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卓楊改變主意，要求斯福扎安排自己首發出場時，楊晨和扎帥頓時喜出望外，感覺天亮了。

只要卓楊還願意繼續踢球，大力神杯算個屌。有些人存在就是神聖的，失去是所有人都難以承受的痛。2015年卓楊長夢終南山，是所有中國足球人都不堪回首的噩夢一年。

那段日子以希望春蕾爲核心的中國新足球運動幾乎夭折，若非卓楊的家人和朋友，程浩、曉青這些人拼命維繫，中國足球重回黑暗時代是必然的。

卓楊請戰，斯福扎當即更改首發陣容，隊長卓楊披掛，撤下中後衛蔣公公，國足三四名一戰迴歸4-3-2-1。

比賽前一小時更換首發名單，屬於規則允許，何況賽會和對手英格蘭都對中國隊的更改表示了歡迎。

卓楊已經打進平記錄的13球，所有人——包括方丹本人，都在翹盼他能刷新塵封60年的單屆進球記錄。

卓楊首發出場，將極大改變三四名決賽的雞肋地位，這是國際足聯賽會方最願意看到的事。當今第一人的身段，風雲際會的破紀錄之夜，毫無疑問中英之戰會成爲世界盃歷史上最引人關注的季軍爭奪戰。

對於英格蘭隊來說，卓楊是英超當家球星，這場比賽等於卓楊單挑整個英超，想想都會很有趣，充滿了噱頭。

然而，此時此刻的卓楊沒有一絲慾望來滿足別人的熱情和好奇，他只是想通過比賽來求證一下‘天賦論’和‘英雄論’正確與否。

貝利和馬拉多納的話，雖然對卓楊有所觸動，他也的確感覺有那麼一絲絲道理，但是不是絕對正確，卓楊看不清。

既然貝利和馬拉多納都把卓楊列爲同級別的足球天王，而且是唯一的，那麼卓楊自然也有在足球問題上質疑他們的資本。大家都是爺，誰也別炫耀自己鬍子長。

卓楊回想起自己17歲之前，也就是出國留學前在西安踢野球的那段日子。

13歲上初三的時候，卓楊就開始了野球生涯，很快便在西安野球界家喻戶曉，也被幾乎每個對手痛恨，因此而產生的打架就成了家常便飯。

是因爲卓楊踢球太欺負人，因爲技術碾壓，無論傳停帶射都像是在羞辱對方。

卓楊獨到姥姥家的野球風格是怎麼形成的？

踢野球同樣講究戰術和配合，只不過非常粗淺和表面化而已，但絕不是人人都不看隊友瞎幾把帶，那樣的人在野球場也混不下去。

卓楊例外。其實他一開始也不是那樣，但很快便發覺隊友完全和他配合不到一塊，傳出去的球傳不會來，就算給回來也讓他非常彆扭。

所以年輕氣盛的卓楊便開始了自己單幹，拿球、帶球、過人、射門，變成了他足球的全部。

這很正常，當時卓楊的技術和對足球的理解，超出了野球衆生太多，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那是什麼樣的年齡，所以卓楊很快便習慣瞭如此踢法，爲了盡興，便總會玩耍出匪夷所思的欺負人動作。

一直到去了馬迪堡青年隊，在第一堂訓練課上，卓楊野路子埋着頭過人大法被以默姥爺爲首的惡勢力迎頭堵了回去。渣叔克洛普告訴卓楊：足球是十一個人的運動，你不可能一個人幹完所有事情，也沒有任何人可以。

卓楊信了，因爲渣叔是專業人士，是教練，也因爲卓楊不再是唯一的高手。

從此，團隊足球在卓楊的靈魂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當然，這也和卓楊是中國人有着密切關係。中國文化從古至今都推崇集體主義，五千年來國家和民族都因此而產生了極強的凝聚力，文明和血脈從未中斷，集體主義功莫大焉。

所以足球的團隊精神符合卓楊骨子裡的集體主義觀念，一羣高手環繞，他也很快嚐到了團隊的甜頭。

而且卓楊是個非常講義氣的人，把朋友看得很重，爲了朋友他可以隱藏光輝，甚至可以自污，足球上也是如此。

那一年，本來受到各方引誘的五劍客打算離開剛升入德乙的馬迪堡，卻因爲和卓楊的情義全部留了下來，陪着他玩了一年乙級。

卓楊念好，03-04賽季他在球隊自願成爲了防守後腰，全力輔佐五位兄弟。那一年的德乙，放肆飛翔的五兄弟奠定了堅實的足球性格和基礎，卓楊也鋪就了宏大的球場格局觀。

同時，也紮實了他團隊足球的信念。

從此後，卓楊無論去往哪裡，雖然時常爆發個人英雄主義，但足球宗旨始終是爲球隊服務，是團隊的一份子。

如此多年，爲卓楊贏得了極高的足球聲譽，他可以適應各種風格，可以在每支球隊都如魚得水，可以踢任何位置，可以伺候每種風格教練。而且卓楊還因此有了備受敬仰的一項特質——他能令身邊的隊友變得更好。

卓楊無疑是天神級的球員，擁有強大的個人能力，也是把個人與團隊關係處理得最好的人。

可現在貝利和馬拉多納兩位老神仙告訴他：你錯了，你一直都錯了。

卓楊承認足球中的個人英雄主義，但無法相信足球是個人運動，他知道自己的足球天賦十分絕倫，但不能相信只靠天賦就可以統治足球。

因爲，這太違背常識了。

貝利和馬拉多納對了，渣叔就錯了。……渣叔踢球時只是個蹩腳的三流球員，那二位可是球王。

他們縱然是球王，難道全世界都錯了？

但更顯然，兩位互相鄙視的球王沒有不約而同跑過來戲弄卓楊的道理，他們沒那麼蛋疼。

從各項數據上看，33歲的卓楊仍然處在巔峰，至少相對於出事前並沒有退步跡象。但自己事自己知，就如同婚姻一樣，外人看着再恩愛，鞋子合不合腳卻只有自己最清楚。

走下巔峰了！

上賽季英超多次出現和隊友匪夷所思的傳跑失誤給卓楊提了醒：你的足球在退步。

卓楊這樣的頂級球員不可能出現低級傳球失誤，這種情況發生，就說明他對球場判斷和反應有了滯澀與遲鈍，這是最明顯的滑落跡象。

那之後卓楊踢得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累，比在意甲和西甲還累。雖然在曼城依舊取得了非常輝煌的成績，但其中怎麼回事卓楊心裡最清楚。那種比賽中的無力感，始終縈繞着他。

談不上恐懼，只能說讓人不敢正視的無力感在中法之戰中被放至最大，便催生出了卓楊果斷退役的決定。

這都是卓楊和兩位球王會談之前的看法。

兩位球王的點撥，或者叫提醒，讓卓楊重新審視了這種無力感。通過不斷挖掘回憶，回想起遙遠的野球時代，他突然發現，如今與隊友配合失誤時的感覺，竟然和曾經踢野球不得不單幹的記憶是如此相似。

我操，這說明了什麼？

卓楊不得而知。

找不到答案，他不是學校的學生，不懂可以請教老師。他也不是教師，有了困惑可以找同事探討。卓楊是當今足壇唯一的金仙，他的境界無人能看懂。

卓楊只能去球場上尋找答案。

他給了自己九十分鐘，三四名決賽這一場球時間裡，如果能找到答案，卓楊將開啓一段新的足球故事。

如果尋而不得，一切就將到此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