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醫療精英近二十個小時不眠不休的緊急搶救,就連全身血液幾乎都換了個遍……
翌日上午,荼好好從手術室被推出來,送入到重症監護室。
手術雖然算是成功,但畢竟有些遺憾是連醫生都無力回天的。
例如荼好好的部分肝臟被切除,因著流產與高空墜落,子宮受損嚴重,經過家屬同意,最終還是選擇摘除。
而當葉澤晨將荀院長這些話轉述給蘇小念時,她沉默了很長時間。
回家的路上,蘇小念在車上沉沉睡去。
昨夜到最後,是陳俊昊強制將陳媛媛帶離的醫院。
離開時,她怨恨憎惡的眼神,深深印入在蘇小念的腦海當中。
陳媛媛病態的程度,超乎她的想象,就像是蘇小念說的那樣……陳媛媛,真的是她見過最可怕的女人!
一夜未眠,葉澤晨稜角分明的臉上不見絲毫疲憊,反倒透著深邃與沉斂。
紅燈間隙,他以手肘撐在車窗處,側頭看向蘇小念。
——你很清楚,那晚那個男人……根本不是葉澤晨!
——你很清楚,令你懷孕的,不是葉澤晨!
——你很清楚……那個孩子,不是葉澤晨的!
他不能再縱容陳媛媛這樣下去,即便是中間還隔著一個陳俊昊也不行!
往日,憑著對陳媛媛與陳俊昊兩人的愧疚,自己一次次的後退與讓步,以至於讓陳媛媛一次次的得寸進尺!
事情發展到現在的地步,自己也應該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昨晚,小念的話點醒了他。
這些年,陳媛媛對那晚的真相……是真的一點都無所察覺?還是……早已洞悉一切?
「陳媛媛……」葉澤晨與後視鏡里自己的那雙眼睛相對視,薄唇緩緩開啟,「一切該結束了。」
陳俊昊坐在客廳里抽了一夜的煙,直到煙灰缸里塞滿煙蒂。
陳媛媛身著墨綠色絲質睡衣,邊伸著懶腰邊從卧室里出來,剛出門,便被嗆得連連咳嗽。
「哥,你發什麼瘋?」
她上前就將窗戶打開,濃烈的氣味叫她都沒辦法呼吸了。
「昨天晚上,小念說的……都是真的嗎?」
陳媛媛一轉身,陳俊昊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嚇得她猛拍胸口。
「蘇小念蘇小念……是不是她說的話你們都奉為聖旨?澤晨哥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你到底是誰親哥?」
陳媛媛推開陳俊昊,朝冰箱那邊走去,嘩啦一聲拉開,取了瓶礦泉水來喝。
「媛媛,哥為了你,做什麼事都可以,唯獨……你不能騙我!」
這些年,陳俊昊做盡了與葉澤晨對立的事,為的不過就是陳媛媛,可當他逐漸開始發現,當初與葉澤晨決裂對立的理由不成立時,陳俊昊開始一次次檢討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這些年對待媛媛的無條件縱容,是不是也做錯了!
「哥,我沒有騙你,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陳媛媛站在光與影的交匯處,表情與聲音怎麼看怎麼都讓人有種陰惻側的感覺。
陳俊昊有瞬間沒說話,就這樣看著她,兩個人有很長時間的對視,直到陳媛媛都不耐煩起來。
「你是我的親哥,別忘了……如果不是當初你將我一個人扔下,我又怎麼可能承受那些?現在……你要為了一個外人懷疑我?當初你不是親眼看到的嗎?是澤晨哥……真的是澤晨哥……」
陳媛媛側臉還留有昨夜被蘇小念扇過的痕迹,眼眶通紅,看起來楚楚可憐極了。
「媛媛,當初我會那麼巧合的在那時間段出現在閣樓上,也是因為你的簡訊,這一切……當時我沒有察覺,可現在……」
現在,當他重新回想那天發生的事……有種種的巧合與外界引導!
