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葉成濤的事，蘇小念有兩三天都悶悶不樂。

婚禮在即，她還猶豫著沒去找荼好好，沒想到，結婚前一天，是她先來找的自己。

荼好好是趁著試婚紗的工夫偷跑出來找蘇小念的。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兩個月。

蘇小念沒想到荼好好竟比那時更瘦了，絲毫沒有任何作為新嫁娘的喜悅。

「你怎麼瘦成這樣？」蘇小念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荼好好笑了笑，沒有說話。

好的婚姻，是能滋養女人的，這一點從她兩人的身上就能夠看出。

如同是鮮明對比，同時身處孕期，蘇小念面容紅潤，荼好好卻如同乾涸泉水，死氣沉沉。

「婚禮，小念姐會來吧？」荼好好眼神帶著渴求。

當初母親與祖父強烈反對邀請蘇小念葉澤晨夫婦，言辭激烈，情緒激動。

可即便如此，荼好好卻還是頂住了巨大壓力，將請帖送到兩人手上。

蘇小念半響沒說話，不知過去多久，終於點頭。

荼好好笑了，然後從隨身的包內，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東西，推到蘇小念面前。

「這是什麼？」蘇小念抬頭看她。

「麻煩小念姐，在婚禮結婚之後，幫我交給葉成濤。」

幫他交給葉成濤？這是什麼意思？

蘇小念的手落在那個盒子上，粉底白色鏤空圖案，同喜帖是同色系的。

盒子很小，小到實際裝不下什麼東西。

「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有很多疑惑，為何要等到婚禮后？為何……我不親自交給他。」

荼好好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突然笑了，笑容極淡。

「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她說。

蘇小念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荼好好，不知為何會有種悲傷情緒逐漸蔓延在周圍。

「好好，葉成濤同陳媛媛她……」這場婚禮，還有時間修正的！

「我知道。」

蘇小念所有的話，都隨著荼好好的這三字回答哽在喉嚨里。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荼好好與蘇小念對視。

蘇小念甚至都不用再開口，已經明白她所謂的知道，同自己想說的，是一回事。

「小念姐……」

荼好好起身，即便是小號的羽絨服，穿在她身上依舊鬆鬆垮垮。

「婚禮見。」

荼好好走後，蘇小念坐在原地很長時間。

不知過去多久，她對面的座位有人重重落座，蘇小念抬頭一看，竟是荼婉之！

「蘇小念，你接近好好到底是什麼目的？」

荼婉之一路跟著荼好好，見她竟是來跟蘇小念見面，心頭怒火翻湧。

「她給你什麼？你是不是威脅了她？」

荼婉之見到那個粉色盒子，伸手就想要去奪，蘇小念卻比她更快一步，將那東西掃進包內。

「你也會害怕嗎？你做的那些齷齪事，也怕你女兒知道？」

蘇小念看著面容扭曲的荼婉之，很明顯，她快要氣瘋了，而自己的話……無疑更像是火上澆油。

「閉嘴！」荼婉之陡然提高音量，嚇到了店裡其他人。

反倒是蘇小念臉上的笑容極為平和。

「我真的為荼好好可惜，她是那樣一個乾淨的人，卻有你這樣的母親！如果她知道了當初你做的那些事，你認為……她還能夠心平氣和的同你面對面？」或許，蘇小念的確想過，將過去的事告訴荼好好。

