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念臉燒的有點紅，汗涔涔的，倒有點像是顆鮮嫩的水蜜桃。

葉澤晨喉嚨有些發緊。

上次她這麼虛弱，還是為的雅雅將當年縱火採訪的事翻找出來。

「我一個人，睡不好。」蘇小念見他遲遲沒動，小聲說。

是真的睡不好。她一閉上眼睛，就會夢到葉澤晨用那把左輪手槍抵住自己太陽穴后開槍。

砰的一聲，子彈射出來，伴隨著鮮血染紅了自己整個世界。

葉澤晨沉默，蘇小念也不催他，只是拉開薄被一角，等著他。

沒多久，葉澤晨上了床，剛躺下，蘇小念便湊了上來，偎進他懷裡。

「熱嗎？」她抬起頭，發燒燒的通紅的眼睛抬起來看著他。

葉澤晨搖頭。

蘇小念伸出手，乖巧的幫他擦著額頭上的汗。

「臟。」葉澤晨將她柔軟小手攥進掌心裡，表情認真。

「不臟。」她固執辯駁。

葉澤晨是個鮮少出汗的男人，但越南的溫度偏高，儘管已是晚上，溫度卻依舊直逼三十。

他把空調關了，房間溫度直線上升，只開了扇窗戶用於空氣流通。

就連葉澤晨這個不愛出汗的人，都逼出了一身的汗。

「做什麼夢了？」葉澤晨將她緊摟在懷裡，聲音輕柔。

「夢到，那把槍走火了。」

蘇小念將臉埋進他胸膛里，熟悉的清冽男人味竄入鼻間，沾著汗，卻還是令她安定。

「他轉動槍槽時，我已經聽出那顆子彈在什麼位置。」

葉澤晨輕聲說著，往日一貫冷峻的表情，只有在蘇小念面前，才會卸下。

「墨池送小葵去醫務室時，我給他打了暗號，盡量拖延了時間，令東霆和墨池都能在二樓制高點處尋到最有利位置，能夠一舉擊破阮宗霖的威脅。」

閉眼吻住她汗涔涔的額頭。

葉澤晨只說了一部分，而另外一部分，則是他心裡頭的怕！

他對自己一向都有自信，可當牽扯到小念，他生怕會有任何閃失。

如果自己聽錯了，如果子彈並不在第六個槍槽里，如果中間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就知道……」蘇小念閉著眼睛，輕聲笑著。

「你不可能一點準備都沒有。」

摟住他腰，蘇小念知道，葉澤晨的應變能力很強，所以她才敢以身試險，將小葵救下來。

「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有辦法救我，所以才和小葵交換。」

「不害怕？」葉澤晨問。

「害怕，都快要怕死了，手和腿都在哆嗦。」

這輩子蘇小念都還沒被槍頂過腦袋，更何況還是那麼危險的賭法。

「可是，跟你在你一起，害怕要放到第二位。」

葉澤晨聞言低頭，看著那張燒的酡紅的小臉，像喝醉了酒似的。

「因為我是你的女人，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你。」蘇小念笑的眉眼都是彎的。

自從嫁給了葉澤晨之後，她好像在不斷的給他惹麻煩，不斷的讓他幫自己收拾爛攤子。

她很討厭那樣無能為力的自己，不能夠幫他錦上添花，卻要讓他為自己勞心勞力。

她有那麼多的缺點，而他又將自己給寵壞了……

「小念，你錯了。」葉澤晨從未想過，她竟將他看的比自己還要重要。

「你應該把你自己放在第一……」

他的話還沒說完，低頭一看，靠在他懷裡的蘇小念卻已經沒有了動靜，她又睡著了。

「小念，你才是我最重要的……」

翌日清晨。

門鈴響時，葉澤晨去開了門。

蘇小念正表情無奈的坐在沙發上。

從早上兩個人睡醒，他就以著保護過頭的態度，什麼也不讓她做。

就連起身想去倒個水，都由葉澤晨代替。

趁著他開門的工夫，蘇小念好不容易覺得自己能夠喘口氣。

「葉大嫂。」軟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蘇小念下意識看去，卻見腦袋上綁著繃帶的向小葵懷裡抱著兩個大大的椰子走了過來，啪嘰一聲坐在她旁邊。