「哥,我說了,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陳媛媛不耐的打斷他,顯然是不想再進行這個話題下去。
「媛媛,我真的特別希望你說出口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沒有錯的那麼無可救藥。
「另外,我只還有一句……」
兩人中間隔著段距離相互對視。
「你能騙到的……總是最信任你的人!」
葉澤晨的車戛然停在小區門口。
蘇小念睜開眼睛,當見到擋在車前的男人時,臉色瞬間肅冷起來。
下意識伸手握住葉澤晨大掌,黛眉間的疲憊太過顯而易見。
葉澤晨反手將她小手握住,而擋在車前的男人早已經等不及,快步走來猛烈的拍打著車窗。
「葉澤晨,下車!滾下來!」
一改往日唯唯諾諾的模樣,陸大偉雙目猩紅,像是幾天幾夜沒有睡。
「我很快就回來。」葉澤晨抬頭,看著蘇小念眼底青黛,隱忍的聲音里透著心疼。
起初,蘇小念不願意放手。
她真的很厭惡,陸大偉作為一個父親,這麼多年卻不作為的狀態。
現如今葉家出了事,卻馬上找來。
只是,在確定葉澤晨願意下車后,蘇小念終究還是鬆開了手。
「我累了,早去早回。」她說。
「好,我馬上就回來。」
葉澤晨剛下車,陸大偉就作勢撲過來,可還不等靠近,已經被葉澤晨輕易躲開。
「你……賭場跟你有關係,賭場跟你有關係對不對?這些年……是你從背後一點點的設計我,讓我沉淪賭博!葉澤晨……你好狠的心,我是你爸!」陸大偉眼白里全是紅血絲,就這樣怒視著葉澤晨,看起來可怖到了極點!
葉澤晨聞言緩緩勾起涔薄的唇瓣,殘酷的笑容綻放在臉上。
「所以?」到處都是銀裝素裹,地上的白雪折射的周遭一片清明,叫世間一切醜惡無處可逃。
「你早就算計好了是不是?你猜我會拿那一千萬!那一千萬不過是走了走過場,又他媽/的重新回到了你的手裡!」
當初,葉澤晨給了他兩條路。
一條是給他一千萬,從此兩個人再無瓜葛,另外一條就是繞過葉氏。
可當初,陸大偉卻輕而易舉的選擇了第一條,從葉澤晨的手中拿走了一千萬!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儘管葉澤晨嘴上是這樣說的,臉上的表情卻不盡然。
「你想害死我!你是為了你媽在報仇,你報復蜜雅葉雙雙還不夠,又害了成濤,現在輪到我了……」
陸大偉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婚禮那一套,褶皺如同腌鹹菜一樣。
昨天婚禮后場面大亂,沒有人關心他去了哪裡,事實上……陸大偉又去了賭場!
不過這次並不是為了賭博,自從上次拿走那一千萬填補上漏洞之後,他不死心的又再度淪陷進去!
葉澤晨冷漠的看著眼前這個即便人到中年卻依舊有本事令女人神魂顛倒的男人。
當初憑著這張臉,他令葉雙雙像吸毒一樣的迷戀上他,隨後自己種出的惡因,逐漸攀藤生長,結出惡果。
「澤晨,你再救救我,兩千五百萬……澤晨……你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
突然,陸大偉跪在葉澤晨的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葉氏現在名存實亡,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你繞了我這一次,我求求你!」
車內,蘇小念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陸大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葉澤晨的模樣,而門口警衛處已經有人探出頭來,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感覺到震驚!
她突然覺得很可笑,從昨天到現在,她經歷了身體與精神上的雙重疲憊。
可唯有此刻,蘇小念卻只覺得荒誕。
「既然你覺得我要報復你,你憑什麼覺得我還會再幫你?」
葉澤晨眼底清晰劃過陰霾,也正是這陰霾,令他整張遺傳於陸大偉的俊容,充滿了冷鷙的味道。
「當初,你已經選擇了拿走那一千萬,不是嗎?」
陸大偉表情扭曲,顯然是想到了什麼!
