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娜婭，也就是秋山菜津的遺書片段之後，顧醒心頭前所未有的壓抑。

  幾年之前，娜婭自殺事件剛剛發生的時候，在整個國家都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當時，顧醒只是在網上大概了解了事情的輪廓。

  那時的他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探究娜婭自殺的來龍去脈，他甚至都不忍心去閱讀網上公開的娜婭遺書的殘留部分。

  那些沾滿鮮血的真相, 那些無法沉冤昭雪的慘案，那些逍遙法外的罪惡，只會讓顧醒覺得自己身處無盡黑暗的海底，窒息……極度窒息。

  如今，已成為怪誕描述者的顧醒決定重溫往事，他在搜尋引擎上輸入了娜婭, 秋山菜津，潛規則, 悲慘事件等關鍵詞，不堪回首的往事漸漸浮到他的眼前——

  娜婭原本無需承受這可怕的一切。

  她出生於頗為富足的家庭，父母百般疼愛，但十五歲時一場車禍改變了她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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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葬身車禍之後，娜婭和姐姐相依為命。抱著改變命運的希望，她在拍攝一支罐裝咖啡的廣告後進入演藝圈。

  娜婭簽約的公司名叫滿意，滿意事務所。

  事務所的老闆栗山利安在圈內惡名昭彰。娜婭自殺前幾年，栗山利安就被爆出過逼迫女藝人與他人***、簽訂不平等條約、對旗下藝人瘋狂施暴等醜聞。

  曾經娜婭也做過下一站天后的好夢，但當年尚還懵懂的她簽下了那份奴隸合同，未曾想明白合同里那一句「如果不聽從公司安排……」究竟意味著什麼，那場好夢註定化為夢幻泡影。

  往後便是無窮無盡的折磨，倘使她稍有反抗，便會被栗山利安拽著頭髮拖進黑屋子裡，拳打腳踢。

  這一切，娜婭都咬著牙挺了過來……成為壓垮她最後一根稻草的，是栗山利安為了方便客戶們不做任何防護措施，而強迫她所做的、令她失去自然生殖能力的結紮手術。

  漫長黑暗的地獄生活, 最終只換來了幾個甚至連正臉都看不到幾次的配角。唯一的主演是一部低成本的限制級電影，卻因為尺度過大的問題, 直到她自殺之前都沒能上演。

  拍攝那部限制級電影的時候，娜婭一度因為太過暴露而堅決抵制，導演當即給了她一個重重的巴掌，「賤女人，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上過多少張床了？」抱著僅存不多的廉恥心，整個電影拍攝的過程中，娜婭再沒有進行過任何反抗。

