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風抵達清風觀，於禪房見見到葉孤城時，葉孤城立於窗前，手捧出鞘寶劍，正在觀劍。

  葉孤城似看得很入神，似沒有察覺有人到來。

  領路的清風和尚把柳隨風送至禪房，又很快告辭退去，禪房中只有葉孤城、西門吹雪兩人。

  進來屋中的柳隨風，站在葉孤城身後，凝望著此刻身上似有道韻的葉孤城。心中忍不住暗忖：難道葉孤城的劍術又有了進步？

  想到這裡，柳隨風為西門吹雪更擔心起來。

  本來西門吹雪就未必是葉孤城的對手，現在或許更不是了。

  嗆。

  長劍回到鞘中。

  葉孤城的身軀轉了過來，柳隨風緊接著對視一雙仿佛利劍般的眸子，冷冽平靜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你為何來這裡？」

  葉孤城竟不問柳隨風怎麼找到這裡，似乎認為柳隨風能隨隨便便找到這隱秘之地。

  進屋之前都在思忖如何說出此行目的的柳隨風，在葉孤城的詢問下，十分自然說出此行目的。

  「我為八月十五，月圓之夜的決戰而來，我希望你們易地而戰。」

  葉孤城眼中好似有電光閃過，道：「理由。」

  柳隨風知道如果不能拿出一個令葉孤城滿意的理由，葉孤城決然不可能放過他，甚至想要走出這間屋子也很困難。

  柳隨風把當日與宮九的對話，和盤托出給葉孤城。

  葉孤城冷漠的神情變得柔和，一陣相當長時間的沉默，葉孤城道：「柳隨風，你認為宮九的話有幾分是真的？」

  柳隨風的心裡有了莫大的壓力，他知道葉孤城既然問出這一番話，等同於將決定權交在他的手上了。

  一陣沉吟，柳隨風答覆道：「根據這段日子我所獲得的消息來看，宮九的話應該是真的，不過他或許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秘密。」

  葉孤城道：「你認為我應不應該答應？」

  柳隨風暗呼要命。

  他硬著頭皮道：「你應該答應。」

  葉孤城似乎想考驗柳隨風，道：「我為什麼一定要答應？」

  柳隨風道：「破碎虛空豈非正是你一直追求的？」

  「當然，但破碎虛空卻並非我最想追求的。」葉孤城道：「縱然八月十五一戰，勝過西門吹雪，縱然有機會破碎虛空而去，我也不會這麼做。」

  柳隨風腦海浮現一個念頭，跟著葉孤城的聲音又一次在耳畔響起。

  「人世間還有你這樣一個對手，我又怎會就這樣破碎虛空而去？」

  柳隨風全身血液沸騰，心裡的激動溢於言表，難以掩飾。他是驕傲的——能得到葉孤城這版的如何，柳隨風實在沒有任何理由不驕傲。

  葉孤城又道：「想必西門吹雪的想法也一樣。」

  柳隨風又想起司空摘星的話——他是被葉孤城、西門吹雪親自挑選觀戰的人。

  顯而易見，他是他們下一個對手。

  柳隨風一口氣長長吐了出來，道：「既然如此，你們實在不必易地而戰。」

  易地而戰的目的，是見證破碎虛空！但葉孤城、西門吹雪卻都不想破碎虛空，又何必易地而戰呢？

  葉孤城接下來的話令柳隨風更震驚。

  「其實我內心不想與西門吹雪在八月十五這一天交手。」

  柳隨風呆住了。

  難道那一戰不是葉孤城定下的？

  葉孤城似乎知道柳隨風的想法，道：「這一戰的確是我與西門吹雪一同定下的，可現在不同了。」

  柳隨風皺眉。

  葉孤城鄭重其事詢問道：「西門吹雪知不知道孫秀青已懷孕的事實？」

  柳隨風幾乎要跳起來了，瞪大眼睛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葉孤城淡淡道：「機緣巧合之下知道的。」

