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人們都以爲裴總這話是謙虛，是在安慰他們，但裴謙自己心裡清楚，他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而且還是比較無奈的真心話。
騰達集團能夠發展到如今的規模，到底是所有員工們的共同努力呢，還是裴總實在是天命所歸，每次反向指導都能大獲成功的呢？
這已經是一筆糊塗賬，根本算不清了！
不過裴謙覺得從自己的視角出發，他顯然完全相信公司沒有了自己，仍舊能夠順暢地運轉。
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這個總裁實際上根本沒幹什麼工作。除了幫倒忙以外，也就當個吉祥物來擺一下了。
真要說的話，他覺得自己跟小唐存在的意義可能是差不多的。
眼瞅着負責人們還是面帶疑惑，紛紛想要舉手提問，裴謙趕忙說道：“好了，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大家先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接下來兩個月的負利潤活動上面。”
“這兩個月的時間內我不會來公司，但會繼續思考公司未來將會如何發展。兩個月後我會再開一次會，重新做一遍安排和佈置。”
“也說不定到那個時候我又改變主意了。”
負責人們互相看了看，不說話了。
他們明顯看出來裴總心意已決，在這種情況下誰勸都不好使。
而且裴總也沒有把話說死，既然裴總在這兩個月內會在認真思考騰達集團未來發展的方向，那麼也許在思考的過程中會有一些新的發現，會改變主意。
那就等兩個月之後再說吧。
如果到那個時候，裴總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那也許就意味着這種決定確實是對騰達集團更好的選擇！
到時候所有的負責人們也只能遵從，然後好好地揣摩分析裴總此舉背後的深意。
裴謙舉起酒杯：“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不過還是希望大家能夠再接再厲，在接下來的負利潤活動中再創佳績！”
……
聚餐結束之後，裴謙在張元的陪伴下溜達着來到附近的“電競聖地遺址”。
之所以管這裡叫做“電競聖地遺址”，是因爲這一帶曾經彙集了整個GPL聯賽的絕大多數隊伍，很多國內的電競俱樂部都是從這裡發展起來的。
不過隨着國內的電競產業飛速發展，僅僅靠移動別墅完全不足以支撐這些大型戰隊的日常訓練。所以各大戰隊開始逐漸的將基地轉移到京州的其他地，電競基地的大樓也越蓋越高。
至於這邊的幾個老基地，則是被作爲一種觀光遊覽的區域保存了下來，供全國各地的電競愛好者們定期過來朝聖。
來到京州之後去場館看一場比賽，再來這個大基地的舊址轉一轉。對於很多電競觀衆來說，是一條頗有吸引力的路線流程了。
裴謙來到DGE電競俱樂部的舊址，坐在沙發上，回想着當初創辦這家電競俱樂部的種種過往，竟還覺得有些唏噓。
“新聯賽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裴謙問道。
張元回答道：“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一切順利。對於兩邊的電競選手來說，雖然都有不同的吃虧和佔便宜的方面。但總體來說大家還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這種合併必然會造成一批新人涌現和一批老人退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我們已經儘可能地在擴大電競產業，爲這些被淘汰的運動員找到最合適的工作。”
“我覺得這是一件很艱難但終究要做的事，急不得，可能需要2到3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最終將兩款遊戲的玩家和觀賽羣體完全融合到一起。”
裴謙微微點頭，想了想又叮囑道：“電競的熱度越來越高，當然是好事，不過也要時刻注意。對熱度進行引導。”
“雖然類似的激烈賽事中，雙方粉絲過於投入導致互相攻訐謾罵屢見不鮮。但還是要努力避免，維持一個相對健康的環境。”
“很多事情越難才越要去做。”
張元趕忙點頭：“好的，裴總，我明白。”
裴謙站起身來準備走，張元趕忙追問道：“裴總，您真的要離開騰達集團嗎？我不是很清楚，這到底有什麼必要。”
裴謙沉默了片刻說道：“我現在也沒有辦法給你一個非常有力的解釋，但是我相信這個選擇是對的。”
……
回到家中，裴謙靠在沙發上，整個人突然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自從《你選的未來》遊戲和電影大獲成功之後，裴謙已經有大半個月都沒怎麼去過公司，而是一直宅在家裡。
剛開始的時候他有點小絕望，也有點懷疑人生。
