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來不及解釋，只是不要命地奔跑起來，使得張洞玄只能跟在她身後漂浮，直到他們躲進了一處陰影里。

  她才開始喘著粗氣介紹自己。

  「我叫小可，是崑崙上年紀最小的乘客，起碼在它剛啟程，跨越柯伊伯帶的時候是這樣的。」

  「至於之後的狀況。」她抿了抿嘴唇，「我跟你一樣，一無所知。」

  「那你是什麼時候覆活的？呃……我是說從睡眠艙中醒過來？」

  張洞玄搖了搖頭。

  「應該是一個星期前，維持著睡眠艙運作的電力系統終於壞掉了。我和幾個同伴在長久的休眠中醒來，接著就遇上那個患上深空眩暈症的人。」

  「那個人把他們都殺光了……」

  小可似乎仍心有餘悸，在講述的時候時不時捏緊手指頭。

  即使是在根本就對飛向宇宙毫無興趣的當代藍星，「深空眩暈症」的大名，張洞玄也時常聽聞。

  按照史前道家的說法，那應該叫做「走火入魔」或者「中邪」，在上個紀元的一些文獻里時常有記載，通常是指一個人在宇宙中長期航行後，心理和精神不知不覺開始出現問題，身心出現了無法治癒的異化，從而引發各種危險行為的病症。

  在一篇文獻里，就記載了一個人患上深空眩暈症後以為自己是頭老虎，活生生把船員吃光了的例子。

  在這之後，休眠艙被強制普及了，關於深空眩暈症的記載就變少了，好像它從來都未存在過一樣。

  「即使進入了強制休眠，仍有人患上深空眩暈症？」

  張洞玄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在宇宙里，任何可靠的事情都會變得不再可靠。」小可眨巴了一下眼睛，顯示出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成熟，「在我的記憶里，睡眠艙最長的連續運行記錄是三十年，但是在崑崙上，規定的每個人休眠時間都達到了一百年。」

  「小傢伙，你怎麼什麼都記得？」

  張洞玄把頭低下來，幾乎要跟小可的頭頂在了一起，他眼裡兩道紅光直直盯著小女孩。

  「你的記憶體是用的什麼高級貨嗎？所以容量才那麼大。」

  小可毫不害怕地伸出雙手，將張洞玄的頭顱嫌棄地往後推了推。

  「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用傳統記憶體？」

  「啊，不對。」她突然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們對於你們來說，是屬於上個紀元的人，所以其實我是相當於古人，你們才是未來人。」

  「唔……那應該這麼說，都什麼年代了，誰還在用基因改造的方程式大腦啊？」

  之後小可的嘴像機關槍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經過她的一番解說，張洞玄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身下兩把劍歪斜在旁邊。

  「你是說，通過集體意識上傳，全身機械改造飛升的我，在你們那個紀元不過是很普通的存在？」

  張洞玄的腦袋轉了一圈，感覺滿頭都是星星。

  「唔……怎麼說呢，也不能說是很普通，或者說其實很獨特，我們那個時代除非基因有缺陷，又不願意花錢進行基因改造，不然一般不會有人使用義體練氣的方式進行修煉。」

  肉體凡胎，得道飛升？

  張洞玄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顛覆了，在傳說中，上個紀元的仙人可都是通過上傳意識，改造肉體而臻至圓滿，機械飛升的。

  張洞玄也認為自己已經踐行了此道的極限，與古代仙人達到了同樣的高度。

  如今你告訴他：其實搞電子義體的都是些非主流，上傳意識什麼的更是小孩子鬧著玩，正經鍊氣士都是肉身修煉，不玩那些花里胡哨的……

  張洞玄沉默了，好像一個斷電的機器人停在原地。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猛的抬頭，身上殺意洶湧，使得四柄長劍也微微顫抖。

  張洞玄直直看向小可，雙眼亮起可怖的紅光，身下的兩把劍也重新連接到身軀上，充滿怒意的劍罡縈繞他的周身，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包裹在了青色的火焰之中。

  「既然你把你們那個紀元的人說的這麼厲害，仙人，聖人什麼的，讓我先用這四把劍問問看吧。」

  小可清澈如水的眼睛裡終於開始浮現出最原始的恐懼，張洞玄在她面前舉起了長劍，冰冷的陰影正映照在她的圓臉上。

  似乎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張洞玄毫不猶豫地向下一砍，青色的恐怖劍壓擦著小可的頭皮飛過，卻是飛到她身後，與另一道無匹的劍壓碰撞在一起，狹小的通道里頓時罡風肆虐。

  「小娃娃，躲到後面去。」

  小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被張洞玄護在了身後。

  只見這名之前還十分頹廢的張家劍仙，此刻身上氣勢勃發，宛若萬人之敵。

  從兩把長劍交錯的縫隙中，小可瞥見對面正是那名患了深空眩暈症的病人。

  對方身著一襲紅色長袍，眼睛被遮蔽在黑色的及腰長發下，他的手同他的臉一樣，蒼白而乾枯，纖細而分明的指關節上輕輕提著一把古樸的長劍。

  這個形象和神態，早就深深印在了小可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此刻她只感覺渾身好像被冷氣灌注，絲毫動彈不得，那張伶牙俐齒的小嘴也忘了說辭。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因愛生憂，因愛生懼。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懼。」

  他喃喃念著，語調像是某種遠古祭祀的歌聲，走路的姿態也像是一個入了魔的薩滿。

  他對身前的劍仙視若無睹，只是瞄準縫隙，朝著張洞玄身後的小女孩遞出一劍，速度快到小可完全反應不過來。

  只是簡單一個前刺，這平平無奇的一劍，便好像天地之間無人能擋下。

  可恰巧張洞玄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人，一陣令人耳鳴目眩的金鐵鏘鳴聲之後，張洞玄擋下了刺向小可眉心的這可怕一劍。

  紅衣人疑惑地抬起了頭，眼睛從頭髮的縫隙中露出一半，歪著脖子觀察起張洞玄。

  「智能AI？實驗機器人？為什麼要阻擋我？你也想被砍成碎片嗎？」

  「因為想擋，所以就擋了，至於原因啊，單純只是看你不順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