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不愧是活躍氣氛的小能手,自她來后,徐姨和奶奶的笑聲就沒斷過。
葉澤晨正按照徐姨的意思將兩盞紅燈籠掛到陽台上,只等晚上點亮。
「欣欣,你不高興?」等到欣欣一屁股坐在蘇小念身邊,蘇小念才壓低聲音問她。
欣欣表情有瞬間凝注,不過很快又換上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我不挺高興的嗎,今天過年,要說吉利話懂不懂!」
欣欣作勢露出土匪的獰笑,往蘇小念下巴上摸了把,原本幫徐姨忙的葉澤晨突然抬頭,掃了眼欣欣。
欣欣只覺得背脊一涼,趕忙收手老老實實坐好,就和上學那會兒遇到訓導主任一個模樣。
「你家葉叔叔也太嚇人了,臉一板和個閻王爺似的。」
直到葉澤晨繼續低下頭,欣欣才覺得總算重新活過來。
「呸呸呸,你家那頭熊才和閻王爺似的!」蘇小念沒好氣的說。
「別跟我提熊,煩他。」欣欣雙手托著腮,先是給奶奶剝了個砂糖橘,又給蘇小念剝了個。
「他過年要值班,你生氣啦?」
砂糖橘是昨晚葉澤晨買的,入口甘甜,倒是令蘇小念開了胃口。
欣欣沒說話,但顯然臉上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
「我就覺得自從我和他結了婚,有他沒他都一個樣兒!」不多時,欣欣終於出聲。
「這不是你以前最想過的生活?即便結了婚,沒有人約束你,沒有人管你……」
欣欣又不吭聲了。
蘇小念捏了個草莓湊到欣欣嘴邊兒,她倒是張口就吃了。
「覺得開始有依戀了?覺得……捨不得了?」
「呸,我會捨不得他?沒他我照樣過的舒坦!」
欣欣突然來了精神,朝著廚房跑去給徐姨搭手,就和屁股後頭跟人點了把火似的。
葉澤晨悄無聲息的來到蘇小念身後,她一抬手,將剝好的砂糖橘送到他嘴邊。
「瞧著吧,那個口是心非的,晚飯前准走!」
蘇小念看向欣欣背影,忍不住笑著說。
中午的飯是徐姨一手包辦的,有雞有鴨有魚也有肉。
難得徐姨還做了幾道工序複雜平日里絕對不會做的手藝菜,就連妊娠反應強烈的蘇小念都沒忍住多吃了半碗飯。
吃多了的結果,自然就是坐也不舒服,躺也不舒服。
蘇小念決定下樓去走走。
葉澤晨取了大衣同她一塊兒下樓。
蘇小念本想說不用,可葉澤晨堅持,也就隨他去了。
「大哥帶楚星光和小麒麟回了香港,連帶一直跟著你的保鏢也一起回去。」
到了樓下,葉澤晨開口。
蔣東霆是香港人,這是蘇小念知道的。
「不回來了嗎?」蘇小念有點覺得可惜。
她很喜歡小麒麟,隔三差五也會透過保鏢給小麒麟買些東西送去。
「看情況。」葉澤晨想了想,只說了這三個字。
小區里到處都掛著紅紅的中國結與燈籠,即便是有業主放了鞭炮,清潔工也很快就會打掃,所以很乾凈。
蘇小念環顧四周,心裡有些感嘆。
陳媛媛陳俊昊兄妹回了紐約,葉家垮了,荼家因著荼好好的事也沒什麼心思來找她麻煩……
不過才短短不到一年光景,身邊好似沒什麼變化,卻又好像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兩個人沒什麼目的的往前走著,偶爾能夠遇到小區里的業主,恰逢新年,每個人臉上都是喜意,擦肩而過間,每人嘴裡都是句新年快樂。
葉澤晨最初並不習慣,他生性涼薄,也從不愛湊熱鬧,倒是見蘇小念高高興興的,整個人也跟著放鬆下來。
