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慶殿內端坐的百官,和一眾上京告御狀的人,尋思著申屠城已經認罪,而且有申屠城大徒弟畫押的口供,靖王跑不脫之時,忽然的一聲叫喊,把眾人都嚇了一大跳。
眾人尋著聲音望去,只見席上偏後的位置。
一位中年模樣的官員小心翼翼地站出來。看位置,應該出身都察院。
「你是何人?有何話要說。」蜀皇稍微偏著身子,眯眼張望此人,問道。
「回稟陛下,臣乃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姚書海!」
臉上的傷還未完全痊癒的姚書海,壯著膽子,跪在大殿中央,跪拜之後,抬起頭道:「陛下,靖王殿下心懷萬民,國之良才,斷然不會與此事有關係。」
「哦?」
蜀皇臉上表情琢磨不透,餘光卻瞥了靖王一眼……難道這人是靖王安排的?
靖王一臉茫然,慢慢皺起眉頭。
你誰呀?
我認識你嗎?
你跑出來要替本王脫罪?
不需要!……老早些時候,靖王和申屠城就預想過會有今日這一幕,所以二人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事發之後,由申屠城扛下所有罪名,只要不拖累靖王,靖王脫身之後,就有能力運作一番。
只是突然跳出來的姚書海?
申屠城看向靖王……殿下,這是你的人?
靖王搖搖頭。
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姚書海身上。
蜀皇以為他是靖王的人,輕咳了一聲,道:「姚卿,上前說話。」
「唉。」
姚書海像一條哈巴狗似的,跪著上前,而後直起腰,正了正衣冠,清清嗓子道:
「陛下,臣私以為,靖王殿下與此事無關,靖王殿下雖與申屠城交好,但只限於私底下的道術神通。靖王殿下絕不是那背後指使之人,靖王殿下是被無故攀咬。」
百官微微蹙眉,這一張口就知道姚書海憋的什麼屁,趕在這時候站隊,不過是想讓靖王承他一個人情。但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你若拿不出真憑實據就跳出來為靖王澄清,只會越描越黑。
蜀皇平靜道:「姚卿,何出此言?」
在蜀皇心裡,他認為姚書海就是靖王留的後手。
一旦場面不利于靖王,姚書海就會跳出來。
而蜀皇心裡,其實也不希望靖王真的出事。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偏向自己的弟弟,要不然,也不會急於斬了申屠城,滅他的口。
只不過被荀一劍中途阻攔罷了。
現在,既然姚書海要為靖王澄清,蜀皇不妨給他提供一個說話的機會。
姚書海沉聲道:「陛下,臣近段時日,去過聚仙鎮!」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他去過聚仙鎮?
他知道鎮南關的事。
姚書海心裡措辭,繼續說道:「回稟陛下,臣近些日子去過聚仙鎮,回家鄉省親,路上曾與申屠大人一路同行……」
「臣不但認為靖王殿下與此事無關,而且還認為申屠大人是被小人污衊的。」
說罷,姚書海還惡狠狠地瞪了聚仙鎮一干人等。
「陛下,臣在聚仙鎮所見所聞,觸目驚心吶,聚仙鎮修士浩如煙海,幾乎遍地都是拿刀拿劍的修士,百姓們棄田不耕,小小聚仙鎮,彈丸之地,將近有百家宗門,多的讓人數都數不清……」
「聚仙鎮尚如此,巫山郡又何嘗不是……」
姚書海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此事辦好,姚家一飛沖天。
自古以來,王朝的統治者都不希望自己治下,有太多潛在的反抗力量,比如宗門,修行者……這些人實力強悍,是不穩定的因素,對王朝的統治極為不利。
姚書海就是要戳蜀皇的心窩子,戳他的痛處。
果然,蜀皇聽罷後,身子情不自禁地站起來:
「當真?」
「小小聚仙鎮,百家宗門?「
姚書海點頭:「千真萬確!臣子親眼所見。」
姚書海又道:「陛下,請看臣臉上的傷,那幾日臣子回鄉省親,一言不合,當地修士便打了臣子。」
「他們打臣子不要緊,可打的是朝廷的臉面,打的是陛下您的臉面呀~」
「姚書海,放你娘的狗屁!」葉長老突然從人群中站起來,指著姚書海氣憤道:「你臉上的傷明明是申屠城打的,你仗著自己的官威,回到聚仙鎮耀武揚威,想要你兒子強娶我家大小姐。」
「若不是姜掌門把你嚇唬住,我家大小姐後半輩子就毀在你兒子手上了。」
姚書海絲毫不懼,站起來,對著百官道:
「諸位諸位,聽聽,聽聽,姚某不才,可也是都察院僉都御史,官宦之家,他巨熊門不過是地方小宗門,嫁女兒嫁入我姚家難道委屈他們了?」
「還瞧不起我兒子?」
姚書海繼續嘴炮輸出:「諸位,咱們都不如他們地方小宗門出身呢~」
場上瞬間炸開了鍋。
脾氣大的武將,站起來喝道:「豈有此理,我輩功勳加身,浴血奮戰,方才換來一官半職,你們竟然……」
又一人道:「你們是要造反呢,小小聚仙鎮,聚集那麼多的修士,圖謀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陛下,一定要嚴懲!」
「……」
場上的風向……突然變了呢。
姚書海憑藉一張利嘴,成功挑唆起百官諸公和聚仙鎮的矛盾。
蜀皇思忖,若不是姚書海今日所言,他還不知道呢。
西蜀境內,修士已經泛濫成災?
若持續下去,他這個蜀皇還能坐的安穩嗎?
