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都城,宮城,承慶殿。
歌舞跳了兩輪,酒過一巡,前來赴宴的百官,勳爵,皇親國戚,該到場的都已經到場,姿色尚佳的宮女端著美味菜餚穿行,高高在上的龍椅還空著,蜀皇還未入場。
絲竹之聲美妙入耳,眾人聽的搖頭晃腦,閉上眼睛仔細感受。
西蜀之地,承平日久,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
像這樣的宴會,每隔半個月都要舉行一場。
不過今日這一場宴會與平時格外不同,坐在殿中圓柱後的官員竊竊私語,小聲議論著什麼:
「大周使團這時候來做什麼?」
「我哪知道?事先沒透漏一點風聲,聽說是幾天前突然來的。」
「乘坐的還是九紋車輦,由八匹獨角馬所拉,橫貫天空,一日千里不在話下。」
「來的這般急,是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誰知道呢」
「我倒是聽說一些小道消息。」一位年輕官員湊上前,分享自己的小道消息,他壓低聲音道:「大周新皇繼位不過半年,內整宮闈,外罷嚴相,手段十分之強硬,大周朝廷煥然一新,怕是要有統一九州的野心。」
「啊?」
眾人聞言,不免有些吃驚。
吃驚過後,他們便看向賓客席位上,靜坐閉目養神的大周使團十數人。
為首的是兩人,一人身材精瘦,皮膚黝黑,臉上更是有一道深入骨頭的傷疤。
此人乃是大周禁軍統領,魏無雙!
大頭兵出身,大周小皇帝的心腹。
此人治軍嚴苛,勇猛無敵,但缺點也很明顯,貪杯,而且沒有謀略,容易意氣用事。
另一人則是身形略顯清瘦,年過一甲子,身穿儒衫,戴儒冠,乃是大周文淵閣大學士,有「血儒」之稱的陸西鳴。
為人手段強硬,完全不像一個讀書人。
「一文一武,看來大周是有備而來啊。」年輕官員摸著下巴上毛茸茸的鬍鬚,搖頭感嘆道。
「陛下怎麼還沒到?往常這個時辰早該到了啊?」
有人屁股離席,起身從圓柱後探出腦袋,朝龍椅看去。
蜀皇喜好飲酒,愛絲竹,實打實的宴飲之君。
每次宴會都是從頭坐到位,雖是年紀一大把,但從未見過蜀皇提前離場,通宵更是常事。
怎的這回偏偏遲到了?足有一個時辰之久。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叫下馬威。」有老叟撫著頜下長須解惑。
「大周使團趕在年根底下入京,一準沒憋什麼好屁。」
「陛下此舉,是為了晾一晾這些大周使臣,磨一磨他們的性子。」
「咱們西蜀雖小,在九國中沒什麼話語權,但也不是任人揉圓捏扁的。」
「徐大人此言有理,我等受教了。」
另一側,大周使團賓客席位上。
魏無雙和陸西鳴皆是閉目養神,絲竹之聲,絲毫影響不了他們,而二人也只覺聒噪的很。
某一刻,剛剛弱冠之年的魏無雙眼帘睜開一條小縫,掃視大殿上的眾人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之意。耳邊忽聞身邊的大學士說話,聲音沙啞,道:「一會兒,你代表老夫與南蜀交涉。」
魏無雙一個趔趄,臉上的肌肉抽搐幾分,偏頭看向身邊這個老頭,道:「此次先生為使團正使,離京前,陛下也專門交代過,叫魏某一切聽先生差遣,怎的……」
魏無雙只是有些奇怪,他一介武夫,大字不識一個。
此次出使的使團名單里有他已經夠奇怪的了,往常,使團都是一些文官,沒有武官先例。
更何況,他還擔任此次使團副使。
現在,魏無雙嚴重懷疑,陛下派他來,就是為了耀武揚威來的。
陸西鳴臉上褶子很多,幾乎要把眼睛蓋住。
他輕哼了一聲,瞥了魏無雙一眼,道:「叫你做你就做,按照你平時的性子去做,不用顧忌什麼,最好沒規矩一點,拿出你武夫的脾氣。」
魏無雙眉頭一挑,偏頭狐疑瞧了身邊的老傢伙一眼:
「這可是先生你說的啊?若是因此惹出什麼禍事,回去後陛下責罰,先生可得為我求求情」
陸西鳴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點點頭:「這正是陛下的旨意!」
聽罷,魏無雙眼睛放光,看著西蜀的一群酒囊飯袋,摩拳擦掌,就像是看見了一群待宰的小綿羊。
————
「陛下駕到!」
隨著渾厚的公鴨嗓音傳遍大殿,百官忙的起身,而後走至大殿中央的過道上,撩起前擺跪下,高呼: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蜀皇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後,高戴冕冠,珠玉在前。