  柳隨風道：『你不想占西門吹雪便宜？』

  西門吹雪、葉孤城修煉的都是無情的劍法，一口劍如果有了情，就有了牽絆。這牽絆在高手對決之中尤為致命。足以決定一戰的勝負。

  葉孤城搖頭道：「我既不想占西門吹雪的便宜，也不想被西門吹雪占便宜。」

  柳隨風十分奇怪，這明明對葉孤城十分有利，為何葉孤城會這麼說呢？

  「如果西門吹雪知道孫秀青懷孕，這一戰我的勝算自然更大。可他若是不知道，而我知道，那麼我的勝算就會小一些。」

  柳隨風完全明白了。

  葉孤城這麼說，只是因為他介意這件事——他不想以這種方式擊敗西門吹雪。

  柳隨風說了實話，道：「西門吹雪不清楚這件事。」

  葉孤城沉默了一陣，道：「縱然西門吹雪現在不清楚，可在我和西門吹雪決鬥之前，或許他會清楚。」

  柳隨風目光一凝；「為什麼？」

  葉孤城沉默一陣，終於還是將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葉孤城知曉孫秀青懷孕的事，是他的徒弟南王世子所說。而南王世子也極有可能將這件事告訴給西門吹雪，從而幫助葉孤城取得勝利。

  柳隨風看著葉孤城，忽然道：「南王世子告訴你這件事，難道僅此而已？」

  葉孤城道：「你以為呢？」

  柳隨風道：「據我所知，南王世子和當今天子」

  話語中斷。

  一道冷光落在柳隨風的臉上。

  葉孤城的手握住劍，劍出鞘一寸，森冷的光，仿佛冰一般的刺骨。

  葉孤城的眼神卻比劍更冷更可怕。

  柳隨風毫不避諱的與葉孤城對視，深深吸一口氣，道：「看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狸貓換太子的遊戲的確是四兩撥千斤，改天換地的捷徑。而南王世子大概也像你說起了這件事。」

  葉孤城沉默。

  這個時候的沉默，其實也就是默認。

  柳隨風嘆了口氣道：「進入房間時，我以為你的心如天上明月一般的沉靜，人也已超然於世外，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印象，在我看來，西門吹雪贏你的機會恐怕不超過四成，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錯了，你的心很亂，因為這一戰已不再是你所求的決戰，你的雜念太多太多了。」

  葉孤城握劍的手握得更緊了。

  葉孤城仰頭望著窗外的明月。

  明月仍舊皎潔，但葉孤城的心卻已有了雜質。

  柳隨風問了他一直非常好奇的問題，道：「你是葉孤城，白雲城主葉孤城，為什麼一定要理會他的話呢？」

  讀原著時，柳隨風對此就十分不明白——為什麼葉孤城會選擇幫南王世子進行狸貓換太子的事，以葉孤城的性情為什麼要幫忙做這件事呢？

  柳隨風始終尋不到答案，如今他希望從葉孤城口中尋到答案。

  過了一會兒，葉孤城開口道：「每個人都有落難的時候，我也不例外！當初如果沒有王妃，葉孤城早已死了。」

  柳隨風皺眉道：「南王世子的母親？」

  葉孤城點頭：「不錯，正因如此我才會成為南王世子的劍術老師。」

  柳隨風終於明白了。

  「你豈非已償還了她的恩情？」

  葉孤城沉默。

  柳隨風道：「如果你幫忙南王世子做這件事，那麼你就是忘恩負義，因為有我在，這件事你不可能成功。」

  葉孤城目中閃過一抹凌厲之色，隨即又笑了起來，道：「不錯，這件事已不可能成功了。」

  柳隨風感覺得出葉孤城放下了雜念。

  「本來南王世子希望我將這場決戰推遲一個月，九月十五這一天與西門吹雪在紫禁之巔決戰。」葉孤城道：「你已知道這件事，還希望我和西門吹雪紫禁之巔交手嗎？」

  柳隨風沉默了一陣，道：「我相信這是一場古往今來，最精彩絕倫，足以光照千古的決戰，縱然這一戰沒有破碎虛空出現，但紫禁之巔卻也應該是你們最好的決戰之地。」

  葉孤城點頭道：「好，我答應你，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柳隨風道：「什麼意思？」

  葉孤城道：「我希望見到的是全盛時期的西門吹雪。」

  柳隨風感受到一陣壓力。想要做到這件事不容易，因為西門吹雪極有可能已知道妻子懷孕的事。

  可是，柳隨風還是答應了。

  走出清風觀的柳隨風笑了笑。

  他笑不是目的達成，他笑只是發現其實大智大通也不是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只好在判斷葉孤城這一方面就錯了——對付葉孤城，並不一定需要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