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束了，瓜迪奧拉站在場邊沒有動，身後替補席已經瘋成了一團，老瓜像霓虹車河裏的凝固風景，靜靜地佇立在喧囂的街邊。

他在極力掩飾眼眶裏的溼潤，在竭力平復胸腹間的激盪。

卓楊也沒有動，他窩在替補席裏累得像只狗，但也笑得像條狗。

比賽結束前17秒，卓楊突破過人打進絕殺球，比分曼城3:2，總比分4:4，曼城憑藉客場進球優勢贏了。

比賽臨結束前17秒，瓜迪奧拉用亞亞·圖雷換下了卓楊。

重新開賽後17秒，圖雷還沒有碰着足球，主裁判庫佩斯便吹響了終場哨聲。

只差17秒！只差17秒尤文圖斯便能完成三年兩進歐冠決賽的壯舉。

曼徹斯特城俱樂部歷史上首次打進歐洲冠軍盃決賽。

哨聲響起的那一刻，雙方球員多人同時癱軟在球場上，曼城球員許多人淚灑當場。隨後，就是涇渭分明的狂歡和黯然。

太難了！淘汰賽這一路走過來，只有身臨其境才能真正知道內中的驚心動魄。

瓜迪奧拉自認不是個感性的人，可他現在很想毫不遮掩地大哭一場，像孩子那樣。

這個賽季太艱難了，聯賽中被克洛普、孔蒂、波切蒂諾鎮壓，足總盃被溫格截擊，聯賽盃被穆里尼奧封殺，賽季開始的時候根本沒想到會在英超BIG6中處處受制，更沒想到難度最大的歐冠成了突破口。

去年10月20號在諾坎普被恩裏克4:0打成一條狗的那個冰冷夜晚，瓜迪奧拉絕不敢奢想今天。

現在，我要去爭奪歐冠冠軍了，恩裏克、穆里尼奧、溫格、孔蒂、克洛普、波切蒂諾，你們又在幹什麼？齊達內，我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卓楊，我的好兄弟，謝謝你。

卓楊累得像條狗，笑得像條狗。累得手指頭都不想動，但他在想蔻蔻，因爲卓楊是個極其簡單的男人，遇到開心事情，總是希望能與最愛的人分享這一刻的歡樂。

蔻蔻說：我的卓楊哥哥是蓋世英雄。

阿珂說：阿羊，你是我的蓋世英雄。

可卓楊知道自己只是個小男人，甚至是個胸無大志的小人物。

卓楊沒有敢叫日月換新顏的雄心，沒有分疆裂土爭霸世界的野心，甚至沒有爭奪權力和追逐財富的豪情。無論夢境裏六百年，還是真實人生的三十年，他都是如此。

夢境裏六百年，他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回家，走遍世界每一個角落，只是想回家，絲毫不曾有過與古人爭雄的心思。無論是哭是笑，是血是淚，是殺人還是被人殺，戰爭或者被戰爭，都是因爲想回家。

真實人生三十年，他喜歡足球和鋼琴，便只足球和鋼琴。愛着妻子，便千方百計討好她，與她足不出戶膩在一起。世界的風起雲涌，卓楊毫不關心。

卓楊是個胸無大志的小男人，把所有英雄故事的男主角聚在一起，他只會成爲留不下姓名的路人。

他喜歡足球，喜歡足球裏遇到的人，喜歡足球比賽中，通過努力拼搏後獲取勝利所帶來的快感，就像現在這樣。所以他此刻累得像條狗，也開心得像條狗。

也許活在這個險惡的人世間，小男人會更幸福一點，因爲獲取快樂比較簡單，就像現在卓楊這樣。

聰明人說，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不知道這個話有沒有科學依據，但蒙二哥託利沃現在很難過，這是事實。

二哥是兄弟們當中拿到大榮譽最早的一個，2006年的時候就成爲了世界冠軍，他還是那一年世界盃的最佳新人。

離開馬迪堡十三年了，算上今年二哥拿到了十二個意甲冠軍。都說是北方三強，可如今米蘭雙雄所有球員加在一起，也沒有二哥一個人的冠軍數量多。

審美疲勞了！實際上二哥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座意甲和意足協盃，都是媒體在幫他數着。但二哥很清楚，自己只有一座世界盃，和一座冠軍盃。

2010年在穆里尼奧的國際米蘭掄元，這是整個意甲迄今最後一座歐冠，二哥也因此成爲了首屆雙獎合一的金球先生。七年了。

1996年羅馬奧林匹克球場，裏皮的尤文圖斯點球擊敗阿賈克斯，那是尤文迄今最後一座歐冠，21年了。

意大利足球正在經歷冰冷的迭代期，蒙二估計自己退役前再想世界盃奪魁，說句希望渺茫都算自欺欺人。但歐冠不是，尤文圖斯已經滿血復活，尤其今年，綜合實力完全不遜於任何一支豪門，二哥的渴望就在今年。

但最終還是被自己兄弟親手擊碎。

在二哥假清高的眼中，除去卓楊，曼城實際上是一支爛隊，正常情況下和尤文的實力差距在一場兩個球，兩回合就是四個。不得不說二哥鳳眼雖然含春，但眼光的確很毒，尤文兩回合果然打進了曼城四個球。

但卓楊兩場裏兩射兩傳硬生生扳了四個，而在這之前的淘汰賽裏，尤文圖斯一球未失。如果不是卓楊，這兩個回合尤文還是不會丟球。

尤文已經快兩年主場沒輸過球了，如果不是卓楊，這個記錄肯定還會延續下去，或許會延續到二哥退役或離開尤文的那一天。誰知道呢！

唉——，騷貨你咋這麼騷呢？一個世界冠軍一個歐冠，你爹我不夠呀~

默姥爺在多特蒙德隔空傳音：爸爸我也是一個世界冠軍，一個歐冠，唉——

小豬：一個世界盃一個歐冠，我也是你知道吧？

刀疤：麻埋批，老子沒得世界盃，冠軍盃倒是有兩個……

德屠：俺也一樣。

二哥似乎聽到了弟兄們的抱怨，頓時便感覺心情好了很多。只要自己不是混得最差，二哥就可以繼續驕傲一下，總歸自己的聯賽冠軍頭銜是最多的，這一點雖然無聊，但說出來還是挺能打的。

夜風中似乎傳來一聲卓楊的冷笑：五個憨批，作爲歐洲人連個歐洲盃冠軍都沒有，還在這比來比去，硬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五劍客集體鄙視：乖兒子，亞洲人把你的亞洲盃拿出來我們瞧瞧？

卓楊咬牙切齒地說：五個噴子，五個鍵盤俠……呸！

想到此處，蒙二心情更是好了很多，他偷偷抹去剛纔因爲心塞難過遺留在眼角的淚痕，送給了自己一個略帶矜持的輕鬆微笑。

——愚蠢的人啊，去攀登明月卻無法得到；聰明的人啊，行走時月亮卻緊緊相隨。

吟完了詩，二哥站起來，瘸着腿去把頹廢的隊友們一一從地上拉起來。

小男人就有這點好處，總是很擅長說服自己，自己給自己燉雞湯。當然，也可以叫做拿得起放得下，六劍客都是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