靖王摸著下巴思忖,這個姚書海看起來還不錯,倒是一個好狗腿子。
「還有,焉之不是他們屈打成招?」
姚書海走到申屠城大弟子面前,「說,你不是被屈打成招,如今,有陛下給你撐腰,你放心大膽的說。」
「是。」
聞言,言郡守等人的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靖王忽然笑了起來,開懷大笑,肆意狂笑!
他可是皇族,西蜀皇族!
當今蜀皇沒有子嗣,就他一個胞弟,
蜀皇百年之後,蜀國的皇位可是他的!
到那時,他可是一國之君,是天子,高高在上的天子!
這些螻蟻,烏合之眾,竟然妄想憑藉那兩萬多條賤命,不值一提的賤命,就想把他這位蜀國未來的天子拉下馬?
做夢?
簡直可笑!
笑聲過後,靖王臉上閃過一抹厲色,上前幾步,拱手道:「陛下,臣弟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
靖王指著那群螻蟻,道:
「陛下,臣弟懷疑,這些刁民想害臣弟!毫無證據,屈打成招,竟然污衊臣弟害死兩萬多條人命,其心可誅!」
「巫山郡守言道宏,放縱治下宗門泛濫成災,蓄積兵甲之利,意圖謀反。」
眾人身子猛地一抖。
姚書海緊接上前說道:「靖王殿下所言極是,陛下,一定要徹查這些刁民!」
「回稟陛下,罪臣有話要說。」
申屠城突然開口,眾人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蜀皇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說。」
申屠城跪拜在地,正色道:「其實,其實鎮南關慘案並非罪臣本意,是巫山郡守言道宏,示意罪臣這麼做的,他許給罪臣天大的好處。」
「言道宏意圖藉助邪物噬魂珠晉升,害死聚仙鎮兩萬修士,他是罪魁禍首。」
申屠城突然背刺,指認言郡守。
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此言一出,如一道驚雷。
轟!
百官議論紛紛。
只留言郡守一干人等,目瞪口呆。
黑?
白?
竟然可以瞬間顛倒?
蜀皇當即拍桌,大發雷霆:「巫山郡守言道宏煉製邪物噬魂珠,證據確鑿,害死聚仙鎮兩萬修士,誅九族!」
言郡守,這個一輩子都在為巫山忙碌的一郡之守,在這一刻彎下了腰,一下子蒼老十幾歲。
荀一劍握住酒罐的手指節發白,嘴唇發抖……
……
深夜,大周使團,驛站中,燈火通明。
見魏無雙還要出去,坐在矮桌後,正在品茶的陸西鳴一揮袖袍,大門「啪」地一聲關上。魏無雙站在門口,雙拳緊緊地攥著,臉上憤恨不已:「宴會上,先生為什麼攔我?」
「為什麼不呢?」陸西鳴瞄了一眼道。
魏無雙轉過身子,盯著陸西鳴,怒聲道:「我不相信先生看不出來靖王身上血氣繚繞,那正是吞噬噬魂珠的症狀。雖然極力用法寶壓制氣息,但還是露出一點,那兩萬人都是他害死的。」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陸西鳴放下手中的杯子,兩隻手攏進袖子裡,看著魏無雙平靜道:「你是大周使臣,這是別人的家務事……」
「可靖王,人人得而誅之!不是嗎?」魏無雙反問道。
陸西鳴看著魏無雙,微笑道:「現在,老夫終於知道陛下為何把你當左膀右臂了……」
「嗯?」
「別的地方都不行,就這顆心還過的去。」說罷,陸西鳴推了推桌上的東西:「這些,你代老夫送進宮去。」
魏無雙走過來,隨便瞅了一眼。
下一刻,眼珠子兀自瞪大,如牛眼。
陸西鳴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道:「進宮見到蜀皇,要蠻不講理一些。」
魏無雙拍拍胸脯:「放心,這個我在行!」
……
御書房。
蜀皇看向書桌上的一封國書,還沒看完,一道聲音突然從屋中響起:
「我朝的條件就是這些,你考慮一下」
蜀皇抬頭看向此人,魏無雙帶領幾個使團小吏,雙腿岔開,雙臂環胸,趾高氣揚地站在對面。
他竟然敢稱呼一國之君為「你」,蜀皇氣的身子發抖,嘴唇直哆嗦。
魏無雙站在御書房內,伸出小指掏掏耳朵,指著地上隨意跑著的一隻蘆花雞,面不改色地說道:「此乃鳳凰,是我朝陛下送給貴朝的禮物,禮尚往來,西蜀割巫山一郡給我大周……」
蜀皇眼皮子一顫:「鳳凰?」
咯咯咯。
蘆花雞扇著翅膀,跑的飛快。
它也沒想到,自己好端端地就變成鳳凰了?
身價暴漲,竟然價值一郡之地。
魏無雙兩道粗眉一皺,十分嚴肅道:「就是鳳凰。如果不信,我大周數百萬邊軍可以到這裡一一為你證明。」
雖然魏無雙很想笑,但他忍住了。
蜀皇被氣的話都說不利索,站起來顫抖不已:「你,你……你們這是勒索。」
「那成吧,既然你不同意,三日後,我大周百萬邊軍可就按不住腰間的刀了。」
說完,魏無雙帶人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坐在書桌後的蜀皇緊閉雙眼,手中的國書幾乎要被他撕碎了。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可是,他能怎麼辦呢?
大周數百萬邊軍在邊境,頃刻間便能盪碎西蜀國境。
還沒等魏無雙走遠,便聽身後的御書房裡傳來案桌傾倒的聲音,魏無雙得意地翹起嘴角。
指雞為鳳……當是一段佳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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