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在血肉糊里，尋了一陣，仍沒找到橈動脈蹤跡。

  也不敢太過用力，以免把所有的肌肉組織攪碎成肉丸的原材料，便抬頭。

  對舒嘯山告歉說：「舒主任，這太難找了，毫無解剖標誌。可能要？」

  回憶一圈，也不知道橈側返動脈是否存在與肱動脈分支的側支循環。

  邢周聽到這話，把話茬接了過去：「渭哥，你慢慢找，實在不行。如果血管走形存在的話，在掌心掌淺弓位置，就會自然繞回來。」

  這是借用了方雲的理念，從大動脈到小動脈的方向既然用不上的話，可以藉助於小動脈反向逆推的思維。

  根據當前尺動脈的走形來看，這個病人的血管存在情況，應未完全破損。

  正中神經與肱動脈在肘部伴行，韌性極強，連續性仍然存在，但是有神經表皮的損傷，估計要做神經解壓，但那是後話。

  徐渭聞言，只能嘆說：「也只好如此了，只希望能夠早點找到，為後續的手術節約點時間。」

  確定血管走形是否完好的目的就是為了把血管吻合好，讓肌肉減緩壞死節奏，否則失去血運時間太長，即便一部分肌肉組織還有活性，但是死亡的肌肉組織內容物大量回歸血液循環。

  再灌溉損傷，就是這麼來的！

  方雲無需做聲，默默做事，舒嘯山的功力不弱，清創縫合應該是接觸了多次，比邢周和徐渭都強一些！

  這種碾壓傷的創口，其實又是不同於普通的創傷傷口。

  很快，通過血管走形，舒嘯山慢慢把尺動脈的走形給剝離了出來，雖然攪動了一些肌肉碎屑，但這種糊狀的肌肉，本就要切掉，無傷大雅。

  而後看向還未找到橈動脈的徐渭說：「徐渭，你們兩個趕緊從掌淺弓那裡著手，把橈動脈分離出來，我們接下來要先吻合血管了。」

  「吻合血管之後，就得把止血帶松一下。」

  止血帶每隔六十分鐘，必須鬆弛一定時間，必要時可以適當延長至九十分鐘，但不能再長。

  如果再長，可能創傷沒把肌肉給弄死，被止血帶箍死了。

  這般後，舒嘯山開始打理肌肉組織，該切的切掉，該留下來的予以保留。

  方雲見狀，眉頭稍皺。

  舒嘯山的處理方式，其實不夠精細，有點太過暴力，其實可以稍微輕一點的，留下更多的肌肉床，可以最大程度地保留肌肉活性。

  但沒辦法，這是手術台上！

  即便是現場教學，功力不夠，理解不到位，只會當你故意夜郎自大。

  這樣的術式，自己上主刀位，幾乎不可能。

  就算舒嘯山剛放權，方雲也沒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主刀與做助手可不一樣。

  可以看得出來，舒嘯山還是注意了很多的清創技巧的。

  更何況邢周等人看向舒嘯山的清創操作中，滿眼凝重，帶著思考，就知他們還在觀摩學習，而自己是居高臨下。

  貿然地多一句嘴，有些突兀。

  還是繼續閱讀手術，繼續思考一下手術接下來的安排和流程為妥當……

  手術一分一秒的繼續。

  徐渭也是把橈動脈分離了出來，緊接著慢慢開始分離操作，邢周去吻合血管，徐渭與舒嘯山繼續清創。

  而在徐渭加入之後，方雲的神色當即一凝。

  因為那光球，已然是從藍色，緩緩地變色成了綠色，長期浸淫於清創操作的徐渭，開始動用自己的理解和手法了。

  與張主任略有不同，手法操作不可挑剔，但是他的思維沒有系統化，細節處卻掌握得極好，靠的是手熟。

  徐渭老師也是不容易啊！

  碾壓傷的傷口的清創，就算徐渭敢做，醫院裡也不敢收。

  方雲慢慢觀摩，借鑑，學習。

  相同的精通級別技能，總有微妙的不同之處。也是獲得了專家技能的方雲，有了一個下山層次技能的方雲，再回頭看，才曉得。

  即便是上山去，每個人看的山，探的山，也有不同之處。

  專家，專於一道，棄山而去，可為自己的理論開始填寫一定的規律了，可開宗立派……

  方雲也不執著，繼續慢慢看手術。

  大約三個小時之後，邢周和舒嘯山已經有些疲累了，舒嘯山深吸一口氣，說：「我在助手位休息一會兒，接下來的操作是把剩餘的骨塊給一一挑揀出來。」

  「小方，你和岩安、張青陽三人接上來吧。」

  「邢周，徐渭、鄭連生，你們三個先下去吃飯。」

  手術過程及其原理，甚是明了，但操作過程，如水磨豆腐的工夫，急不得，急躁了就是對病人的不負責。

  血管的縫合、神經的減壓，都是如此，稍有不順，手術便會前功盡棄。

  舒岩安和張青陽二人，在手術進行到一個小時的時候，方才趕到。

