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儘管同樣疲憊不堪,但卻不願再同那些高宗弟子有所牽連,便跟著陸道人行走於道德宗山林間。
離開末府後,他便察覺到自己持有的玉符離體而出,飛入搖光殿內。
似乎有幾名弟子,專門在負責統計最後留在末府內眾人的玉符數量。
「感覺如何?」
陸道人背手走在前方,輕笑問。
「在鬼門關走幾遭了。」夏安低聲嘟囔著,「這次真不該聽你的。」
「沒,我是問玉符搞得如何……」陸道人說。
夏安立於原地,許久後才開口,
「若沒被道德宗黑掉,自會是魁首。」
一聽此話,陸道人頓時大喜過望,連連拍著夏安肩膀稱讚道,
「好,師父以你為榮!」
「行了。」夏安不耐煩的甩開他的手,挑眉道,
「留寧瞳一人看門,你不怕打家劫舍的賊人。」
「對啊。」
陸道人裝作恍然大悟拍手道,
「為師為了保你,連宗門都棄之不顧,如此深明大義,你從仙盟那搞來的好東西,不得為我宗分上一些?」
夏安瞪了他一眼,感情他還惦記著末府之行結束後仙盟的賞賜?
正欲開口,他目光又掃到立於山巔,一瘦削孤寂的身影。
蕭間。
他在那裡做什麼?
「將死之人,留戀人間吧。」陸道人同樣望著蕭間的身影,幽幽道。
「將死?」夏安一驚,旋即回憶起先前見到蕭間時,他氣息的確有些古怪,就如死人一般。
「他本被冥界地仙重創命胎,但硬是散去自身元神維持境界,如今全身境界漸散,已是回天乏術。」
陸道人說。
夏安雖一直對蕭間先前於東臨城追襲自己的行為懷恨在心,但他也心知蕭間此舉,正是為護他們這些年輕修士。
「師父,這……」他回望向陸道人。
「去道個別。」陸道人說,「煉虛地仙身死道消之際,留下的事物會對你大有用途。」
「我與道德宗間還有些事務尚未處理,之後自會尋你。」
言畢,陸道人身形便融於虛空,消失無蹤。
夏安快步掠上山腰,抬頭便看到身前步伐緩慢,忐忑不安的沈望。
「夏安,你為何來此?」
轉頭遇見先前敵人,沈望一驚,也未有好臉色。
雖同夏安不久前才共同對抗魔族,夏安更是在風千樹手下救下他們多人,但沈望對他仍心存芥蒂。
沈望目光一閃,從儲物袋中徑直掏出一把平日練功用的木劍朝夏安劈來。
夏安抬手攔下,看著沈望道,「你們這等高宗子弟,對救命恩人就這態度?」
沈望面色陰晴不定,最終還是收手,望著夏安咬牙道,
「我……只望你莫要驚擾了師叔。」
「無妨,望兒。」蕭間的聲音自山巔傳入二人耳中,
「同他一道上來吧。」
「師叔……」沈望瞪了夏安一眼,畢恭畢敬的應了一聲,快步朝山上走去。
此處應是道德宗所處山脈中最高的一座,於山頂下望堪稱一覽眾山小。
而一襲白衣的蕭間便背手立於山巔,向正北方眺望,他的目光便似乎能穿透千里長空,落在六儀劍宗所在之處。
他背影雖瘦削,但卻頂天立地,幾乎將千萬山河盡收身後。群鳥於他頭頂盤旋,靈氣化作一縷縷霧氣縈繞在其周身,整個人道骨仙風,如天仙降世一般。
若是經此一役未死,想必他的修為境界仍能去到一個異常可怕的地步。
但如今已不會再有。
隨著一身通天修為修煉消散,蕭間的身軀也正化作一道道塵埃隨風而逝。
一道強絕的氣勢撕碎雲霧,以不可阻擋之勢自正北方而來。
一息時間過後,一名腰跨長劍的獨目老者已落在蕭間身側。他白衣飄飄,整個人如與腰間長劍融為一體,正是人間僅存數位六劫地仙之一,六儀劍宗本代宗主。
沈望一驚,立刻躬身行禮道,「見過宗主。」
獨目老者並未理會他,只是與蕭間並排而立,遙望著北方的六儀劍宗。
