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內鬼外賊
市環保局局長季東平是一年前從省環保廳空降下來的幹部，三十七八歲的樣子，戴著一副近視鏡，高瘦個子，白凈的麵皮，一派從容儒雅的氣度，說話細聲細氣，稍微帶著一點江南省的口音。
就在張靜正審視著劉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把他當成自己人看待，還是把他當做異端分子打入冷宮的時候，季東平敲門進來，打斷了她和劉洋之間的對話。
「請坐！」張靜笑著指了指辦公桌一邊的沙發，讓季東平坐下，等劉洋把茶端上來后，才開口說道：「省環保廳的動作你已經知道了吧？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
張靜這番話說的非常含蓄，不問季東平有什麼看法，而是問他有什麼想法，這話裡面的意思可就有講究了。
季東平一直很恭敬的坐在沙發上聽著張靜說話，一直到張靜說完了之後，他才看了張靜一眼，慢聲細氣的開口說道：「張市長，我們市環保局對陽光紙業的環保監控一直都是很到位的，我也敢保證我們報上來的那些數據都是真實的。但既然省廳接到了舉報，還查出了問題，那就說明陽光紙業的確還存在著一定的漏洞……」
說到這裡，季東平話鋒一轉，態度恭敬的站了起來：「張市長，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還請您多多批評指正。」
季東平是從省里下來的，原來他就在省環保廳工作，要說省廳這次下來他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就是因為他知道這裡面的水有多深，所以他才不能說實話。儘管他在張靜的面前一直都保持著不卑不亢、恭敬謙遜的神情，但在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始終不敢正視張靜。
陽光紙業存在的問題到底在什麼地方，他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但現在他寧願把責任攬到自己的頭上，請張靜批評指正，也不願意說出實情。
「坐下說話，坐下說，別拘束，我沒有要追究你們環保局的想法……」張靜微微的蹙眉，看了一眼季東平，聲音有點變冷：「季局長，既然你們上報的數據都是真實的，那我只想知道，為什麼這次省環保廳就查出了問題呢？」
你們一直沒查出來什麼事兒，為什麼省環保廳一來就查出來了？你總要給我一個能夠交代的過去的理由吧？是，現在我不想追究你們環保局的責任，但你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那可就不像話了吧？
畢竟你們環保局是專業的部門，你總不能說你不懂、不明白是不是？那樣，就算我不追究，你面子上也不好看的……
季東平卻想不到張靜的語言這麼犀利，想了想，這才低了頭說道：「張市長高瞻遠矚，看問題的角度自然和我是不一樣的。接下來具體怎麼安排，我服從組織決定。」
你是市長，你的嘴大，你說現在不想追究責任，也不過是現在不想追究責任而已。這種官面上的文字遊戲我見得多了，也沒有什麼稀奇的。接下來你想怎麼做你說話，我按照你的要求做就是了。
這樣我既不用得罪省廳，也不用得罪市裡的某些人。
張江逼視著季東平，淡淡的一笑，抬手揚了揚這些年環保局遞交過來的報告說道：「這些事你們局這麼多年來遞交上來的報告，有你前任的，也有你這一任當局長的時候報過來的。我不管陽光紙業存在什麼樣的問題，我只想讓你們重新給我拿出一份報告來，證明你們以前的工作一直都是卓有成效的……」
「這個……」季東平一下子傻眼了。想證明環保局的工作一直都是卓有成效的，換句話說那也就是要推翻省環保廳的結論。要推翻省環保廳的結論，那就必須要得罪環保廳副廳長周新明。
如果單單是一個周新明那還好說，關鍵的問題是，這個周新明上面還有更高級別的大神。更何況，從周新明昨天給自己說的那些話裡面，他大概也是要到任州市來任職的。現在任州市空缺出來一個常委副市長，這個位置雖然說級別沒變，一樣還是副廳級，但手裡的權柄那可是不一樣的。
再說了，對方搞出來的這個事情，很明顯就是一箭雙鵰，針對著王宜豐和張靜他們兩個人來的。
只要能夠破壞了張靜和王宜豐現在這種密切合作的關係，市裡某位領導才能渾水摸魚。最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我這個時候跳出來和周新明作對，那得罪的可不僅只是周新明一個人。
