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就像一個機器人一樣，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病房裡度過。其餘的時間，也全都是為了阿玄。

或者出去買花，或者出去買水果。

即使阿玄不會醒來，他卻不知疲倦的做著這一切，好似阿玄能看到也能吃到一樣。

無人知道他的心裡究竟是什麼想法，那雙暗不見情緒波動的雙眸死寂一片，或許，也只有在看向阿玄的時候，才會染上些許溫度。

八月的天，微微轉涼，已經開始有了秋季的況味。

病房外枯黃的樹葉卷了邊的留戀著樹枝，然而當輕風拂過，再怎麼留戀，也註定要隨風落地，落進塵埃里。

明亮的病房裡，傳來低低的聲音，說著幼稚的童話故事。

聲音低沉而感情淡薄，彷彿那人那聲音本就如此，即使說著美麗的故事，也無法溫暖那聲音里的寂寥。

從窗子里透出來的陽光，覆照在床上的人兒的臉上。在纖長的睫毛下，投射出一片蝶翼般美麗的陰影，在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上，更顯得眉目漆黑如畫，卻也脆弱的令人心疼。

氧氣罩覆在她的口鼻之上，身上插著許多營養液的管子。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原本就不怎麼圓潤的阿玄，此時更是瘦的衣下骨頭隱約可見。

一個童話故事有了結尾，病床旁的男人挫了從她冰冷的雙手，哈著熱氣，彷彿這樣，就能捂熱那手一樣。

「阿玄，你捂了我五年，現在換我來溫暖你，你要多久才會變得溫暖，回到我身邊呢？」他低喃著，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臉上沒有失落沒有悲傷，漆黑如夜的眼底如同望不到邊的汪洋大海，盛載著無邊無際的孤獨。然而他努力的笑著，那本不擅於微笑的臉，經過這一月每一天的笑容，嘴角邊已經生出了笑紋。

他努力的幸福的笑道：「聽說小然在暗夜過的很好，東皇的父親收他當了徒弟，據說他跟大哥一樣，是一個隱異能者，只要稍加激發，正確指導，就能使用異能。」

「你說，要是我們也生一個孩子，會不會也遺傳到你的異能？那樣的話，我們也讓他去找個厲害的老師，將來我們老了的時候，就可以好好保護我們。」

「算了，其實我覺得還是女孩兒好，跟你一樣喜歡紅色的裙子……」

說著說著，一滴滾燙的熱淚突然落下眼角。他瞥開頭去，明知床上的人兒不會看到，他卻下意識的側開臉，悄悄拭去眼淚，再看向她時，眼底微微濕潤，卻仍是笑意濃然：「你以前說我們之間總有有一個人死掉，你看，其實還是有你料不到的事情。現在我還活著，你就別睡了……」

「我想你了，阿玄。」

「我很想你……」

窗外光芒依舊，然而被光芒裹著的人兒，卻仍是一動不動，任由那碎金般的陽光浸染一室溫暖。

兩顆心，卻是冰冷相同……

安小小伸手便要推門進去，被慕城攔住。

他無聲的搖了搖頭，似是輕嘆一聲，將人拉走。

彥格與夜閆仍舊站在門外，小心的控制著氣息不讓裡面的人發現。

這麼脆弱的墨欽，他們從沒有見過。

一直覺得他笑起來會很好看，可是，當真正笑起來的時候，卻不如不笑。

那笑，確是太過寂寥。

直到推著慕城走出醫院，兩人都沒有說話。

兩人都沒有坐車，安小小推著慕城沿著人行道一直緩緩的行走著，身邊車如潮流，然而她的內心卻一片平靜。

平靜地有些疼。

看到那樣的墨欽，那樣的阿玄，回想這麼多年以來的風風雨雨，每個人，都在這生活的汪洋里顛簸動蕩沒個平靜。

然而這個結局，充滿了遺憾。

她輕聲問慕城：「墨欽會不會生病？」

「什麼病？」

「精神病。」她毫不避諱，心裡充滿了擔憂。

親手開槍差點打死心愛的女人，無人知道墨欽是怎麼想的，是悔恨？抑或自責？她很擔心墨欽那樣的人，走入死胡同里。

慕城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微微一笑，直叫周邊的少女少婦春心蕩漾。他道：「你別擔心，墨欽他內心沒有你想的那麼脆弱。相信我，他不會有事的。」

之所以這麼說，源於阿玄離開時墨欽曾私下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我被阿玄殺了，你不要幫我報仇。但如果我把她殺了，我會去陪她。

慕城從來不懷疑墨欽的話，也慶幸阿玄沒有死。即使醒來的可能性渺茫，但至少，墨欽與阿玄，終究是在一起了。

那個病房裡的墨欽，雖然微笑的令人心酸，但他看得出來，他很幸福。

幸福的不想任何人去破壞。

從他對阿玄開槍的那一刻，慕城就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局。

墨欽還是墨欽，只是從那一刻開始，從前的墨欽已經不存在了，只有一個完全屬於阿玄的墨欽。

慕城道：「這麼多年了，墨欽一直很孤身一人。我明知道阿玄接近他有所圖，但是每次看到他面對阿玄時的神色，就讓我不忍去破壞。都說墨欽冰冷無情，可這種人，一旦動情，卻豎如磐石。我知道他是喜歡阿玄的，否則他不會容忍一個他不喜歡的人駐進他的生活。更不會為了這個人，三番幾次的為她找借口，也不會總是在我面前常常表白自己的立場。我說過，其實阿玄是不是會對我出手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會不會幸福。」

「我這個石頭一樣的弟弟，難得動一次情，我怎麼可能去搞破壞呢。」

他抬頭望著湛藍的天空，笑得釋懷：「小小，我很幸福。真的。」

「謝謝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安小小同他一樣仰起頭，望著天笑出了幸福的眼淚：「我也是。」

感謝你一直不離不棄，感謝你一直生死不變的愛，當繁華落盡，其實慢慢散步在林蔭大道上，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

不需要大起大落，只要這樣平凡而安靜。

謝謝你，慕城。

謝謝你，安小小。

兩人相視一笑，所有的話語都變得蒼白，一個眼神，你懂我懂。

湛藍的天空，陽光明媚，將兩人的身影拉的很長，漸漸的交錯在一起，緩緩的走向林蔭大道的盡頭。

枯葉在身後飄飛，幸福漫延在空氣里，風聲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