「不知怎的,眾弟子們中間竟傳開了此事,各個鬧得不可開交,想來道德宗見你最後一面。」
獨目老者輕聲說,
「小師弟,你在宗門中,可比我這宗主勢頭高多了。」
「你這一走,咱們這代可就剩我一人了。」他垂下頭,辨不清表情。
「他娘的,此番你便不該聽從那老混蛋的話,你分明該於宗內閉關,靜待突破煉虛才對。」
他咬牙切齒,言語之間忽然變得極其憤怒,怒火衝天便直指那仙盟盟主。
這勃然大怒便化作一道近乎凝實的劍氣,直朝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而蕭間的氣息,便如一縷清風拂過,才令那劍氣並未傷到後方的沈望夏安。
「師兄,我也不過是還他人情罷了。」蕭間拍了拍獨目老者的肩膀,
「別太在意啊,我劍宗尚有弟子千千萬,而他們終有一日會邁入六劫大境,將我這不成器的師叔超越。」
說完這些後,他轉身望向兩名年輕弟子,「望兒,夏安,你二人過來。」
「是。」沈望畢恭畢敬的上前幾步,夏安也跟在他身旁。
「你們於末府內的戰鬥,我看到了。」
一聽蕭間此言,沈望內心咯噔一聲,因為他正是被擊敗的那一方。
「很精彩,真不愧為我人間年輕一代翹楚。」蕭間笑道,「不過望兒,百式分盡這等招數,我說過對敵時要謹慎應用,怎的應付夏安這等陰險之徒都用的出來了?」
沈望臉頰一紅,低下頭誠懇道,「師叔,弟子明白。」
蕭間目光轉而落在夏安身上,
「夏安,自初次相遇,我便發覺你同你師父一般狡詐。不過你近乎不會任何近戰招數,卻仍喜以戒尺對敵,即便最後獲勝亦仍舊是狼狽收場。」
夏安撓頭訕笑。
「故而,我將我所修習的六儀總綱傳於你。此功法並非宗門絕密,但能修得天卷的也寥寥數人。若你能將其完全融會貫通,自身修為定會拔高數個台階,也算我人間一大幸事。」蕭間輕聲開口。
聽著聽著,夏安是又驚又喜,六儀總綱天卷堪稱人間至高無上的劍修功法,蕭間竟是如此不藏私。
伴隨蕭間用神識將自己功法全部傳入夏安腦海當中,修行面板便將其盡數拓印下來。
「而你的身上,似乎還藏有我所未能理解之物,日後你證得大道,欲突破地仙之時要多加小心。」
聽蕭間此話,夏安微微一怔,莫非他在說先前服下吞陽離魂丹時,控制自己身體的那人?
沈望看著蕭間,簡直驚掉了下巴,天卷是唯有地仙方能修行之物,連自己都無法觸及。
「望兒,我還有物事要交於你。」
蕭間抬起手,他雙臂中隱隱有無數道銀光流竄,旋即兩把刃如秋霜、足斬金截玉的長劍便出現於他手中。
「接劍。」
沈望半跪在地,舉起雙手,極其恭敬的接過蕭間手中雙劍。
「對敵時,連自身兵器都能折斷,若是同魔族拼殺,又怎有命活下來了?」蕭間道。
「師叔,弟子知錯。」
沈望身形顫抖,眼角噙淚。
「這兩把劍我以末府雙碭山所鑄成,其中蘊含我畢生所悟。」蕭間輕聲說,
「我將其贈予你,還望你莫要讓此劍蒙塵。」
看著沈望不住哭泣的模樣,蕭間拍了拍他的肩膀,
「唏,別太悲傷啊。」
「重創仙盟叛賊,擊殺魔族地仙。我乾的還算不錯。」
獨目老者扶著額頭,重重的點頭。
「最終為逐冥界陰帥而死,倒也算死得其所。」
蕭間抬起頭,仰望墨色的長空。
一顆璀璨的星辰,自燦爛星河閃爍划過。
而他的身形,也全然化作飛灰,隨風而散。
「最後,望兒、師兄,還有我六儀劍宗的弟子們,你們好好的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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