「你這麼叫我，真的很不習慣，叫我小念好了，我比你大，多加個姐字如何？」

蘇小念實在有點受不了『葉大嫂』這個稱呼。

「小念姐。」向小葵乖乖的說。

「對不起，我給你惹麻煩了。」站起身，向小葵九十度的朝她鞠躬。

嚇了蘇小念一大跳！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門鈴聲從外面又響了。

葉澤晨去開門，手裡還拿著消炎藥的靳墨池追了進來。

向小葵見到靳墨池，頭一回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朝蘇小念後面躲過去。

「向小葵你給我出來，還嫌麻煩給我惹得不夠多！」

向小葵低著頭，手裡還抱著那兩個椰子，小嘴抿的緊緊的。

「對不起。」伴隨著這三個字，眼淚啪嗒啪嗒的落下來。

然後小心翼翼的將懷裡的椰子遞到蘇小念面前。

「這是我最喜歡的東西，小念姐，給你。」

向小葵紅著眼睛，看也不敢看靳墨池，粉糯的小臉上，滿是難過。

靳墨池心頭一窒，再多苛責的話怎麼也說不出。

「我沒事，真的，靳先生你也別責怪小葵，昨天的事她也受了驚嚇。」

蘇小念從小就想有個妹妹，向小葵則滿足了她一切幻想，伸手拉過向小葵，仔細幫她擦著眼淚。

還順便給葉澤晨遞了個眼色，讓他打個圓場。

「小葵，你到廚房來幫我打下手，小念早上還沒吃飯。」

葉澤晨叫著向小葵，蘇小念則推了她一下，笑著讓她過去……

靳墨池坐下，看著桌上那兩個椰子表情哭笑不得。

「可能因為身世的原因，小葵從小就很沒安全感，有點像護食的小獸，只要是看中的就不允許別人分享。」靳墨池抬頭看著蘇小念，幫向小葵解釋著。

「來到峴港之後，她第一次喝新鮮椰汁就愛上了，恨不得能把所有椰子樹都搬回家。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二個叫她願意將這東西拿出來的人。」

向小葵的有些行為，在旁人看來，或許會有些奇怪，但靳墨池不願意讓蘇小念誤會小葵。

「你喜歡小葵？」在蘇小念的強烈要求之下，葉澤晨已經將屋裡的空調重新打開。

腿上蓋著空調毯的蘇小念笑著問靳墨池。

「我當然喜歡她，她管我叫叔叔，我當她是晚輩。」靳墨池自嘲的笑了笑。

「不喜歡，我怎麼將她養大？」

蘇小念笑著沒說話，她口中的『喜歡』自然不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歡。

而靳墨池也不知是真的沒聽懂，還是裝的沒聽懂，避開了重點。

「不過，我和大哥都很慶幸你沒事。」

靳墨池話鋒一轉，視線卻轉而看向廚房那邊，隱約能夠見到葉澤晨的身影。

「我是我們三人當中最小的，在家裡，我也是老幺，所以性格多少帶些衝動。」

靳墨池嘴角微勾，像是想起了過去的事。

「多虧大哥和二哥在。」

蘇小念看著靳墨池，能夠透過字裡行間，感覺到他們三人之間極好的感情。

「你知道嗎？澤晨以前並不是這幅樣子。」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國外的地下黑拳市場，他一個人單挑泰國拳王，那雙兇狠的眼睛，我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那時我心裡就在想，這個像狼一樣的男人，骨子裡必定狠到極致！」

「這些年，澤晨以事實證明我當時的想法是正確的。」

「昨天的事，對你來說是衝擊，對我們三人來說卻是常態，大哥身上現在還留著槍傷，更何況他的手……」靳墨池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戛然而止。

