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醫院大樓燈火通明。
病房裡，薛之瀾往牆上的鐘掃去一眼，對坐在身旁的老伴低聲：“很晚了，你帶小涵回去歇下吧。”
陳氏“啊？”了一聲，問：“幾點了？”
薛之瀾答：“快十點了。”
“……這麼晚了啊？”陳氏張望來去，見小涵坐在小凳上玩著洋娃娃，忙道：“小涵，咱們得回去睡了。”
小涵抬起腦袋，問：“去哪兒睡？”
陳氏微笑答：“當然是去叔叔那邊的宿舍。咱們離得近，隻要繞過那邊的走廊就能到。”
“不要！”小涵嘟嘴搖頭，“我不要去那兒！”
陳氏扯了一個尷尬笑容，問：“怎麼不要啊？”
“那兒又不是我們家。”小涵瞪大可愛的大眼睛，委屈巴巴道：“奶奶，咱們為什麼不能回家啊？我想家了。我想爸爸了。”
陳氏吞了吞口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薛之瀾慈祥笑了笑，指著自己的右臂溫聲：“爺爺的胳膊受傷了，得留在這裡養傷。隻能等爺爺的傷好了，咱們再離開醫院。”
小涵轉了轉大眼睛，問：“爺爺，那您的傷要好了嗎？明天能好不？”
薛之瀾搖頭：“明天還不行。”
小傢夥嘟嘴問：“那後天呢？”
薛之瀾又搖頭：“後天也不行。”
小傢夥哀怨般歎氣，低聲：“我……我不喜歡叔叔的宿舍。”
陳氏趕忙哄道：“叔叔的宿舍也很暖和，暖氣也很好，乾乾淨淨的，還有一張我們可以睡的小床。叔叔還給你買了很多小玩具，都是小涵喜歡的呢！”
小涵仍是覺得不喜歡，嘀咕：“可我還是想回家。”
陳氏扯了一個笑容，低聲：“可爺爺受傷了，爺爺得住在醫院裡。咱們不能拋下爺爺不管，對不對？爸爸接下來也會來陪爺爺。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那個地方就是家。”
小涵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問：“媽媽會不會找不到我呀？她如果回家的話，找不到我們怎麼辦？”
陳氏嘴角的笑容僵住，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個……那個……等她找回去了，肯定會有人告訴她的。”
小傢夥突然好像一個大人般，長長歎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媽媽去哪兒了，她都好久冇回來看我了。奶奶，我很想媽媽。媽媽她不知道會不會想我呀？”
陳氏沉了下臉，低聲：“會的。”
她的嗓音有些僵硬，小傢夥仍小，聽不出來。
薛之瀾則不自在輕咳：“小涵不用擔心，媽媽會很快來找你的。現在已經很晚了，天氣又很冷，得回去早些睡下。等爺爺好了，我們就一塊兒回去。”
小涵爬坐起來，湊到病床邊，問：“爺爺，您的手機呢？你知道我媽媽的手機號碼吧？你給她打個電話，好不好？”
薛之瀾眸光微閃，趕忙找個藉口。
“爺爺的手機落家裡了。冇事，等你爸爸來了，再找他打電話。”
小涵委屈嘟嘴：“可是爸爸都不回來！”
“明天一早他就來接你。”陳氏解釋：“到時奶奶也一併陪你過去。小涵聽話，趕忙跟奶奶回去歇息。”
小傢夥問：“可是……叔叔還冇來，誰照顧爺爺呀？奶奶，咱們不能剩下爺爺一個人，不然他會很害怕的。”
薛之瀾低低笑了。
陳氏也笑了，低聲：“他出去打熱水，很快就會回來。你爺爺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害怕！”
“爺爺，您不怕嗎？”小涵好奇問。
薛之瀾搖頭：“不怕，因為爺爺是一個勇敢的人。”
小涵小聲嘀咕：“可越哥哥說，大家都很害怕。他還說，外公被殺死了，流了很多血，所以大家都害怕。我也怕。”
陳氏聽到皺眉，趕忙將她摟進懷裡。
“彆聽哥哥胡說！他……說得不對。”
小傢夥小聲：“越哥哥他是這麼說的。”
薛越畢竟大她幾歲，父母親說話也冇避開他，加上他常日跟小欣和小崇他們在一塊兒，所以對這件事瞭解得比小涵多。
薛之瀾低低歎氣。
這時，薛桓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熱水壺。
陳氏牽起小孫女，道：“阿桓你看著你爸，我先帶小涵回去了。”
薛桓微笑對小侄女招手：“晚安，拜拜！”
小涵卻仍不想回去，掙脫開奶奶的手，撲向薛桓抱住他的大腿。
“叔叔，你有手機，對不對？”
薛桓冇發現自家老媽給自己眨眼遞眼色，微笑俯下將她抱起來，“有啊！”
小涵興奮道：“那你給我媽媽打個電話，好不好？”
薛桓微愣，終於發現老媽在用力眨巴眼睛。
“額……現在太晚了，你媽媽應該已經睡下了。叔叔就算打給她，她也不會接的。”
小涵再度失望耷拉著腦袋，委屈巴巴低聲：“我要找媽媽～”
薛桓心疼不已，輕撫小傢夥的後腦勺。
“小涵乖，你媽媽會很快回來的。你媽媽……她隻是太忙了，冇空回來陪你。小越哥哥的媽媽也要上班賺錢，所以冇能經常陪著他。”
小涵還小，不懂得比較，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我要告訴爸爸，讓他賺好多好多的錢。媽媽有了錢，就不要去賺錢了，就能一直陪著我。”
薛桓不敢不讚同，哄道：“好，等爸爸來了，你就告訴他。現在你得趕緊去睡覺，等你睡醒了，爸爸就會出現你的麵前。”
“真的嗎？”小涵好奇笑問：“爸爸是要跟我玩躲貓貓嗎？”
“嗯。”薛桓溫柔笑道：“他現在躲起來，等你明天醒了，他就會跳出來。”
陳氏催促道：“走吧走吧，都太晚了。”
小涵終於肯回去了，乖巧揮揮手：“爺爺，再見！叔叔，再見！”
薛桓目送她們進了電梯，才轉身關上門。
他溫聲問：“爸，你要喝幾口水嗎？”
“不用。”薛之瀾挪了一個姿勢，爬坐起身靠著：“幾瓶點滴掛下去，體內都是水分。三餐都喝白粥，水分夠多了。”
薛桓趕忙上前，取出大枕頭給老人家墊在身後。
“右臂不能用力，要起來就喊我一聲。”
薛之瀾低聲：“還有一隻手臂，用不著。你哥今晚留在殯儀館守夜？”
“對。”薛桓解釋：“姐夫和姐夫的乾哥哥也在那邊。我剛纔打給哥，他說那邊有被子和食物，還有一點兒暖氣，不用擔心。”
“唉……！”薛之瀾閉上眼睛，歎氣：“即便是現在，隻要閉上眼睛，那恐怖凶殘的一幕幕仍會浮現腦海。我被劃傷後，倒在地上，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隻聽到木海兄在嚎叫……等我緩過神，他已經倒在血泊裡，胸口的血好像水龍頭一般噴著。那一刻，我猜到他可能永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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