可歷經過種種之後，善意終於還是打敗了惡意。

蘇小念不想要因為仇恨，把自己變成同那些人一樣的面目可憎，這是她堅持的底線。

「你放心好了，不論我們有怎樣的過去，怎樣的恩怨，我都不會將那些事告訴好好。」

蘇小念不想再同荼婉之說些廢話，拿著包轉身就要離開。

「是她殺了他！」突然，身後的荼婉之猛地開口。

蘇小念頓住腳步，緩緩轉身看向荼婉之。

「是荼心雅殺了俊升！」她眼裡含著豆大的淚珠，一字一句，聲聲刺耳！

「你胡說。」那場火，她是親身經歷人，也是目擊者。

是蘇俊升自己點了那把火，要毀掉一切，怨不得其他人！

「俊升臨死之前，曾經跟荼心雅見過面，是我親眼所見！回去之後，俊升的情緒就崩潰了，才有了那把火！」

荼婉之冷笑，像是要將心裡壓抑著的那些情緒都釋放出來！

「你難道不想要知道，為何俊升會對你百般折磨？」

荼婉之微眯著眼睛，那眼神，令蘇小念後背陣陣發涼。

「因為他偶然發現，你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蘇小念緊抿著嘴唇，原本抵在桌上的手攥緊成拳，緊緊的，骨節都泛了白。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相信！」她說。

「你從小到大，一直都以為出軌的是你父親，可你有沒有想過，真正沒有將心放在這個家身上的人……根本就是荼心雅！俊升是無辜的！」荼婉之淚眼婆娑，聲音壓抑到撕裂心肺的感覺。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如果我同荼好好不是同父異母的關係，你又憑什麼……當初憑什麼讓我去做配型？」

「因為我沒有辦法！我想要讓她活著！」荼婉之陡然提高音量！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相信當初不是你主動勾引我父親，所以才會生下的好好？」

蘇小念不住冷笑著，或許是情緒有些激動，心口發悶。

「對不起，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就在兩人劍拔弩張之際，有一道淡淡的柔音，響起在角落中。

蘇小念同荼婉之同時回頭，目光所及之處……去而復還的荼好好安靜站在那裡，不知到底聽了多久！

荼好好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她去而復還的原因是因為發現自己有東西落下，卻沒想到回來時竟見母親同小念姐面對面坐著。

心裡剛燃起著急，走到不遠處恰好聽到兩人爭執的聲音。

一來一往間，竟帶出那麼多的秘辛！

荼婉之的表情明顯由激動變得慌亂起來，知女莫若母，一見荼好好的表情，就知道她什麼都聽到了！

蘇小念同樣沒有想到，她並不想要傷害荼好好。

「我爸……到底是誰？」荼好好聲音太過平靜，緩步走過來，盯著荼婉之的眼睛。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是個沒有爸爸的人，只是有母親和外公疼愛，她也早已經學會知足。

荼好好曾經無數次的幻想過爸爸到底是什麼模樣，也幻想過他會不會突然的出現。

卻怎麼都不曾想過，會在這樣一天里，以這樣的方式，知道自己難堪的身世之謎！

荼婉之唇瓣哆嗦，無法開口。

就像荼婉之了解荼好好一樣，荼好好同樣了解她母親。

「對不起，小念姐……對不起……」

從未又像現在這樣，荼好好覺得愧疚與羞愧！

她當初，甚至還找到小念姐想要讓她給自己捐腎，想到這裡，荼好好整個人變得脆弱起來。

「好好，你別激動……」即便有多麼厭惡荼婉之，蘇小念卻還是不想讓荼好好跟著難過。

如果不是這次的意外，這件事，她原本是要隱瞞她一輩子的！

「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小念姐……」

荼好好眼淚簌簌的往下掉落，原本就慘白的臉現在更是和紙一樣的沒有了任何顏色。

「我沒有錯！你不用向她道歉，我沒有錯！」荼婉之依舊這樣說。

蘇小念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不知道應該怎樣去安慰荼好好，也不能將荼婉之完全漠視，只能握緊手中的包，朝著店外面走去，而當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空氣時，她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在臉頰……