「靳先生，你說這麼多，是不想讓我對澤晨產生隔閡，是嗎？」

蘇小念笑了笑，烏髮垂肩，骨子裡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柔美。

「被你看出來了？」

靳墨池單手落在沙發扶手上，俊美五官罩著溫和。

「其實，是也不是。」

靳墨池不知想起什麼，眼神悠遠。

「我印象當中的澤晨，從來都是個沒有溫度的男人。他可以不動聲色將整個布局完美設計，將想要阻殺的人一網打盡，他也可以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翻雲覆雨將敵人玩弄在股掌之上……他就像是個沒有心的機器，除了在乎的人之外，其他人在他眼裡，如同螻蟻般。」

蘇小念沒說話，其實關於這一點，她從處理雅雅那件事就已經能夠看出來。

「可你的出現，卻成了他生命的轉折點。」

靳墨池表情認真，而廚房裡的向小葵正手忙腳亂的幫葉澤晨打著下手。

「他開始有了笑容，有了在乎，有了生命力……」

蘇小念安靜聽著，心裡卻一陣陣的揪疼。

「你知道嗎？這對於二哥來說，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其實我們兄弟三個人，性格里或多或少都有缺陷，但二哥是最嚴重的。」

「生病了有葯可以治，器官有了癌變，也可以選擇切除，可是……性格的缺陷又怎麼能夠用簡單手法來治療？我常說他是一個沒有心的男人，直到遇到你……」

靳墨池的聲音很緩慢，也很動人。

「你這顆小念，喚醒了他。」

「可我，只是一個普通……」

蘇小念從來都不曾認為，普通的自己竟會是這樣重要的存在？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哪裡有什麼普通之說？」

靳墨池褪去平日冷冽倨傲，認真開口。

「答應我，不論發生什麼事，都留在他身邊，好嗎？」

見過如此鮮活有生命力的葉澤晨，靳墨池自然不想要讓他再回歸到從前的模樣。

那個冰冷，沒有感情的男人。

蘇小念與靳墨池對視，不知過去多久，終於點了點頭。

「友情贈送你一個秘密。」

靳墨池滿意的笑了，掃了眼廚房的方向，刻意的壓低了自己聲音。

「什麼？」蘇小念被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弄的有些莫名其妙。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當初相親那天的相遇……」

「並不是巧合呢？」

向小葵被靳墨池拎出去之前，說晚上要在蔣東霆房間的院子里BBQ。

叫蘇小念一定要來。

蘇小念佯裝沒有看到葉澤晨輕皺起的眉頭，一口答應了下來。

關上門，蘇小念抬頭看著葉澤晨。

「你不高興了？」伸手落在他兩頰上，像是玩著玩具似的，來回揉弄著。

「你病還沒好。」葉澤晨的五官被蘇小念揉搓的有些變形。

「那你烤，我坐那兒等著吃還不行嗎？」

蘇小念雙手合十，以著祈求的眼神看著他。

葉澤晨無奈的搖頭，拿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熬了粥，我給你端來。」他轉身進了廚房，蘇小念則是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當初相親那天的相遇……