緩步從側殿中走了出來,不過還未行至龍椅,他腳步一頓,餘光瞥見了讓他不高興的事。
只見,西蜀百官跪下迎接,而大周使團眾人卻只是齊刷刷地站立,未曾下跪,多的便只是拱手見禮,一個個膝蓋硬的很。
老太監服侍蜀皇幾十年,蜀皇的一個眼神,他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老太監手撫拂塵,搭在臂彎上,快走幾步,來到大周使團眾人面前,尖聲提醒道:
「陛下駕到,諸位貴客雖遠道而來,也需跪安吶」說完,還不忘瞥了大周使團一眼。
百官紛紛偏頭,看向這一處熱鬧。魏無雙上前一步,粗魯地推開面前的老太監,聲音如鍾:「魏某是武人,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斷沒有跪他人的先例!」
老太監有些氣急敗壞,眼前一瞪,嗓音尖銳:「我朝陛下是天子,是君王!豈有不跪之理!」
魏無雙面不改色,挺直胸膛,氣勢洶洶反問道:「不知這位公公是否聽說過一句話。」
「嗯?」
「忠君愛國。魏某是武人,早就將忠君愛國四字銘刻在心,貴朝陛下雖是天子,是君王,但不是我魏某的君王,魏某若跪,豈不是對不起我朝陛下,想必貴朝陛下也不會硬逼著魏某跪……」
此言一出,偌大的宮殿頓時鴉雀無聲。
老太監被氣的發抖:「放肆!」
魏無雙絲毫不懼:「你才放肆!貴朝陛下尚未發話,你個沒根的東西在這亂吼亂叫,可曾把陛下放在眼裡?」
老太監被人戳了痛處,踉蹌一步,險些沒站穩:「你血口噴人!」
魏無雙冷哼了一聲,橫眉冷豎:「我血口噴人?真是笑話,我乃大周使臣,千里迢迢,舟車勞頓前來,是客,可貴朝主人家遲到一個時辰之久,是何道理?如今你不過是一個宦官,卻在魏某面前大喊大叫,這又是何道理?」
「既然貴朝沒把魏某當作客人,這個禮,魏某不遵也有理可依,旁人也說不出個好歹來……」
百官皆是瞪目結舌。
這什麼情況?
不是說魏無雙只是個武夫,腦子不太行嗎?
怎麼這番話說下來,天衣無縫,倒是自家的不是了?
百官舉目望向停在原地,等大周使團跪拜的蜀皇。
蜀皇臉色不好,氣的發白,但最後還是勉強揮了揮衣袖,壓抑怒氣,說了句場面話:「也罷,今日宴客無須行禮,都起來吧」
老太監這才氣沖沖地回去,只是回去時,還不忘惡狠狠瞪魏無雙一眼。
蜀皇落座,開口道:
「今日宴客,一來年關將至,我西蜀又太平一年,百姓安居樂業,這離不開諸公殫精竭慮,各司其職」
朝臣們點點頭,阿諛奉承之言四起。
恨不得把蜀皇捧的高高的,功高三皇,蓋過五帝。
蜀皇頗為受用,來者不拒,一一接受,君臣舉杯歡慶。
魏無雙和陸西鳴這時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碰了一下酒杯,意思不言而喻。
「這二來,便是大周使臣不遠萬里而來,我朝應盡地主之誼,招待遠道而來的貴客,特此在殿中宴請」
大周使團舉杯,意思是謝蜀皇接待。
三言兩語,殿中的氣氛很快熱鬧起來。
至於先前魏無雙鬧的那一出,很快被眾人拋之腦後。
三巡酒過後,眾人都有些醉意。就連魏無雙和陸西鳴都喝了不少酒,魏無雙舉杯,咂嘴道:「西蜀的酒就是跟咱們大周的不一樣」
陸西鳴抬眼:「有什麼不一樣?」
魏無雙又抿了一小口,閉眼細細品味:「口感綿長,回味無窮」
「喜歡?」
「還行,回去帶回去幾車,拉回去叫兄弟們嘗個鮮。」魏無雙又道:「對了,先生,此次咱們日夜兼程,出使西蜀,到底來做什麼?」
陸西鳴嘗了一口菜餚,放下筷子,隨口道:「等著吧,馬上就開場了。」
「唉——就是不喜歡跟你們這群讀書人共事,說話雲里霧繞,讓人摸不著頭腦。」
陸西鳴並未說話,只是笑笑。
「臣弟參見陛下,陛下萬福!」不多時,一名身穿華服的年輕人腳步匆匆地走進大殿,帶進來外面不少的風雪。
坐的離門口近的官員,免不了打了一個冷顫,使勁搓搓胳膊。
「快起來吧。看座。」
蜀皇臉上洋溢笑容,看著靖王,打趣道:「咱們的靖王可是稀客呀,往常都不喜歡來赴宴,沒想到今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群臣哈哈一笑,站起來對靖王俯身一揖,禮節到位。
無關其他,靖王是蜀皇唯一的弟弟。
蜀皇至今沒有子嗣,日後靖王可是要榮登大寶的。
「都起來吧,該吃吃,該喝喝」
靖王滿臉笑容,隨意擺擺手,只是路過大周使團眾人面前時,出於好奇,多看了一眼,可並未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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