蘇小念沒有回家，她打車去了葉澤晨曾經帶自己去過的T.N.C集團總部。

前台是個新人，並不認識她，還是旁邊同事無意抬頭看了眼，瞬間打了個激靈。

而此時，蘇小念正給葉澤晨打電話，電話撥通后，她徑自遞給前台。

很快，就有人從電梯里走出來，帶她上去。

葉澤晨在開會，蘇小念在總裁室內等著，助理離開時告訴她，如果累了，可以進到休息室裡面休息。

門從外面被帶上，蘇小念則進了休息室，休息室大約有五十幾平，內里配套設施一應俱全。

床上還有件葉澤晨的襯衫扔在那兒。

蘇小念躺下，將那襯衫摟在懷裡，聞著熟悉的男人味，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葉澤晨推門而入時，她睡得並不安穩。

許是做了噩夢，冷汗打濕前額細縷髮絲，不斷囈語。

「小念……」葉澤晨用手摸了摸她的臉。

「不要……」蘇小念猛地睜開眼睛，見到葉澤晨，坐起身緊摟著他的腰。

她急促的喘著氣，聽的葉澤晨都開始難受起來，撫著她的背。

「做什麼夢了？」房間很暖和，葉澤晨僅穿著襯衫，任由他的小姑娘依賴著自己。

她夢到了很多，但大都是些不好的事。

不論是那場大火，荼婉之之前的話，她還夢到了荼好好的婚禮，夢裡……

荼好好婚禮那日，會下雪。

「如果，我不是我，我是別人……我……」她剛剛從夢魘中醒來，說話語無倫次的。

葉澤晨撫摸著她的後背，那力道溫柔和直接。

不知過去多久，蘇小念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我夢到，我離開了你。」她說。

葉澤晨表情倏然陰沉下來。

「不會的。」他說。

蘇小念嗯了聲，將臉埋進他懷裡。

過了許久，將今天發生的事緩緩道來。

「澤晨，我總覺得，有一種山雨欲來的不祥預感。」

蘇小念從未像現在這樣的不安，荼婉之的話畢竟還是在她心裡留下了陰影。

荼好好的婚禮，她原本以為是個結束，卻從來沒想過，有可能是另外一些事情發生的開始。

「別胡思亂想。」葉澤晨伸手將她腦袋摁進懷中。

「你若真的走了，天涯海角，我去找你。」緊跟著，他又補了句。

「那若是找不到呢？」蘇小念總歸有些擔心。

「那我就一直在原地等你，你不來，我不走，非你不可。」

葉澤晨的話，終究令蘇小念紊亂的心，平復下來。

「我也是！」蘇小念反手摟著他的腰。

「非你不可，除了葉澤晨之外的任何男人，都不行！」

兩日後，便是荼好好的婚禮。

這場婚禮，從一開始便受到全J城人的關注。

一是葉澤晨會攜妻蘇小念出席，二就是響徹國際金融圈的華人富商麗薩也會出現。

前者因著與葉家錯綜複雜的關係，後者則是因著尊貴身份。

而那天一早，蘇小念卻只是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陰沉沉的天氣，不知在擔心什麼。

那天，她做的夢太過真實，以至於，令她到現在都無法釋懷。

夢裡，好好婚禮這天，會下起鵝毛般的大雪，很快就將整個J城覆蓋，銀裝素裹，煞是好看。

可是，荼好好卻……

蘇小念低著頭，看著之前荼好好交給自己的粉色盒子。

「在想什麼？」

葉澤晨身上的西裝由義大利設計師純手工訂做，量體裁衣，尊貴非凡。

「天氣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蘇小念轉身看著正向自己走來的男人，輕聲開口。

烏黑長發由專業設計師幫她做了造型。

難得化了妝，整張臉被修飾的精緻非凡，搭配著木蘭色的禮服，端莊優雅。

「嗯，天氣預報說今日有雪。」

葉澤晨聲音沉沉的回復著她，從身後擁住蘇小念柔軟身體，目光落在落地窗外。

這樣的天氣，並不是結婚的好日子。

「我總覺得，今天會發生什麼事。」

