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烏鴉關上辦公室的門。

  拉住窗簾，打開氛圍燈。

  坐進椅子裡，從懷中口袋掏出一張合家照。

  照片上一共兩排六個人，整體呈灰色，只有左下角的小女孩是彩色的。

  似有陽光照在小女孩兒的臉上，露出燦爛微笑。

  烏鴉撫摸照片，手指移動到最中間的位置——一位面目慈祥的奶奶。

  「我今天看見那位奶奶了，她和您長得好像啊，都很愛笑。」

  眼淚落到照片上。

  烏鴉趴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桌子上刻了一行要貼的很近才能看見的小字：

  【為什麼人類無法對抗怪誕呢，好像永遠都不能】

  「神啊，幫幫我罷。」烏鴉低吟著。

  奈良公寓地下室。

  「洞桑？」

  顧醒拿著紙條，抬起頭來，「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

  「我好像聽到有人說，幫幫我吧？」

  【你聽錯了】

  「不對。」

  顧醒走到小洞旁邊，趴下去往裡面看。

  【喂喂喂！】

  【你看什麼看啊！】

  「那聲音好像就是從這裡面來的。」

  【瞧我像是會說那種話的樣子嗎】

  「那倒是……你連話都不會說。」

  顧醒站起身來，

  「不會是千代吧？」

  他走到牆邊，敲了敲，「咚咚！」

  「顧醒君？」另一側傳來千代的聲音。

  「你剛才有叫我麼。」

  「沒有啊，您聽見我的聲音了？」

  「大概是我聽錯了吧，打擾了，早點睡吧。」

  「顧醒君，等一等！」

  「何事？」

  「您收到關於隆一的消息了嗎。」

  「還沒有啊，這麼晚了，我想搜救隊也該休息了，明天應該會有好消息。」

  千代沉默許久，「還會有好消息嗎？」

  「會的，」顧醒道：「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情。」

  千代用很輕的聲音回道：

  「晚安吧，顧醒君。」

  顧醒拿起紙條，看向紙條上的最後一句話：

  【不帶有絲毫懺悔的，藤野的身體和意識，同時消散在碎木機震天的聲響之中】

  「沒想到隆一君竟然選擇了如此激烈的訣別方式。」

  顧醒抬起頭來，心中震撼難以平靜。

  世界上既然存在藤野這樣惡劣的人類，善良的人們倘使不能拿起武器反擊，豈不是任由惡人們毫無底線地為所欲為？豈有此理。

  「洞桑，我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兒啊。」

  顧醒看著自己的雙手，

  「藤野死了，但我的壽命和精神力量沒有絲毫增長，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呀】

  「鬼才會信你……」

  雖然藤野死了，但事情還不算完。

  這次看隆一的故事裡，顧醒注意到那個欠債者聊天群里提到過一個名叫幸田的傢伙，是吉野所在的那家高利貸公司的老闆。據說其人非常惡劣，但因為從來沒有逼死過欠債人而僥倖逃過了奶奶的懲罰……顧醒記住了這個名字。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道理讓這種傢伙成為漏網之魚吧？

  倒也不必著急，顧醒大可以慢慢來，算總帳。

  ……

  隆一失蹤的第二天，屍體就被找到了。

  根據警察本部某位調查員助理提供的線索，搜查隊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南郊附近可能放置碎木機的廠房裡面，挨家挨戶詢問，下午便有了收穫。

  顧醒和千代趕到現場的時候，顧醒和搜救人員看到的是滿地的碎肉血沫。

  千代卻說自己看到了隆一非常完整的屍體。渾身上下，衣服整潔，儀容體面。

  人死在碎木機里，但屍體怎麼能毫髮無損呢。這不符合規則吧？

  顧醒怎麼也想不明白……詭異，太詭異了。

  「洞桑，解釋一下吧？」

  【你就當是千代的幻覺吧】

  顧醒只能自己猜了。會不會是因為里美的奶奶？畢竟，小洞說過，描述者的第一個怪誕很特殊。

  千代伏在地上，把一塊木頭當作了隆一緊緊抱著，眼淚打濕一大片。

  隆一的葬禮在第二天舉行。

  由顧醒出面，請來了專業的殯儀公司操辦，這筆費用數字不小。

  千代身上幾無存款。在收拾隆一遺物的時候，千代在隆一的錢包里找到了他留給自己的銀行卡。

  經查，卡內大概有一百七十多萬円，還有一張出售摩托車的發票，上有買家的聯繫方式。

  千代原本打算用這筆錢支付隆一葬禮的費用。

  「用這筆錢把隆一的摩托贖回來吧，」

  顧醒從千代掙扎的眼神中，洞穿了對方內心最迫切真實的想法，

  「至於殯儀費用，我想辦法解決好了。」

  對於顧醒的恩情，千代認為自己暫時無以為報，只好深鞠一躬，久久不肯起身。

  隆一的葬禮幾無親友出席。

  據千代講，隆一從小就失去了親人。一個人闖蕩社會，學了些修理機車的本領，才算有了安身立命的資本。

  隆一過去有些修理工朋友，後來帶著千代四處流浪，漸漸失去了聯繫。

  安達帶著靜海分局負責辦理高利貸系列案件的相關警員，還有曾經參與尋找隆一屍體的交番警察出席了葬禮，告別儀式不至於太過冷清。

  白鳥警部補聽聞此事，也趕來葬禮現場，獻上花籃，短暫停留片刻後，離開了。

  「哇，一個普通修理工的白事，」

  安達湊到正站在前門迎接弔唁賓客的顧醒身旁，看著白鳥警官匆匆離去的身影：「能有警部補這樣的官員出場，夠排場了吧。」

  「閉嘴，」顧醒向新來的弔唁客人鞠躬行禮，「你還有沒有人性。」

  更加令人驚訝的是，過了一會兒，穿著一身黑色西服、神情嚴肅的烏鴉，帶著智子來到了葬禮現場。

  「哇！」

  安達眼睛冒光，「沒想到烏鴉小姐也會專程前來弔唁，實在是一位熱心腸的好姑娘，簡直無可挑剔。」

  「喂，太過明顯了罷。」顧醒道。

  「豈能讓好心前來祭奠的客人感到寒涼！」

  安達熱情迎了上去，噓寒問暖，說了一些親切肉麻的話，顧醒聽到了，恨不得從來沒有認識此人。

  烏鴉沖安達禮貌地點點頭，筆直走過半鞠躬行禮的顧醒。

  這一次，連餘光的尾巴都沒有賜給他。

  祭上花圈，烏鴉向逝者獻上了鄭重的祭拜禮，禮金準備了厚厚一沓。

  目光在千代美麗又有些憔悴的面龐上稍作停留，便離開了。

  烏鴉走後，智子來到千代身旁，「千代小姐，可否移步說話。」

  智子和千代到一旁無人的過道聊了一會兒，智子告辭離開。

  顧醒問千代：「智子小姐跟你說了什麼。」

  「這個……」千代臉上有些為難的神色，「智子小姐說，為了社會的安定，請我千萬要做好保密工作。」

  「哦，那我明白了，」顧醒又問：「你答應她了？」

  「暫時還沒有，」

  千代搖了搖頭，忽然抬起來，眼神裡帶著驚訝，「啊，你怎麼知道……」

  「她也邀請我了，」顧醒笑道：「目前而言，我勸你還是不要答應得好。我是站在不辜負隆一囑託的立場上提出這個建議的，請你慎重考慮。」

  「我聽從顧醒君的建議。」千代毫不猶豫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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