——並不是巧合呢？

葉澤晨將還冒著熱氣的粥端出來，濃郁的米香味四散。

「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相親那天遇到你，真的是巧合嗎？」

突然，蘇小念抬起頭來，就這樣看著他，輕聲說。

哐當一聲，或許是沒有任何防備，葉澤晨怔楞瞬間手指一松，盛著熱粥的碗徑自掉下來……砸在他的腳背上！

「天！」

蘇小念顧不得其他，趕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

那粥還冒著熱氣，剛熬出來的，得有多燙！

就這樣直接扣在了葉澤晨的腳面上，還不得燙出水泡來嗎？

直接伸出手將散在他棉襪上的米粥拂開，手心燙的生疼生疼。

「小念，我沒事，別用手！」看蘇小念手指被燙的一哆嗦，葉澤晨趕忙彎腰將她拉起身。

「怎麼沒事！那粥那麼燙，都怪我！」

蘇小念顧不得收拾，反手拉著葉澤晨就朝浴室走去。

到了浴室，想也沒想就蹲下把葉澤晨腳上的襪子給慢慢脫下來。

果然，腳背上燙紅了一大片！

「你看，都紅了！」蘇小念拿下花灑打到冷水，沖著他腳背上來回沖著。

葉澤晨低頭看著蹲在地上的那抹小小身影，腳上被涼水沖著，疼的並不是那麼厲害。

只是腳被她柔軟小手握著，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類似於，羞澀。

「多衝一會兒，我再給你抹點燙傷葯。」

如果不好好處理，肯定會冒出水泡來，又是在腳上，稍微走些路就要磨破了。

要是和襪子又粘在一起，這樣最難受了！

「我沒事。」葉澤晨還是只有這句話。

蘇小念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後低頭認真的幫他沖洗。

大約沖了有小半個小時，蘇小念這才重新站起來。

卻因蹲的太久，腦袋有些缺氧，不自覺向後退了一大步。

就在腦袋快要磕上磨砂門板時，有一雙大掌驀然伸出將她重新拉回到懷裡。

「我幫你抹葯。」蘇小念說。

蘇小念找酒店服務人員要來了燙傷藥膏。

沙發上，葉澤晨的腿伸出來搭在蘇小念細膩光滑的大腿上，大腳掌就這樣被蘇小念握在手裡。

「別，臟。」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她幫自己洗腳的時候。

「你別亂動，萬一起水泡就不好了。」

蘇小念將乳白色的藥膏擠在指腹上，在他腳背燙紅的地方來回輕柔塗抹著。

乳白色的藥膏感受到人的體溫，漸漸融化開來，變成透明色。

原本燙傷紅腫刺痛的地方被一股清涼的感覺所覆蓋。

經過剛才那半個小時的沖洗，看起來也比最開始好了許多。

「疼嗎？」蘇小念擔心的抬頭看他。葉澤晨搖搖頭，這點疼對他來說真的不算是什麼。

蘇小念卻還是不放心，彎腰下來，沖著抹過葯的部分輕輕的吹著涼氣，以便緩解疼痛。

「剛才……你問我什麼？」

葉澤晨聲音粗噶的開口，表情有些許緊張。

蘇小念先是啊了聲，後知後覺的才想起他問自己的問題是什麼意思。

「算了，沒什麼。」

蘇小念有點後悔剛才不經大腦的問出那個問題，不然也不會讓葉澤晨反應這麼激烈。

兩個人之間有著短暫的沉默。

「如果……」突然，葉澤晨再度開口。

蘇小念抬頭看他，眼神裡帶著疑惑，如果？如果什麼？

「如果我說，當時不是巧合……」

轟的一聲，蘇小念後知後覺的緩緩睜大了眼睛，就這樣看著和葉澤晨。

「那個女人，是葉雙雙安排給我的，可如果我想要拒絕不是沒有辦法……」

葉澤晨的腳還被她握在柔軟小巧的掌心裡，她的指甲輕輕擦過腳掌……

有些癢，有些麻。

「我是提早得到消息，知道第二天你會去那場相親會，所以才出現在那附近。」

「算起來，的確不是巧合。」

葉澤晨經過短暫沉默，終於緩緩開口，他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蘇小念的表情。

「我……你……」蘇小念吃驚的半響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他剛才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嗎？

所以，那些她以為的巧合，不是巧合，而是……人為？

「你相親的時候，我一直都在不遠處觀察你，你從一開始的緊張到最後的疲於應對，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小念，我一直都在看著你。」葉澤晨聲音很慢，像是希望她能夠聽清楚。

蘇小念慢慢睜大眼睛，她聽的很清楚，就連心臟都開始漸漸失去規律的紊亂跳動起來。

「我……我不知道……」那天的具體情形她雖然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可是她並沒有有人一直偷看自己的感覺。

如果不是靳墨池提醒自己，她……竟然一直都被蒙在鼓裡？

「我知道你在為房子的事著急，所以我卑鄙的堵了一把，出現在你面前。」葉澤晨索性將這個秘密坦誠出來。

「你連房子的事都知道？」聽到這話，蘇小念不可思議的重複一遍。

「知道。」都知道。

有關於她的事情都知道，就連當初她能夠進電台，也都有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