蘇小念小聲開口，儘管不想往壞的方面想，卻還是控制不住。

葉澤晨沒說話，按照他對陳媛媛的了解，這樣的日子……

「我們該走了……」

新娘休息室內，荼好好剛剛上完妝。

手機鈴聲倏然響起，她安靜低頭，是個陌生又熟悉的號碼。

「你們先出去吧。」荼好好說完，化妝師們離開休息室，很快，房間空了下來。

她接起了電話，很快，電話那頭傳來了嗤笑聲。

「還記得我們之間打的賭嗎？」

電話那頭聲音嘈雜，但荼好好還是聽出來，那是陳媛媛的聲音。

荼好好眼神純粹的望著鏡子里自己，從化妝包里取出口紅來，在陳媛媛說話時，幫自己將她看來淡色的唇，抹成暗色的豆沙紅！一瞬間，因著唇色的改變，整個妝容想要表現出的風格有了巨大改變。

「記得。」很快，荼好好冷漠說出這兩個字。

「荼好好，你輸定了，呵呵呵……」陳媛媛說完，便將電話掛斷！

反觀荼好好將手機放在梳妝台上，無聲無息的。

婚紗是她一直想要穿的款式，只是因著比訂做時更瘦了，穿上竟有些空曠的感覺。

不知就這樣過去多長的時間，鏡子里多出了個人的身影。

兩個人的視線從鏡子里相互教纏在一起，到最後，是荼好好先轉過頭去。

「婚禮前，新郎新娘見面，寓意可不好。」她輕聲開口，站起身來，朝著葉成濤的方向走去。

她走的很緩慢，到葉成濤的距離，就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麼漫長。

葉成濤沒說話，只是低頭看著她。

今天的荼好好，很漂亮，漂亮到……讓葉成濤有些辨認不出。

她的唇色是最近流行的豆沙暗紅色，有些妖冶，但卻又混著莫名的絕望，令葉成濤的胸口一緊。

不由自主，他伸手拽住荼好好的手腕，將她拽到身前。

唇瓣不由自主擦過他西裝，好在是筆挺的黑色，看不出來。

「我不會再見她。」就連葉成濤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來說，也不知道……

為什麼見到荼好好的瞬間，他的心臟，就像是被人以無形的大掌攥緊。

荼好好無聲笑了笑，伸出手將葉成濤的領帶拽在手中，拉扯著。

葉成濤因著她的動作，不由自主的彎腰，湊到她的臉前。

「是嗎。」就在他因著她白花花的脖頸迷惑時，卻陡然聽到荼好好淡淡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甚至連疑問句都不是，更像是漫不經心。

葉成濤，你說，你不會再見她，但是，很可惜……

荼好好輕撫著葉成濤的領帶，蔥白的手指細細幾根，水晶甲修剪的好看極了。

很可惜，我不相信。

但這話，荼好好並沒有對葉成濤開口。

突然，外面傳來化妝師的驚喜呼聲，像是下雪了。

荼好好與葉成濤同時向著房間里的落地窗看去，外面不知從何時下起了白皚皚的雪。

這是J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冬雪！

「下雪了。」荼好好輕聲笑著，葉成濤只看了一眼，又將視線重新落回到荼好好臉上。

「葉成濤……」

她再度開口時，沒有看他，就像是用著討論天氣一樣的口吻。

「你能……抱我下嗎？」

心裡咯噔一下，葉成濤看著她，不知道荼好好這又是想做什麼。

「讓我們好好擁抱下彼此，好嗎？」

荼好好就這樣先朝著葉成濤，張開了細細雙臂。

臉上帶著笑，眼角眉梢都叫人舒服，葉成濤沒說話，不知為何，心裡頭沉的厲害。

緩緩張開手臂，想要將她瘦弱的身體摟進懷裡。

腳也跟著像灌了鉛一樣，眼眶發澀。

或許誰都沒想到，這對即將要結婚的男女，此時正在休息室，互相擁抱著……

荼好好嘴角緩緩勾起悲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