  拉鉤比主刀輕鬆太多，因此方雲只有飢餓感，舒嘯山等人卻是疲乏，需得去吃飯，好好休息補充一下。

  邢周等人也沒客氣，今天的這台手術，乃是大戰，如今雖然把血管、神經等都處理好了，但若骨沒處理好，血肉之軀，無骨在內，恐怕無法支起一條肢體。

  仍是前功盡棄！

  手術說來不過二字，其間千變萬化，誰敢說自己一定能行？

  邢周等人讓位，方雲與舒嘯山各自換了位置，術中臨時位置調整替換，本就是正常之事，況且方雲等人負責的操作，都不算是手術操作。

  有挑揀骨塊的手術麼？

  沒有，自然沒有手術分類的說法，屬於助手操作。

  方雲到了主刀位，目光微微一凝，而後舒嘯山三人把已經修整鋪好的一些肌肉床，紛紛拉開，給方雲暴露最充分的視野。

  方雲微微吸一口氣，便開始用無菌鉗與鑷子活動起來。

  之前在修整肌肉床時，大的骨塊、碎屑等早已經清理完畢，但骨頭太碎，因此還有一些小渣滓，也得清理掉，否則就後續會成為異物，讓患者覺得極為難受。

  卡壓還能造成疼痛等等各種不同的症狀。

  方雲的止血鉗與鑷子開始活動，自肘關節的肘窩找起，慢慢分開，慢慢鉗夾而出，再把碎骨片扔進早就備好的彎盤內。

  清創縫合術，方雲雖然只是精通，可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拜託於張主任卻已經達到了專家級別。

  因此，方雲的視野，比舒嘯山等人廣泛得多，他在尋找的時候，就已經是在內心裡盤算這台手術，該如何進行了。

  而且，挑選碎骨塊，更是骨折切開復位內固定術必須要進行的一項基本功，把骨折斷端打理相對乾淨。

  速度看似很慢，實則很快。

  不過十分鐘時間，方雲便把操作完成，可看著肘關節處，尺骨與橈骨只剩下一小截，骨折斷端遠處，直達前臂中段，此番中段，全是缺損狀態。

  這種？

  要麼就是二期做骨搬運，要麼就是利用已經有的這些碎骨。

  舒嘯山此刻站在那裡，已經是眯著雙眼幾近睡著的狀態，但身子站得仍然很直。

  方雲幾人沒有操作可做，便把目光看向了幾個彎盤裡面的碎骨塊，神色一動。

  「我們把骨塊修整、看看大概能不能拼接一下吧。」方雲已經稍微有了一點思路。

  「舒主任，您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們正好先把止血帶松一下，緩一下手術節奏。」

  「好。」

  張青陽和舒岩安也沒覺得此舉有何不可。助手就是幫忙，不給主刀添麻煩的適宜幫忙，才是一個合格的助手。

  更下來的操作他們都不會，妄自操作，即便是舒岩安也不敢，老舒就在旁邊。

  自己等人的任務已經完畢，邢周等人未上台前，他們就只能尬站著，還不如再做一些助手的活。

  舒嘯山聞言，掃了一眼，微微點頭：「等會兒再叫我吧。我坐一會兒。」

  默默地坐了下去，退開一段距離，雙手抱胸，繼續閉目養神。

  三小只能夠很有逼數的去一邊玩，正好讓他緩解了心理壓力。

  有些骨塊，是帶著肌肉和筋膜的，需要稍微休整，這是植骨術的基本功，張青陽和舒岩安二人玩的不亦樂乎。

  但方雲，卻已經在一個彎盤裡，把剩餘的骨折碎塊給墊了一塊無菌濕鹽水墊，拼接成了一定的形狀……

  待到邢周等人重新踩開感應門，舒嘯山結束閉目養神。

  邢周三人往方雲操作的檯面上一看，一塊初具雛形的尺骨與橈骨缺損的那一段骨幹，呼之欲出。

  「臥槽？」鄭連生首當其衝地喊出了這一句內心的震撼之詞。

  奈何文學素養有限，此刻只這二字能夠表達內心情緒。

  舒嘯山聞言立刻神色猛地一變，快步上前，掠過方雲的手臂往前伸頭仔細一看。以為是出了什麼差池。

  看完後，緩緩轉頭看向了方雲，目光深邃。

  「這是你拼的？」聲音不大，但穿透力卻很強。

  舒嘯山的頭就在耳旁，呼吸音非常凝厚。

  舒岩安與張青陽兩人聞言抬頭看來，正處理軟組織與筋膜的二人，手中的無菌鉗掉在了無菌手術台上的鋼盤內，發出來叮噹一聲。

  邢周以為方雲闖了禍，趕緊湊上來一看，看清楚內容後，直接一個趔趄。

  頭把錯愕的舒岩安的手臂一頂，把舒岩安即將送下台……

  後知後覺趕來的徐渭，站定扶住邢周的同時，也是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全球變暖，他再次助了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