如果自己冒冒失失的跳出來，弄不好就會粉身碎骨，明知道這是個火坑，誰還睜著眼睛往裡面跳？
可自己不跳出來，張靜手裡拿著的那一摞報表就是自己的把柄。這都怪自己當初新官上任爭強好勝，明知道陽光集團玩了貓膩，卻偏偏還是按照以往的慣例，在上報檢測數據的時候，沒有堅持原則，實事求是。
可那個時候周新明也沒想插一腳，王宜豐還好好的當著他的市委書.記呢，我吃飽了撐的跳出來得罪他？
但這個原因現在自己就算是說出來也於事無補，如果張靜真的想追究自己的責任，那還是能夠追究得成的。
這個傢伙，自從自己上任之後就沒來過我的辦公室，明顯就是不把我這個代市長放在眼裡。現在遇到事情還想推諉扯皮，難道我就收拾不了你？
想到這裡，張靜的臉色變得更加冷淡，看著季東平說道：「怎麼？難道說陽光集團真的存在很大的問題？難道你們這些報表一直都是拿來哄弄領導的？如果這樣的話，我不介意給國務院打申請，請國家環境保護部派出專家隊伍，對陽光紙業進行檢查測評……」
「國…國家環境保護部？」季東平聽到張靜的話之後，心裡既感到震驚又覺得有點好笑，心說你以為國家環境保護部是你們家開的？你在我眼裡是高高在上的大市長，可你這樣的幹部，進了京城也什麼都不是。
你還讓人家派出專家組下來，這口氣也太大了一點吧？
哪知道，張靜冰冷的眼神緊盯著他，就好像知道季東平心裡在想什麼似得，嘴裡自言自語道：「是啊，我也不知道這個報告打上去之後，部里是不是肯下來人呢，還是先打個電話問問吧……」
一邊說著，張靜就抓起了桌子上的電話，雪白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按下了一串數字。
季東平在一邊看著，後面的號碼沒記住，但前面她按下的是010這幾個數字他還是能夠看清楚的。
最可氣的是，張靜就好像故意在給自己顯擺似的，她用的是座機，按下的是免提。
隨著嘟嘟幾聲撥號音過後，電話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好，這裡是環保部梁部長辦公室，請問您是那裡？」
張靜給季東平輕輕的擺了擺手，就好像在驅趕一隻讓人討厭的蒼蠅似得。一直到季東平走出了房間，張靜才抓起了話筒。
這個女人還真的能夠直接和環保部部長通的上話？這一下，季東平也不由得有點傻眼了。
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住在招待所裡面的周新明也有了一些驚慌，隨著他一個個電話打出去，這才算是穩住了精神。
不管國家環保部是不是真的會派人下來，但張靜這個做法卻無疑算是和省環保廳杠上了。她這等於是在質疑省環保廳的權威性和公正性，也怪不得周新明會這麼上心。
聽了秘書的報告之後，王宜豐在辦公室裡面背著手來回的走了兩圈，果斷的站住，大聲道：「現在就通知人大那邊開會，我這就過去，張靜同志代市長的這個「代」字也該去掉了。」
他不光是市委書.記，還兼任著人大主任的職務呢。他說張靜代市長的代字應該去掉了，那隻怕就真的會馬上去掉。
「張市長，現在問題的關鍵，還是陽光紙業本身不過硬。只有找出根源，徹底整改，才能賭塞漏洞……」張靜辦公室裡面，劉洋麵對著張靜，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著說道：「其實這一次省環保廳那邊的數據可能是真實的，只不過是有的人別有用心，在這個時候下來查陽光紙業的問題就是了……」
張靜就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這還用你說？剛才我已經給老領導打完電話了，這一次劉漢生空缺出來的那個副市長的位置，省里有人給組織部推薦的就是這個周新明。現在組織部那邊正在對他進行考察呢……」
劉洋神情肅穆，很認真的說道：「就算他想在這個時候表現自己的能力，也不可能跑到任州市來出風頭，我看這個事情，沒有內鬼引不來外賊……」
張靜被他這個比喻一下子就逗笑了，笑呵呵的說了一句：「我看你現在的水平，再跟在我身邊算是屈才了，昨天市裡剛討論了市直各部門班子的配置情況，下一步各縣區可能也要動一動，你真沒興趣下去鍛煉鍛煉？」
他這一句話，又讓劉洋苦了臉：「領導，我跟您還沒幹夠呢！越是待在您身邊，我發現自己需要學的東西越多，我還是想跟在您的身邊多干一段時間……」
什麼叫跟我還沒幹夠呢？這個混蛋，居然也敢在言語上調戲起我來了，還真是蹬鼻子上臉啊！
張靜一下子就紅了臉，斜睨著劉洋，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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