只是沒多久,兩個人同時停下腳步,看著對面……同樣是過年,有人歡喜有人憂。
從醫院回來,葉成濤將自己關在屋內幾天,等到再出來時,整個人就像是老了幾歲。
但葉成濤很快撐起精神,葉家雖然敗了,但日子還要過下去。
過年這天,他親自出去買了些菜和肉,一頭鑽進了廚房。
可他往日里哪裡曾做過這些事,沒半小時,全都成了廚餘垃圾。
葉成濤整個人狼狽不堪的從廚房裡走出來,身上儘是麵粉和菜漬,甚至還有肉渣。
「張姨,你幫我看著我媽,我去買點現成的餃子好了。」說完,葉成濤就出了門。
剛出門,葉成濤就倚在走廊牆上抽起了煙,十個手指頭上卻都帶著血口……
跟葉家相比,荼家這個年也過的好不到哪裡去。
因著荼嬌嬌換腎的事,荼邵雄與荼邵臣兩兄弟徹底撕破了擋在中間的那層玻璃紙,將不和二字擺到了檯面上來。
再加上荼好好現如今還躺在醫院裡不見蘇醒……
這個年,荼家偌大的別墅,竟也找不出一點祥和喜慶的氣氛,即便還同往年那樣的布置著,那股蕭條的味道,還是令人不由感嘆。
荼邵雄坐在沙發上,雙手壓著龍頭拐杖,就這樣瞧著空蕩蕩的周遭。
就連傭人,大半都放假回了家,整個別墅,就像是座空蕩蕩的牢籠,叫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虛。
嘆了口氣,荼邵雄轉身朝二樓走去……
蘇小念的臉色刷的垮下來,反倒是葉澤晨面色如常。
「陳女士,新年好。」蘇小念沒說話,葉澤晨解圍開口。
麗薩沒出聲,只是將目光落在蘇小念的臉上。
今日是新年,她身上的衣服也以喜氣的紅色為主色調,只是因著之前妊娠反應強烈,顯得比之前見面還要瘦些,意識到這點,麗薩的表情不太好看。
「我累了,想回家。」蘇小念終於開口,但這話卻是對著葉澤晨說的。
很顯然,遇到麗薩並不是蘇小念想要見到的事。
「小念,我……」麗薩想要同蘇小念說些什麼,是以靠的近了些。
但當蘇小念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兒時,突然不受控制的乾嘔起來。
「……」
這情況太過尷尬,麗薩緊抿著唇沒有再說話。
「香水兒味太濃了,我不舒服。」
一陣乾嘔后,蘇小念的眼淚都快要被逼出來,越發往後退,不去靠近麗薩。
葉澤晨什麼也沒說,只是幫她擦了擦嘴邊,隨後看也沒再看麗薩,摟著她轉身離開了。
「小念,去我那兒過年吧。」麗薩的聲音終於從兩人身後響起。
蘇小念停下腳步,眼神落在旁處。
「陳女士說笑了,你我本不是一家人,又如何能進一家門?」
回到家時,欣欣正幫著徐姨和奶奶將餃子餡兒端到餐桌上,顯然是要包餃子了。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欣欣一抬頭就見到了蘇小念,卻嚇了一跳。
原本出去的時候還是紅光滿面的,怎麼一回來卻臉色這麼難看?
「沒事,我先進屋躺一會兒。」蘇小念說完,便朝著卧室走去。
她倒也沒躺,只是手撫著小腹,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遠方。
偶遇麗薩,卻令她從早晨到現在積攢的好心情一掃而空,這是蘇小念怎麼也沒想到的,如果早知道是這樣,她是怎麼也不會出去的。
往日里為生活所迫,蘇小念對荼心雅的確曾經有過怨,可這種怨在自己嘗過愛情又親身做了母親之後,終於有所消弭。
如果不是灰心失望到了極致,又怎會不顧孩子便一走了之?
