃月娥身著一襲鵝黃宮裝,行走之間頗有幾分貴氣高調,她用那白娟軟底的鞋尖踹了一下地上的酒罈,略一打量。
「張家的手藝?」
苗清秀的臉上略見霞紅,卻故作鎮定的理了理耳邊的亂發。
「我覺得不太像,紙人張九代單傳,他們家的紙人手藝有三規九戒,私自下墓是大忌諱。」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黃月娥抬起頭看向墓道前方,幽幽的來了一句。
「這世上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規矩,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些仙凡相戀的悲歌了。」
「你沒完了是吧?」苗清秀黛眉一皺。
「我只是在提醒你,一時貪歡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呸!」
苗清秀沒好氣的輕啐一口,一回頭便見陳玄正看著她。
這一下可把她惹火了。
「狗東西!你看什麼看?!」
「……我看我們還是繼續找出路吧。」
陳玄沒有和她們開玩笑的心思。
苗清秀是黑鱗蛇母,黃月娥是黃鼠狼成精化形而來。
這二妖基本上都已經辟穀,唯獨陳玄沒口吃的,根本扛不住。
二妖可以在這墓道中悠哉個三五年,陳玄可不敢陪她們玩鬧下去。
苗清秀只當他是裝腔作勢,故意在轉移話題,氣得走過去就掐了他一下,恨恨道。
「你小子別跟我裝模作樣的!吃干抹淨就不認人了是吧?!」
「苗姑娘,我……」
「噓!」
不等二人多鬧一會兒,正在一旁觀望的黃月娥卻突然作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苗清秀當即蛇尾一卷,那尾巴說是沒有多長,這一捲起來竟直接纏住了陳玄的腦袋。
非但讓他不能說話,甚至連呼吸都困難。
陳玄明知道苗清秀是在故意捉弄他,但眼下他還真不敢還手。
墓道之中的風聲如舊,偶爾會發出「呼呼」的聲響,聽起來並沒有什麼異常。
但苗清秀和黃月娥卻明顯感覺到了異樣。
她們都是久修多年的大妖,而且都是奔著長生仙道去的,對天地靈氣的感應十分敏銳。
自然對墓道之中的氣息也十分敏銳。
「是血腥味。」
「很新鮮。」
黃月娥神情嚴肅,沉聲道。
「看樣子裡面還有人,我們繼續在這兒等,還是冒險進去?」
苗清秀並沒有第一時間下決定。
這大墓之中明顯有好幾撥人馬,除去了最開始跑進黃月娥領地的小道士之外,至少還有一撥人馬留下了這紙人鎮魂童子。
另外這墓穴之中的殭屍也明顯有好幾撥。
在這種魚龍混雜的混亂局面下,最好的選擇無疑是作壁上觀。
等這些人都打得個你死我活,再去撿漏。
但問題是,現在她們的處境也不太樂觀。
苗清秀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
「我們身後的溶洞裡有不少殭屍,他們雖然被地下暗河裡的陰煞之氣暫時吸引,但相較於那些煞氣,這墓道里的血腥氣肯定更有吸引力。」
「你的意思是我們直接進去?」
「不急,可以再等等。」
苗清秀深吸一口氣,坦白來說,做出這樣的決定十分冒險。
一旦後面的殭屍蜂擁而至,到時候又不能及時逃出去,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黃月娥顯然也考慮到了這種情況,她回頭撿起地上沒有燒掉的樹根在地上畫了一道符籙。
「這是聽風符,可以強化氣息的感應。既然我們要在這裡等著,那最好多做一些防護。」
「好,我來幫你。」
苗清秀見狀也上前幫忙,這危及生死的時刻,她可不敢留手。
二妖各施手段,或是畫符或是施咒,唯獨陳玄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一直沒個動靜。
苗清秀抽空看了他一眼,見他看著雙手,還以為他是在回味之前的事,頓時羞惱道。
「姓陳的!你給我要點臉!」
陳玄茫然抬起頭看向苗清秀,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幫忙。
只是在他的手心裡,一朵紫黑色的蓮花暗暗隱起了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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