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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車離高樓垮塌的位置很近,碎石似雨點般灑落地面。
女子靜立在車頭,成為四散人流之中獨樹一幟的風景。
她仰望天空,對周圍的一切亂象渾然不覺。
她親眼看著那兩道艷紅色的身影交織在一起,感受著空氣中傳遞而來的激鳴劍意。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
一切都是如此陌生。
女子閉上眼,心中有一種名為嫉妒的怪物在瘋狂撕咬著她的內心。
曾幾何時,他也會這般毫不猶豫地奔向自己;曾幾何時,他也會不計後果的幫襯自己;曾幾何時,他們將掌心貼在一起,互相立下相愛永世的誓言。
可如今,這一切好像都不復存在了。
一塊重達百斤的巨大石塊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砸向了女子所站的位置。
女子猛然睜眼,一襲紅衣隨風而舞,巨石在她面前碎成粉末,歸於湮滅。
她深紅色的衣裙飄落,亦是這人間最美的煙火。
……
長生抱著南宮顏剛剛落地,頭頂便有一道巨大的吸力撕扯而來。
兩人抬頭看去,只見天空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它在無情的吸納所有的人和物。
被吸入其中的人群和建築,皆都變成了一張張彩色的碎紙,隱沒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南宮顏脫離長生的懷抱,來不及感受身上還未散去的餘溫,便拉著他的袖臂向裂口相反的方向跑去。
「居然是夢的裂痕……我們快些遠離此地,現在這裡隨時都有著崩塌淪陷的風險。」
長生任由她牽扯著自己,對南宮顏口中的事情有些疑惑。
「夢的裂痕?」
「對,這場大夢持續了整整五百年,五百年都在重複同一日的光景,因此它的構造十分簡單穩定。但剛剛不知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差錯,那座一直屹立在此的高樓忽然倒塌,影響了婚車的前行,才使得這場夢境出現了不應有的偏移。」
南宮顏思來想去,只覺得和那道乍現在眼前的細光有關,但那道細光一閃即逝,她也沒有太多的頭緒可言。
「夢境偏移會引發什麼後果?」
「會發生連鎖反應,就像堆建完好的積木被抽離了支柱,所有的積木都會一一倒塌,夢中的故事也會就此中斷崩壞……若是被捲入其中,恐怕會被夢主交織的記憶碎片給擠破腦袋。」
南宮顏與長生在黑壓壓的人潮之中飛奔,二人鮮艷的婚服在人群之中甚為顯眼。
一聲哭啼傳來,南宮顏在奔跑的途中渾身一震,她交迭飛奔的雙腿愈來愈慢,直至停在原地。
她的神情複雜,隨即轉身看向了身後。
那裡變得一片狼藉,視線所經之處布滿了殘垣斷壁,無數被壓在石塊下的人瑟瑟發抖。哀嚎與哭喊響徹她的雙耳,即便她知道夢境裡的一切都是虛幻,也依然無法對眼前的這一幕視若無睹。
天空之中的裂縫越拉越大,被捲入其中的人和物件也越來越多。
地面上的人被強勁的吸力卷飛在空中,最後化作裂縫中的碎紙,這一切景象形同末日。
長生跟在她身後問道:「怎麼了?」
「我忽然想起來,那個小男孩現在可能還被壓在石塊下。先前我在同他交流的時候,他的言辭正常,似乎擁有完整的神智,應該不是這夢中的生靈。」
長生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缺口,緩聲說道:「我去。」
南宮顏當即便否定了他的建議,「不行,你與他只見了一面,還沒看清楚對方的樣貌,還是我去更穩妥些。」
長生皺眉說道:「別去了,不安全。」
南宮顏搖了搖頭,「他不知因何緣故落入此地,若是在他最絕望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來幫他,他的心裡一定很不好受。」
「值得嗎?」
「值得,他曾給我看過心中最美的風景,也讓我知道了這夢境的解法,這些都算是我欠他的。」
長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了。」
南宮顏為了讓他安心,便加了一句。
「如果被困的是你,我也會義無反顧的回頭去尋你,因為是我帶你來此險地的,我自然也有義務把你帶出去。」
「僅僅如此?」
少女愕然,緊接著她面色一紅,眼神也有些許躲閃。
「那還能因為什麼……」
南宮顏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急於扯開話題,用極為認真的語氣對長生說道:「你聽好了,接下來你要前往夢境的終點,我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極其重要,關乎著你我是否能活著走出這場夢境。」
長生點頭應許,神色也跟著嚴肅起來。
「夢境,顧名思義,便是夢中幻境。這座夢境持續了五百年,它的構造異常宏偉,甚至能復原出五百年前的整座京都全貌,這說明夢主可能在五百年前的實力非常強大,至少他的精神能力非凡。我小時候遍覽群書,從未見聞過有這等匪夷所思的奇事。」
「但無論多麼遼闊出奇的夢境,它都有著自己的終點和盡頭,這是構建夢境的基本原理,也是破除夢境的關鍵。」
長生聽得似懂非懂。
「到達這場夢境的終點,你自然就是抵達了它的盡頭,只要尋找到真正的結局,這場夢境就會終止無謂的循環,迎來故事的終結。」
長生不解的問道:「我怎麼做才能找到夢境真正的結局?」
對於長生的問題,南宮顏也沒有答案,
她的神色有些許沮喪,「有關於那位神女的記載,我在書上找不到記錄,因此,你也只能憑藉自己的感覺來尋找答案。」
她雖然知曉了破局之法,但那只是破除夢境的第一步。
這場夢境真正的難點在於,無人知曉在五百年前這一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因此只要故事的結局虛假,這場夢中幻境就永遠不會停止轉動。
每個故事都有著不下萬種的可能性的,無論它的結局多麼荒謬可笑,只有找到正確的結局,夢境才會迎來真正意義上的完結。
「這場持續了五百年的夢,其中的複雜程度不是我等可以想像,它的結局應是什麼,除了夢主,恐怕沒有人會知曉真相。」
少年默然不語,南宮顏只當眼前人是心裡有些緊張。
她上前一步,用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柔聲說道:「你不必緊張,順心而為就好……就算選錯了也不打緊。我們最多也只是失去肉身,成為這夢境中的一部分。」
其實長生此刻無比清醒,倒不如說,他這一生中從未有過像今日這般清醒。
他看向眼前的少女,篤定的說道:「我不會選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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