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樹沒有樹葉，樹枝像枯萎的根須，顏色是腐爛後的黑色。

  樹枝向上伸入洞窟之中，看來李維在島外見到的蠕動之物，便是它的枝條。

  枝條間環繞著濃霧，霧中不時出現各種生物的臉龐，其中最多當數人臉。

  而它真正的根須，沒有扎入大地，而是刺入一條深不見底的裂隙中。

  李維自那裂隙中感受到淵界力量，甚至比冥河水還要深邃，似乎是來自比冥界更深層的地方。

  這裡沒有屍骨，李維又感覺處處都是屍骨，沒有生命的石頭似乎浸透了來自淵界更深處的力量，變成一種類似屍體的東西。

  甚至可以用懸屍傀儡，操縱一定質量的石頭。

  空氣中，好像還有別的東西，隨呼吸鑽進身體。

  「薄瞑樹？」

  李維問道。

  卡帕英點頭，

  「正是。」

  海盜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縮成一團，僅僅只是看著，他們就感覺靈魂快要離體而出，向那棵樹飛去。

  可能因為這裡水太淺，獨角獸沒有跟上來，少了一個戰鬥力，不知是壞事還是好事。

  薄瞑樹沒有發現他們，或者說，即使發現了也不在乎。

  李維確信卡帕英禿頭上的光有奇妙作用，不然薄瞑樹盤踞的這座島恐怕稱不上「誰來誰死」。

  但薄瞑樹終究不會放任他們在自己面前晃悠，一聲恐怖的尖嘯響起，石壁隨聲波出現裂隙，聲浪席捲而來，裹挾的塵埃不停變化為各種生物垂死的臉龐。

  聲浪在卡帕英面前生生止住，那顆禿頭散發出詭異的光。

  卡帕英步步走近，每一步，都有一束星光穿透岩石照射而下。

  星光鋒利如劍，一寸寸壓縮薄瞑樹生存空。

  薄瞑樹揮舞的樹枝一被星光照射，就會消散。

  但是消散的部分，又以極快速度生長，而重新長出的部分，再次照到星光，消散速度便會減緩。

  陰冷的風倒灌入洞，灌注入薄瞑樹之上，樹枝上生出昏黃樹葉，正是垂暮之際的顏色。

  李維身後，海盜們驚叫不停，陸續皮肉腐爛，骨骼掙脫血肉束縛，生長成扭曲形狀。

  「船長……尼摩船長，救命！想想辦法！」

  湯米跳到李維身側，他胳膊上露出的部分也出現壞死跡象，腐爛腫脹，流出膿血。

  李維拍拍湯米肩膀，說：

  「你不用怕。」

  這話倒不是安慰，李維知道，只要他不亂改歷史，湯米就一定能活下去。

  就算李維在這段「夢境」中死了，湯米也不會死。

  似乎為了印證李維說法，更多星光自頭頂落下，湯米身上壞死跡象突兀消失，好像從未出現。

  李維抬頭，頂上石壁竟然變成星空，數顆無比明亮的大星以特定規律排列。

  陰風停止，星空好像阻斷了這裡與外界的聯繫，唯有薄瞑樹紮根的深淵依然存在。

  有了星穹力量襯托，李維感受到，那條通往淵界的裂隙另一側，有一個可怕的存在。

  薄瞑樹是它的一部分，正因是它的一部分，這棵樹怎麼也死不了，好像「死」這個概念不存在於它身上。

  「尼摩船長，」卡帕英已經走到薄瞑樹根部，腳踏深淵裂隙卻沒有墜入淵界，也沒有淵界生靈敢於冒犯，「借你的黃金一用。」

  我哪有黃金？

  李維剛想這麼說，就聽見「轟」一聲，承載他們進來的船隻突然炸裂，金光迸濺。

  黃金化為水流，在星光照耀下漫過石壁、漫過薄瞑樹和卡帕英。

  我哪來這麼多金子？

  李維瞬間懵了。

  難怪這麼多年，一直有人追尋海盜王的寶藏，原來我這麼有錢。

  不對啊，這麼多金子，怎麼裝進船里的？船不該沉了嗎？

  這合乎物理定律嗎？

  黃金液體漫過薄瞑樹，為周圍一切鍍上金色。

  金光混雜著星光，形成束縛，不止是空間，還有另一種更高、更虛無的東西，也一同受到束縛。

  同時，也封住了李維他們出去的路。

  薄瞑樹樹枝收縮，洞窟中活動的枝條全部縮回樹幹，表面鍍上黃金，黃金表面又出現星空紋路。

  但是，就連這種封印，都束縛不了薄瞑樹。

  以穩定著稱的黃金，表面竟然出現褐、黑色鏽跡。

  李維表示真是活久見，黃金生鏽聽起來就不科學。

  但是，想到自己正在一個頭頂封死的洞窟里看星星……李維又覺得黃金生鏽也不是多麼不可接受的事情。

  黃金表面的鏽跡向空氣中延伸，生長成薄瞑樹枝條的模樣。

  卡帕英見此，嘆息一聲，大星顫抖，搖搖欲墜。

  卡帕英仰望薄瞑樹高大枝幹，取出一枚聖徽緊握，口中誦讀聖典，虛空中便響起千萬重合唱。

  他身上的星光更加明亮耀眼，凝聚成實體，將他與樹幹緊緊相連。

  直到星光真的變作實體，變成似金似銀的璀璨金屬，薄瞑樹終於不動，而卡帕英只剩下一顆光頭還在金屬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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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枚聖徽掉落在地，聖徽下墊著一片灰塵。

  海盜們忍不住歡呼，慶祝劫後餘生，李維默嘆一聲，走到卡帕英頭顱前，問：

  「何必呢？」

  那顆反射著星光的禿頭動了，艱難向上，面朝李維，勉強露出微笑，說：

  「它很危險，尼摩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