「澤晨,我算不過你,但別忘了,那件事……你要背一輩子的黑鍋!」
陸大偉舊事重提,而這些對話,坐在車裡的蘇小念聽的清清楚楚。
而當陸大偉說出『背一輩子的黑鍋』瞬間,蘇小念只覺得自己腦海當中似乎有一條線,在瞬間被打通!
她緩緩睜大了自己眼睛,將整件事從最開始串聯起來。
葉澤晨從頭到尾隱忍的態度,明明親口對自己說陳媛媛的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卻從不主動在陳家人面前提起這件事……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能夠令他難以啟齒的……不外乎就只有血緣關係而已!
想通的那瞬間,蘇小念再度看向陸大偉的眼神里,充滿了震驚與深深的厭惡!
她從未想過一個父親,竟然會無恥無賴到這種地步!
這些年,當葉澤晨在葉家痛苦掙扎的時候,他在哪裡?當他在國外以生命為代價賺錢時,他又在哪裡?
反倒是現在,陸大偉就像是一條吸血的水蛭般,當咬住你的肉,便不停的吸血直到自己飽了為止!
不論是自己的母親荼心雅,或許現在應該叫她麗薩,又是陸大偉,這樣的父母……這樣的父母……
蘇小念澄澈的眼睛漸漸被黑暗所籠罩,霧蒙蒙的,叫人看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在葉澤晨與陸大偉面對面時,身後的車門卻傳來響動,葉澤晨回頭瞬間,蘇小念已經不知何時坐在了主駕駛的位置上。
透過前擋風玻璃,葉澤晨能夠清楚看到她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冷酷表情。
剎那,像是想到了什麼,葉澤晨突然快速向車的方向跑去。
幾乎是在同時,蘇小念卻已經學著他往日里做的那樣,將車子緩緩發動。
她行駛的很慢,近乎龜速,但轉眼間還是來到了陸大偉的跟前。
「小念,停下,開門!」
葉澤晨快速拍打著車門,表情要多嚴肅就有多嚴肅,即便如此,蘇小念卻依舊不為所動。
陸大偉起初並沒有當一回事,可當那車筆直衝著自己駛來,沒有一絲猶豫甚至大有加速的趨勢時,他心裡咯噔一下!
用手肘撐著身體連連後退,也不顧自己的動作到底有多麼的可笑。
輪胎碾壓過雪地發出沉悶的聲響,陸大偉的心臟都要跳到嗓子口時,剎車聲倏然響起!
不知是不是巧合,車輪胎恰恰抵在陸大偉的腳底,多一分,就要生生碾壓過他!
咔噠一聲,原本上了鎖的車門終於解開,葉澤晨瞬間就將門拉開,胸口劇烈起伏的看向依舊面無表情的蘇小念。
「陸大偉,你聽好!」她緩慢解開安全帶,從車上下來,腳上的雪地靴沒入白雪之中。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可能再從澤晨這裡拿到半毛錢!」
蘇小念以著冷漠的眼神與滿臉驚恐的陸大偉對視,有些人,生來就不配做別人父母。
「不論你以什麼做威脅!」
「就算當初你老公跟陳媛媛尚過床?」陸大偉回過勁兒來,表情激動。
「是嗎?那你想必還不知道,陳媛媛隨後懷孕了!我現在倒很想知道……這個孩子……」
蘇小念屹立在雪地當中,表情冷漠而嚴酷。
「到底應該說是澤晨的孩子?還是澤晨的弟弟?」
許是因著蘇小念的話,不僅僅陸大偉愣住了,就連葉澤晨也跟著愣住!
「真相不可能一輩子都被掩埋的,不論披著多麼動人外表,假的永遠都是假的!」
她說的很緩慢,彷彿是要讓陸大偉聽清楚,字字句句,都透著警告!