  娜婭自殺之後，她的經紀人奧田彩帶著十幾個公司保安，第一時間衝進娜婭姐姐家裡搶到了娜婭的遺書和日記。

  之後，又連夜開車來到郊外燒毀證據，但遺書殘留的部分仍被一個對娜婭抱著極大同情心的記者找到並保存下來。

  娜婭姐姐被記者的誠心所感動，把自己偷偷複製的日記副本交給了記者。如此，事情的真相才得以在電視台和報紙上公布。完整的遺書則永遠無法找回了。

  極為遺憾的是，當年寫日記時的娜婭或許還沒有做好破釜沉舟的準備，日記中涉及到人物都沒有使用真實的人名。

  而隨著遺書大部分內容被燒毀，那份記錄了每一個沾了人血的惡魔名字的名單也消失在了人世間，只剩下遺書殘頁上的十三個名字。

  迫於公眾的壓力，初始按照抑鬱症自殺而結案的警方重新展開調查。

  他們根據遺書指認了十三名名嫌疑人，這其中有滿意事務所的老闆栗山利安，娜婭的經紀人奧田彩，誘導逼迫娜婭簽下性招待協定書的女星宮本美淑，等等。

  最終，一位官方精心選中的法官宣判了娜婭事件的終審結果——

  從娜婭提供的「名單」來看，似乎的確存在某些人要求娜婭從事性接待的可能性，但無法找到更確鑿的證據進行相關調查。

  娜婭用生命寫下的遺書殘留部分和日記副本，被國警廳科警研文件影像課長遷政信男公開認定是偽造的證據。

  那些給娜婭轉過帳的客戶們只用一句輕飄飄的「我們那是因為可憐她」，就從法庭之上糊弄過去了。

  老闆栗山利安在被捕之後，只承認把娜婭介紹給了某個食品公司的客戶，最終被判刑1年，緩刑兩年，其餘人員全部無罪釋放……

  「真是地獄空蕩蕩……」

  顧醒花了不知多久的時間，把網上所有關于娜婭事件的新聞報導訊息認真看了一遍。

  最後，他點開了網友們專門為娜婭建立的、最上面寫著「娜婭，別哭，總有一天正義會來到、沉冤會得雪」一行血字的緬懷網站。

  網站剛建立的時候，每天都有來自全世界各地的網友發帖打卡，一度一天高達十萬餘人，但如今，每天的發帖量已不足三百。

  顧醒點開了那個上傳了娜婭遺書殘卷掃描件的連結，懷著無比沉重和憤怒的心情，再次閱讀了娜婭在人世間留下最後一段文字。

  閱畢，小洞留給顧醒的紙條終於傳來了他期盼已久的新的信息——

  【您觸發了一個嶄新的怪誕】

  【怪誕稱謂：請描述者描述……】

  在唐澤真琴隔壁的臥室里，顧醒暫時忘記了自己還要帶著唐澤真琴去怪誕調查課消除記憶的事情。他拿起筆，在紙條上寫了起來：

  【怪誕稱謂：不死的娜婭。

  觸發人物：娜婭。藝名：秋山菜津。

  觸發事件……故事背景……怪誕形象……觸發條件……懲罰規則……】

  這一次，顧醒書寫的極為認真。他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手中沾著娜婭鮮血的魔鬼，也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幹過此類骯髒事情的禽獸。

  他為這些人描述了一個又一個悲慘可怖的結局，卻始終都不甚滿意……於是，他不斷地修改，不斷地推翻重寫，終於在描述出第二十一種結局後，他長出了一口氣，認為自己可以以此告慰娜婭的在天之靈。

  常年起草帶走提案、寫作思路和文字功底都大有長進的喜多英二郎在一旁看著紙條上的內容，連連點頭。

  ……

  「混蛋！」

  滿意事務所老闆栗山利安坐在自家別墅的沙發里，聽著經紀人奧田彩關於旗下藝人島明日香失蹤事件的匯報，破口大罵，

  「你是傻瓜嗎？還是智障？一個磕了藥的女人都看不住？」

  「經過一晚上的調查，」

  奧田彩連忙說道：「我們已經摸清了島明日香的去向……」

  「那為什麼現在還不把人抓回來？」

  「有人看見她跑進了唐澤真琴家裡……」

  聽到唐澤真琴的名字，栗山利安臉色變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

  「你的意思是，她藏在唐澤真琴家裡，我們就沒有辦法了嗎？」

  「我們正在溝通！希望唐澤真琴小姐明白事理，能夠儘快將我們事務所的藝人交還……」

  「哼，」

  栗山利安點燃一根煙，「對唐澤這種女人你也不要太客氣，搞得她還以為我們很好欺負。」

  半個小時後，奧田彩向栗山利安匯報：

  「唐澤真琴無論如何也不肯將那個女人交出來……社長，我們這邊的態度已經很強硬了……」

  「混蛋！」

  栗山利安將手中一本厚厚的藝人寫真冊扔了出去，

  「唐澤真琴以為自己是誰？她真以為自己是乾乾淨淨的影視天后、國名偶像嗎？」

  「社長……」

  奧田彩從地上撿起了寫真冊，才發現寫真冊的模特正是島明日香，還是上個星期剛剛編印成冊的，這還真有些諷刺，島明日香曾一度被奧田彩看好……可惜，一部失敗的電影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這件事後續還請繼續交給我來辦吧，保證給您一個滿意的結果。」

  「哦？你打算如何解決。」

  「不管用什麼辦法，」奧田彩道：「只要把島明日香從唐澤真琴家裡帶出來就行了吧？我們的手段可不要太多。」

  栗山利安看著奧田彩，這個女人幹練又心狠，辦事是可以放心的。

  當年娜婭的事情鬧得特別大，奧田彩當晚就衝進了娜婭姐姐家裡把對方手裡證據全部搶走，尤其是那份遺書，如果上面的名單全部抖落出去，滿意事務所就算完蛋了。

  「放手去干吧，」

  栗山利安靠在了椅背上，

  「唐澤真琴那邊你不用顧忌，不過是個洗白的婊子，因為運氣好出演了兩部爆紅的電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這些都是泡影你懂的吧？」