只是,麗薩回來之後對她的態度,還有對陳媛媛的態度,兩相一比較,她就徹底的寒了心。
她可以不怨她當初不帶自己走,她可以不怨她後來沒回來接自己,她甚至也可以原諒這些年她對自己的不管不顧……
即便她的態度已經放到如此低,可麗薩對陳媛媛的好,還是讓蘇小念難過了。
今天是過年,蘇小念本不想想起這事兒,可奶奶的那個銀鐲兒,下午的偶遇,還是在她心裡頭掀起了波浪。
下意識的嘆了口氣,卻聽到身後門響的動靜,一回頭,就見葉澤晨走了過來。
「在想什麼?」
「想你啊!」蘇小念接的很溜,幾乎是脫口而出。
葉澤晨笑了,要是真想他還好呢!徑自走到她身後,伸手從後面將她摟進懷裡。
「小念,我給你講講陳家的事吧。」突然,葉澤晨如是開口。
蘇小念下意識排斥,只是葉澤晨這次卻沒有容許她閃躲。
「陳家家大業大,表面看起來風風光光,但事實上,這些年叔兄姐弟間明爭暗鬥,好不熱鬧。」
陳家的事,有些是葉澤晨聽陳俊昊說過的,而有些,則是他這些年積攢下的信息。
「據聞,麗薩最開始只是陳俊昊舅舅身邊的助理,陳俊昊舅舅這個人呢……早年間出過一次嚴重的意外,雙膝以下部分截肢,常年只能坐在輪椅上。」
蘇小念聽到這裡,忍不住抬頭看著葉澤晨。
雙膝以下截肢?
「而這次意外,雖然對外沒有明說,但那時,正是陳家內部新舊權利交替時期!」
「或許誰都沒想到,當初誰都沒有瞧在眼裡的一個小小助理,有朝一日能夠飛上枝頭變鳳凰。雖然陳俊昊的舅舅只能坐在輪椅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的道理,想必誰都能懂。」
「陳俊昊的母親素來與這個弟弟交好,他母親早逝,陳俊昊的舅舅將對妹妹的感情都傾注在了這個外甥身上,所以陳俊昊曾說過,最尊敬的人,便是舅舅同舅媽。」
蘇小念沒說話,聽著葉澤晨繼續說下去。
「一開始,誰都沒有在意麗薩這樣的人物,只當是個不起眼的角色,陳家真正的異變是從陳俊昊的舅舅去世說起的。」
「麗薩憑藉陳俊昊舅舅留給她的陳氏股份,以一己之力在陳氏內站穩了腳步,同時被陳家老爺子力保,一步一步,終於站到現如今最無法撼動的位置!」
蘇小念抿了抿唇,這似乎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灰姑娘逆襲的故事。
可事實上,凡是能夠傳出來的,也不過就是冰山一角而已。
「陳家老爺子力保?」
「呵呵……在我看來,或許他也不過只是想要尋求一個制約的平衡點,來緩解陳家的內部分裂而已!」蘇小念輕聲開口。
話音落下,她又覺得著實無趣,今日是新年,原本應是最熱鬧的一天。
「算了,我們出去吧,我對陳家的事……著實沒有什麼興趣!」
蘇小念收斂好心情,終於還是同葉澤晨出了卧室……
蘇小念剛出去,便聽到徐姨正在同欣欣說著什麼。
「這婚姻啊,就和買房子是一個道理,剛結婚時這房子就是個毛坯,什麼都沒有……你得耐著心一點點的裝修。這是個磨人的過程,磕磕絆絆的,總歸會有各種問題頻出,也會有各種摩擦。若是沒準備好,又不準備付出,只想當個甩手掌柜,這世上哪裡有這麼輕鬆又便宜的事兒?」徐姨一雙眼睛睿智的落在欣欣身上。
而幾人面前,已經包了一席面的餃子,各個圓滾滾的,看起來飽滿可愛。
欣欣似乎是在想什麼,眼神都有些恍惚起來。
「如果真擔心人家,想去見見,倒不如帶上餃子去看看他。」蘇小念說著,伸手從欣欣手中接過那個都快要被她給擠爛了的餃子,眼神裡帶著笑。
欣欣一抬頭,就瞧見了蘇小念戲謔的神情,悶悶的嘟囔了句。
