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睡夢中,夏安並未遇到心魔。
不知為何,他竟夢到自己穿越來之前的一些事務,也正因此睡得是相當安穩。
也有些年頭沒睡過這等安穩覺了。
再次甦醒時,已不身在書齋當中。
他捂著額頭艱難起身,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床榻上,屋內的布置竟與之前見過的道德宗大差不差。
清風掀開紙窗,孩童背著手出現在夏安身前,他雖明眸皓齒,眼中卻飽含無盡的滄桑。
一見此人,夏安立刻清醒過來,「盟主。」
孩童微微頷首,面帶笑意,
「怎麼?書齋那些卷宗這般令你著迷?」
「盟主說笑了。」夏安站起身,眼神躲閃。
他並不相信眼前這人。
儘管其是位於人間修士頂峰的六劫地仙、仙盟盟主。
但同樣,此人卻同時是為保全自己名聲,而對其他人異常殘忍之人。甚至對於自己兒子的死,他都沒有太多表示。
「怎麼?」在夏安與孩童擦身而過時,孩童突然開口,
「覺得老夫不值得相信?」
夏安如遭雷擊,他用餘光瞟了孩童一眼,卻只看到一處足能將一切撕碎吞噬的黑洞。
在這六劫地仙面前,連自己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
「覆冥密卷,本只有歷代六劫地仙方能接觸。」
孩童說,「老夫只是懷抱愛才之心,同時在告誡你,莫要輕信陸道人。」
夏安停下腳步,沒有說話。
「你既翻閱過他親筆的覆冥後表,便該知陸道人身為覆冥之計的執行者,最後卻為享盡榮華富貴而樂不思蜀。」孩童道,
「若非與那轉輪王政見不合,身處死地。你當真以為他會回歸人間?」
「而他曾經作為冥界的判官,在朝堂之上可比誰都會偽裝。終日沒個正形,也不過是他為掩蓋他人視線而已。」
孩童攤開手,夏安的腦海中便不由自主的將覆冥後表內容來回復現。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自己的師父陸道人,才是最不值得相信之人。
「我清楚。」夏安輕聲說,「看到那書卷時,我也十分震驚。」
「既然如此,你也該明白陸道人只當你是一枚棋子,並且隨時可拋棄的棋子。」孩童咧嘴道,
「試問一個連自己妻女都可狠心拋棄的人,還有什麼是他無法捨棄的?」
他的話語不斷衝擊夏安的腦海,逐漸將其腦海中的想法改變。
但在夏安眼中,卻看不出絲毫渾濁。
「夏安,終有一日陸濟風會拿你的性命做賭注,去拼那冥界轉輪王。無論結果如何,你都會死。」
孩童緩緩轉動右手,在夏安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復現自己的死亡,
「而若你願同老夫一道,待你肅清那德不配位的地仙后,老夫甚至會收你為義子。傳你道德宗功法,甚至立你為道子。日後若你能修至老夫這等境界,屆時連仙盟盟主之位都離你一步之遙!」
孩童高聲道,他注意到夏安的掙扎,臉上的笑意便幾乎無法遏制,
「你若答應,那便就此留在羲神島中,老夫會親自指點你修行。有老夫庇護,即便陸道人發怒也傷不到你分毫!」
做仙盟盟主義子?
這是無數修士想都不敢想的事,夏安若答應,這便代表他會坐擁仙盟管轄中無數資源,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修為亦會突飛猛進。
便也不用在渡天閣受任人使喚,甚至多次身陷險境的苦了。
無論真假,這都是一張極其誘人的大餅。
只是夏安卻並沒有咬的意思,他寧願相信這盟主是有病了。
「盟主言重了。」
夏安躬身道,「承蒙厚愛,但容弟子拒絕。」
「為何?」孩童一愣,「對何人而言,這都該是天大的恩賜!」
在書齋觀書後,夏安分明已清楚陸道人曾經所為,也明白修行無常陰陽訣究竟出於何目的。如今自己這盟主表現的極其看重他,但他卻輕描淡寫的拒絕這極其誘人的條件。
「盟主若真有心,那這番話為何不曾對劍子前輩說?」夏安問,
「還是說您對他說過,卻同樣被拒絕了?」
「你說什麼?!」孩童眯起雙眼,一股滔天殺氣徑直將夏安淹沒。
這殺氣令整個羲神島頓時黯淡無光,腳下大地龜裂,屋內無數事物都被瞬間碾碎。
夏安呼出一口氣,如遭千鈞壓頂。
他即便迫出全部修為也無法抵擋此殺意,就如驚濤駭浪中的一帆漁舟,隨時會被浪濤拍為粉末。
只有極少數人知道蕭間同盟主之間的關係,而夏安這番話無異於是對眼前孩童的嘲諷,更在觸犯孩童的逆鱗。
他能隨意收年輕修士為義子,卻同自己親生兒子落得老死不相往來,這不免充滿諷刺。
方寸尺似是感受到極端的危險,不由自主的飛出落在夏安手上。
最終,孩童收起殺氣,面容一展朗聲長笑,
「好小子,你便令老夫對你愈發感興趣了。」
他倒並非真對夏安動了殺心,真要動手連他也得掂量掂量。
孩童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夏安後背,
「面對天大恩賜尚不動心,身處險境且面無懼色。夏安,你日後定能有驚世駭俗的成就。」
「如此,老夫才能把那等重要事務交託於你。」
夏安想,這重要的事務,無非便是令他殺江倚木一事。
「這,便是本盟主給你的賞賜。」
孩童抬起手,便是一道黑光飛向夏安。
夏安伸手接過,這道黑光自他掌心融化,逐漸與右臂融為一體,化作一道狹長的傷痕。
「這……」傷痕隱隱作痛,但夏安卻感受不到任何事物,他不免一陣愣神。
「成事之後,這道禁制會自行解開。」孩童說,
「屆時,你便會清楚究竟是何些物事。」
夏安躬身抱拳,「多謝盟主。」
他神色如常,就仿佛方才沒發生過任何事。
「你睡了兩天兩夜,東臨城的守城地仙已更替過了。」
孩童輕拂著方才被殺氣破壞的玉器,在他一抹之下玉器再次恢復如常,
「你是個聰明人,清楚該怎麼做。」
夏安點了點頭,「若無其他要事,容弟子告退。」
「去吧。」
孩童甩袖捲起一陣清風,清風托著夏安轉瞬之間便飛離此處,落到羲神島通往東臨城的拱橋附近。
在夏安離去之後,孩童面沉如水,低聲喃喃,
「陸濟風,倒收了個有情有義的弟子。」
「不過夏安,你可要當心了。」
夏安落在拱橋上,他雙手難以遏制的顫抖不息,冷汗不住從鬢角留下。
穿過傳送陣後,在東臨城中他的確未察覺江倚木氣息,唯有右臂傷痕痛楚明顯,似乎為他指引該該前往的方向。
夏安緩步朝東臨城外走去,每前行一步,他的氣息都在發生極大改變。拘謹與壓迫感橫掃一空,周身三丈殺意瀰漫,生人勿近。
要想以半步地仙境界搏殺地仙,即便是江倚木這等最為弱小的地仙,夏安也需做足萬全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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