  奧田彩連連點頭。

  「我會想辦法把唐澤當年拍攝的那些東西全部搞來，」

  栗山利安道：

  「到那個時候，連唐澤真琴自己也逃不掉。」

  奧田彩離開之後，栗山利安漸漸平靜下來，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練習生的名單。

  「藝人，像狗一樣的藝人都知道反抗了嗎？還是我對這些練習生太仁慈了？」

  這個國家的演藝圈經過多年的演變進化，漸漸只剩下一條主要路徑——

  第一步，想要入行，不管是唱歌，拍電影、電視劇，必須先做練習生開始，訓練極其……殘酷。

  第二步，練習生時代結束後，才能和經紀公司簽訂非常苛刻的合約。簽約之後，藝人就變成了奴隸，經濟剝削會很嚴重。

  第三步，出道之前必不可少的整容，之後工作強度則會非常大。

  第四步，女藝人的傳召業務會很普遍，公司則扮演拉皮條的角色。

  如果是潛力非常大的藝人，社長們或許會仁慈一點，但對於普通藝人……

  栗山利安深諳此道，並且是這一規則的忠實擁護者。

  這個國家裡，抱著和他同樣理念的事務所社長不在少數，在他們的眼中女藝人從某種意義上並不需要當作正常人來對待。她們只是男人們通往這個國家金字塔階層中更高一層的鋪路石。

  栗山利安漫不經心地翻閱著事務所女性練習生的名冊，腦袋裡不自覺地從中選出比較靠末尾的練習生，她們將是第一批見識到這個國家演藝圈殘酷法則的幸運兒。

  不知為什麼，栗山利安忽然想起了幾年前自殺的娜婭。那個女人也是從練習生做起的，她也是栗山利安從事這一行這麼多年來遇見的第一起暴雷事故。

  還真是豁得出去啊，娜婭。

  但那又能怎樣，這個國家，整個社會，吵吵嚷嚷半天，最後還不是重歸平靜。

  也正是娜婭的事情，讓演藝圈的女人們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殘酷生存法則——自殺沒有用，寫遺書沒有用，把事情捅爆炸、捅破天都沒有用。

  在娜婭自殺之後，網絡上懲罰罪魁禍首的聲音一度沸沸揚揚，栗山利安似乎岌岌可危。

  滿意事務所旗下一位與娜婭關係很好的女藝人山口智吾站出來爆料，不僅出書寫出真相，還登上廣播電台接受採訪，說栗山利安曾經要求娜婭站在桌子上跳舞，以方便客戶們窺視裙底風光。

  等到娜婭從桌子上下來之後，會在眾人注視下，遭受到只會在那種電影中才存在的可怕折磨。

  為了滿足一些變態客戶的特殊需求，娜婭甚至被強迫使用興奮劑、禁用品……一個晚上接待七個客戶，也是在這種狀況下發生的。

  「沒錯，」栗山利安冷笑道：「山口智吾說的完全沒有錯，我是讓娜婭上桌子跳舞了，是讓她服用興奮劑了。」

  但是，那又能怎樣呢。

  栗山利安被判了一年，緩期執行，他甚至根本沒有在牢房裡呆一天。客戶們安然無恙。

  反倒是爆料者山口智吾，她出的書已被封殺，在電台接受採訪時爆出的猛料被媒體編排為搏出位之舉，人身安全受到嚴重威脅。

  在警方的調查和法院的審判過程中，山口智吾證詞前後共錄了21次，但由於一名檢察官是其中一個嫌疑人的妻子，所有證詞到最後均沒有被採用。

  而山口智吾，早就被栗山利安封殺了。她得罪了那麼多大人物，現在是否活著還是個問號。

  娜婭的事情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而然淡去了。

  時至今日，栗山利安反而是覺得娜婭的自殺是一件好事——

  在娜婭自殺幾年後的今天，那些原本躁動、懷揣著反抗念頭的女藝人們紛紛認命了，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個刺頭。

  栗山利安的拉皮條生意越來越紅火。

  為了方便招待客戶，栗山利安花了一大筆資金把公司大樓改建成了酒店，把一樓改造成個豪華時尚的酒吧。客戶們到來之後，可以先到酒吧里放鬆熱身……為後續正戲做足準備。

  栗山利安會經常帶著藝人們赴宴陪酒，在正戲到來之前，彼此先熟悉一番。

  十三樓就是vip豪華套間，每天晚上都不會缺少尋找快樂的客戶和那些懷揣天后夢想的女藝人們……

  「今天到訪的客戶還沒有聯繫好嗎？」

  栗山利安拿著練習生的名單，邊一頁一頁往後翻，邊抬起頭看助理，

  「還是說，你打算今天晚上給十三樓放個假？」

  助理正要回答，栗山利安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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