「人家要是不領情怎麼辦?」她說,表情有點不安。
「你啊,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你不去試一試,怎麼知道人家領不領情?」
「順便帶點水果,我讓葉澤晨送你去顧大雄那兒。」
欣欣臉上還有些猶豫,不過很明顯是被說動了,倒是徐姨往前推了把她。
「還不快去……」
葉澤晨將人送下后五點多才回來的,倒是蘇小念已經跟著奶奶將餃子包完。
蘇小念雖然碰不得火,但包餃子的手藝卻是一頂一的。
徐姨正在廚房下水餃,一個個肚大餡多的餃子自她手中落入沸騰的水中,煞是好看。
沒多久,荀琛就來了。
徐姨見到荀琛,臉上的表情更是高興,只是荀琛倒有些心不在焉的。
徐姨沒察覺,蘇小念倒是瞧出來了,走到葉澤晨身邊用手肘捅了捅他。
不過一眼,葉澤晨倒是瞧出她眼底的迷惑,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三個字,蘇小念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是為了……
很快,餃子就上了飯桌。
這是葉澤晨真正意義上過的第一個新年,更何況身邊還有蘇小念。
或許是因著高興,晚飯時同荀琛喝了些酒,葉澤晨喝的少了些,倒是讓荀琛喝的多了些。
徐姨看著心疼,不過在她看來葉澤晨和荀琛都是兒子,只能口頭上勸他們倆都少喝點。
倒是蘇小念借著咬筷子的動作強忍著笑意,葉澤晨這是在藉機幫荀琛一把?
吃過飯,荀琛木愣愣的坐在沙發上,蘇小念本想同徐姨一起收拾,但徐姨死活不讓。
索性也就坐在另一邊,眼神時不時的掃向荀琛那邊,只見荀琛突然從自己口袋裡拿出手機,眼神木訥的看著發亮的屏幕,死死盯著。
那模樣與往日里截然不同,恐怕任是誰都想不到,堂堂的鬼才大律師荀琛,竟會有這樣一面。
心裡正想著,荀琛倏然將手機伸到她面前。
「打給她。」
蘇小念只覺得莫名其妙,打給誰?可轉念一想,就明白了。
伸手接過那手機,通訊錄里滿滿當當的,但在收藏里卻只有寥寥幾人,還都是蘇小念認識的。
「這可是你說的,我打了啊!」蘇小念伸手就把姜橙之的電話給撥了出去。
荀琛猛地睜大眼睛,像是沒想到她真的會打,趕忙將電話搶回來。
可電話那頭已經接通,軟糯的聲音弱弱傳來。
「荀律師……」
「……」
「荀律師?有什麼事嗎?」
「……」荀琛依舊沒說話,倒是在一旁看的蘇小念都有些著急了。
這個男人怎麼喝了酒還變成悶葫蘆了?
「來接我!」漲紅著臉說完這句話,就把電話給掛了!
「……」蘇小念就這麼看著他,電視上播放的節目要多熱鬧就有多熱鬧,卻也趕不上荀琛此時的表情熱鬧。
「荀律師……」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說一句。
恰好荀琛手中電話又再度響起,卻見荀琛惡狠狠的將其掛斷!
然後才抬頭看向蘇小念。
「你至少告訴人家你在哪兒,再讓人家來接你啊!」
「……」
夜深,紅色燈籠高高掛起。
蘇小念總歸是抵擋不住困意,電視看到一半兒靠著葉澤晨就睡著了。
奶奶早就睡了,就連徐姨也提早上了樓,家裡只剩下他倆。
葉澤晨關了電視,將蘇小念打橫抱起,直到將她放到床上,這才輕柔的自她額頭吻了吻。
「新年快樂,老婆!」
只是此時不論是葉澤晨還是蘇小念都不知道,明天一早,將會有一場突發的狀況,打破新年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