「你會後悔的,為你過去的所作所為!」
車庫內。
蘇小念坐在副駕駛上不發一語,葉澤晨同樣目視前方。
「這就是你不願意啟齒的真相?」不知過去多久,蘇小念輕聲開口,聲音里壓抑著痛苦!
「蘇小念,以後不準再做這樣的事!」他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顯然是想要避開這個話題!
「這就是你一直想隱瞞的真相?」蘇小念卻不允許他逃避。
葉澤晨沒說話,額際的青筋卻明顯突突跳動起來。
「葉澤晨,回答我!」蘇小念伸手,將他的臉硬是扳過來,面對著自己。
「你認為自己很臟?你覺得自己會像你父親一樣的卑鄙無恥?」她說著說著,眼淚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看到她的眼淚,葉澤晨薄唇微動,卻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
那些羞/恥的,骯髒的,卡在喉頭,令他依舊難以啟齒。
「為什麼要給他錢?明知道他會一直威脅你!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不對我說!」
伸手摟住葉澤晨脖頸,蘇小念將臉埋進他頸窩,聲音細軟,卻壓抑著心疼與不舍。
微顫的手終於還是落在蘇小念腰際,緩緩收緊,將她摟在自己懷裡。
「小念,我其實一直都很害怕。」這是第一次,葉澤晨願意坦誠自己的脆弱。
「我的骨子裡流淌著那個男人的血液,我會不會變成像他那樣的人?」
「自私,冷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即便犧牲掉身邊一切也在所不惜!」
「我骨子裡……會不會也是那樣的男人?」葉澤晨輕聲開口,蘇小念攥緊他前襟的手,越發收攏。
「你那麼美好,我卻骯髒至此,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不是那樣的!」蘇小念第一次聽到葉澤晨這樣描述自己。
原來,在他的心裡,他自己就是這樣不堪的男人?
「你乾淨,純粹,你每天都活的很努力!葉澤晨,你同陸大偉根本不一樣!」
她啜泣著開口,心疼他的隱忍與惶恐。
「這雙手,是在我苦難時毫不猶豫伸向我的手。」
「這雙腳,是在我有危險時,無法冷靜奔向我的腳。」
「這個人,是在我難過時,從不遲疑摟我入懷的人。」
「葉澤晨……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你怎麼能將自己同陸大偉相提並論?那是對你的侮辱!」
「為什麼不告訴我?」蘇小念哭音濃重。
「我是無條件相信你的啊!」雖然早就隱約有所感覺,但那永遠都不如直面來的震撼。
葉澤晨沒說話,只是將蘇小念摟的更緊。
他知道,不論何時,蘇小念都是自己最堅強的後盾,她信任他,光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幸福。
「我知道。」你愛我,一如我深愛著你一樣。
「你放心,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我不會讓你因為跟著我,而受到的半分委屈。」
葉澤晨輕吻著她額角。
不論是陳媛媛也好,陸大偉也好,沒有人能夠再令蘇小念受委屈。
沒有人能夠再利用自己來傷害她。
他要他們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出生,再也不受外界的騷擾。
他對陳家,對陳俊昊,隱忍的已經夠多,現如今,他只想要為了小念,好好活著。
乾乾淨淨的活著!
ICU重症監護病房外,荼婉之眼神獃滯的看著層層閉合的大門。
——我當然很高興,也當然很滿意,但還不夠……
——荼婉之,當初你做過什麼,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這只是一個開始,你最好祈禱,祈禱有奇迹發生……因為,我既然選擇開始,咱們兩個人之間,便是不死不休!
——你已經殺過我一次了!我絕對不允許,再有第二次!
「我沒錯,我沒錯……我沒有錯……」她喃喃的輕聲開口。
只是想到裡面躺著的女兒,荼婉之乾涸的雙目里,緩緩湧出眼淚來。
憑什麼,荼心雅的女兒現在還能好好的活著?而她的女兒,就要受到這樣非人的待遇?
好好再也不能夠做一個完整的女人了……也不能再做媽媽了!
「荼心雅,我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