因爲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樣一種必然會輸的局面是如何會翻盤的。
反騰達聯盟明明都給出了致命一擊，可騰達集團卻還是莫名其妙地化險爲夷！
從此之後騰達集團的發展將會是一片坦途，再也沒有任何的公司能夠對騰達造成真正的阻礙。
當然目前騰達集團作爲巨頭只是在國內存在，在世界範圍內，影響力還談不上很強。
但問題在於一家公司在國際上業務能夠走得多遠，其實並不取決於這家公司的真實實力。
更多的是取決於一些其他的因素。
客觀來說，騰達集團發展到目前的水平和規模，其實已經短暫達到了它的高峰。
這個高峰並不是說它在全球佔有多少市場，也不是說有多大的體量，而是它走在一條最爲正確的道路上，它的蓬勃發展的趨勢以及在國內消費者心目中所建立起來的號召力與品牌形象，已經對其他公司形成了跨維度的打擊。
這就好像一場大型的戰役。
真正勝利的那一刻，也許是攻入敵軍的大本營，將整場戰爭的罪魁禍首繩之以法。但其實早在關鍵戰役的戰爭轉折點上，結果就已經註定了。
裴謙此時就站在這個轉折點上，他回望騰達集團過去的發展，又展望騰達集團的未來，看到的是一條一飛沖天的曲線。
而此時他感到困惑和迷茫。
這種困惑和迷茫已經不僅僅在於他對於這個週期結算時虧錢的擔憂。而更多的來自於外界眼中的騰達集團和裴總本人以及真實的騰達集團和裴謙自己之間所產生的無法彌合的差距。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對這種差距感同身受。
裴謙從來沒有認同過外界對自己的任何誇讚，他一直覺得自己就只是一個稍微有一點決心，能夠堅守爲人底線的普通人。
可是現在外界對他的讚譽和景仰已經到了越來越離譜的地步！
有句話叫做：德不配位，必有餘殃。
裴謙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自己，可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所以裴謙對自己的未來，對騰達集團的未來，反而隨着這場最終商戰的落幕而變得前所未有的困惑起來。
裴謙一方面擔心自己被捧得如此之高，總有一天會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而另一方面又擔心騰達集團已經發展成了現在的龐然大物，掌握瞭如此龐大的資源，會不會真的有一天出現什麼意外？
有時候掌握資源這種事情本身就是一種危險。
《你選的未來》中所描繪的場景，其實並不僅僅是裴謙想要自黑一把，而是他心中也確實有這種潛在的擔憂。
騰達集團實在太強大了，強大到連他這個總裁其實也並沒有完全的掌控住。
也許其他人認爲，一旦騰達集團走上歪路，裴總立刻就會出手，以鐵腕手段將騰達集團給帶回正軌。
但裴謙這時候可能要多問一句，我配嗎？
包括喬樑在內的網友們，對《你選的未來》遊戲和電影進行了深入的分析。而裴謙自然也看了很多類似的分析，雖然這些人在裴總的最初意圖和動機方面分析的全錯了，但是這些分析的內容本身是很有意義的。
所以裴謙現在所擔憂的不僅僅是如何完成周期結算，如何最後再從系統身上薅一把大的。他更加擔憂，騰達集團未來到底該何去何從？
他已經想了大半個月，但也只是初步想出了一點點眉目，接下來他還要用兩個月甚至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去更加深入的思考這個問題。
裴謙是真的有點悔創騰達了。
他最初的目標就只是想要從系統身上薅一套別墅，可是現在卻莫名其妙的獲得了很多不該屬於他的讚譽，也自然披上了枷鎖。
如果未來騰達集團真的出現什麼問題，那麼他這個做總裁的就是第一責任人。
想到這裡，裴謙輕輕嘆了口氣，有些惆悵。
“總之事情都已經發展到這一步了，這兩個月也就什麼都別想了。把虧損的事情交給負責人去做吧，能不能虧損最後就看天意了，我反正是無能爲力了。”
裴謙發現系統對它的限制似乎越來越少了。
如果在一兩年前裴謙對各部門負責人直接下達負利潤活動，這種命令的話一定會被系統警告。
但現在他就可以直說。
如果真要深究其中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爲原本的負責人們會把負利潤這個活動往故意虧錢上面考慮，但現在不會了，即使裴謙說出了負利潤這個活動，這些負責人們也只會認爲，這是裴總對公司發展有什麼特殊的要求。
很難說系統這種限制的解除到底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從好處來講，這種解除，意味着裴謙可以下達越來越明確的指令，完成自己虧錢的目標；但從悲觀的一方面來想，也許這意味着所有人都已經對裴謙產生誤解，就算他說真心話，大家也總會往其他方向上去考慮。
不得不說，這一幕似乎透着黑色幽默，充滿了諷刺。
裴謙靠在沙發上仰面望天，整個人充滿了惆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