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一片昏暗,裴卿悠悠醒來,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而醒。
她翻了個身,臉朝外躺著準備繼續睡的時候,突然察覺屋子裡有什麼東西,那是一種很明顯的存在感,就如同人在野外突然被猛獸盯上一樣,被人注目的存在感很是強烈。
刷,裴卿脖子後面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屋子裡,多了一道呼吸聲。
氣息十分悠長舒緩,根據她從孫渺渺口裡得到的某些江湖常識,這種呼吸音是屬於武林頂尖好手的。
裴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樓下的孫渺渺沒有示警,更沒有上樓來保護她,以至於她固若金湯的閨房裡居然進了人,但這不妨礙她悄無聲息的從枕頭下面摸出來一柄匕首,牢牢的攥在了手裡。
匕首上有孫渺渺親手塗抹的藥,見血封喉的那種。
就在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瞪大眼睛想找到屋子裡多出來的那個人在哪裡時,她聽到了李逸的聲音。
「王妃說,想要忘了我?」李逸聲音冷沉,聽起來如同滄瀾海面下面的暗流,「還說要跟黃家公子多多親近?」
裴卿:……
原來是李逸!原來屋子裡多了的這個人是李逸!他怎麼來了?不是,他居然還敢回來?不是不是,他居然無視他的禁令?不是不是不是,他居然,居然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跟她說話?好膽!
「好哇,阿杏和孫渺渺居然放你進來了?」她當下丟開匕首,騰的一下坐了起來,對著黑暗咬牙切齒。
什麼恐懼,什麼警惕,什麼緊張,全都煙消雲散。
她把匕首塞回枕頭下面,對著黑沉沉的暗影氣悶的說:「我要扣她們獎金!」
李逸沒說話,但呼吸音明顯加重了。
「你不讓我回家,這還有天理嗎?」他同樣鬱悶的質問,「居然還為此張貼了告示,居然不是一句氣話,豈有此理!」
雖然屋子裡漆黑一片,但裴卿此刻卻覺得膽肥如牛,氣呼呼的罵他:「我想看看你的傷口你都不讓,我算你什麼人?這裡是我的昔縣,我的屋子,你給我走!」
李逸的聲音消失了片刻。
大約半盞茶的功夫過後,他又輕又柔的問:「原來是關心則亂……彆氣了,我的傷已經好啦。」
裴卿用小拳頭捶床:「我沒有關心你,你可別亂引申!」
一想到自己無往不利的魅力都無法留下這人,她便氣憤填膺,吃死鬼王爺的醋吃得無法自已,暗暗嫉妒死鬼王爺對李逸的影響力。
就在這個時候,黑暗的臥室里有絲絲縷縷的氣流在流動,原來李逸剛才一直坐在一把椅子上,現在,他向她緩步走了過來,腳步輕的像貓。
察覺到了這一點,裴卿急忙低喝:「你給我站住!」
黑暗中,高大挺拔的身影停在她床前,李逸以氣音低聲的問:「避毒珠呢?你戴著嗎?」
裴卿沒好氣的回答:「那顆珠子一碰到我的匕首就會發出嗡鳴,我嫌煩,把它丟了。」其實是鎖到梳妝盒裡了。
李逸的呼吸聲消失了一瞬。
「匕首上是不是有毒藥?」他悄聲問,「不會是那個女刺客給你的匕首吧?避毒珠遇毒物會示警。」
裴卿挑釁的輕輕哼了一聲:「是又怎樣?孫渺渺特意調配了給我防身用的。」
聽到李逸長長的嘆息後, 她惡意滿滿的加了一句:「匕首卻是那位黃家公子送的,據說是歐治子後人以天外隕鐵打造,價值萬金、削鐵如泥的寶刃呢。」
果然,她如願以償的聽到李逸的呼吸變得又粗又重。
生氣了嗎?
酸了嗎?
那就對了!
裴卿的氣一點點平了下去,有點小得意的綠茶道:「唉,我本來是不想收的,身邊這麼多侍衛總能保護的了我,可是黃家公子苦苦哀求,不收下這把匕首他好像就不高興呢。我畢竟還要用黃家的渠道,所以只好收下啦。」
告訴他,不是沒有人在追她,氣死他!
李逸沒說話。
氣氛有些微妙。
等到他開口,說的卻是:「避毒珠你還是戴在身上吧,我怕有其他的江湖人會在暗處對你不利,戴上它,起碼毒物之類就不能近你身了。」
裴卿大失所望,繼而憤憤。
她故意的軟聲軟調道:「不可以呢,黃公子一片好意,我不可以辜負呢。」
本來,李逸聽到裴卿因為擔心他才生氣的時候,心裡已經被甜蜜填滿,現在,聽到她不停的提起那個姓黃的,甜蜜又迅速的全數變成了酸澀。
酸得他舌根發苦、想找「黃公子」打上一架。
——儘管,「姓黃的」是他自己假扮的。
他控制不住的說:「我也送你一柄匕首,你把沾了毒藥那柄扔掉。」
說著,他解開袖子的暗扣,將環在自己手腕上的軟刃解了下來,柔聲哄誘道:「我這把匕首平時還可以繞在手腕上,十分好帶,比那姓黃的隕鐵匕好用百倍。」
裴卿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像一隻偷到魚吃的小貓。
她忽而道:「那我可得點燈好好瞧瞧。」
十好幾天沒見過李逸了,她想看看他現在的樣子,更想欣賞欣賞他吃醋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手被一雙溫熱的大手握住,而後,尤帶著對方體溫的軟刃被他輕輕環到了她的手腕上。
裴卿聽到李逸的聲音就在她耳畔三寸處響起:「看,可以調整粗細的。不用點燈了……瞧,調好了,剛好貼合你的手腕……」
氣流吹過她腮邊的絨毛,帶來細細密密的癢意,低沉悅耳的男子嗓音傳入她的耳道,倒像是在她耳朵里用無形的羽毛輕輕的撓。
輕喘了一口氣,裴卿側頭躲避開他的氣息,有點吃不消的命令:「你別離我這麼近,離我遠點!」
她隨即發現,李逸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坐到了床畔,和跪坐在床上的她咫尺之遙。
黑夜,暗室,孤男寡女。
剛才因為情緒起伏而沒留意的事,現在突然強烈無比。
裴卿咽了口唾沫,有點遲疑的想,這時候是不是該喊樓下的兩個女侍衛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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