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生存或毀滅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麼狂奔了多久，只覺得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這條螺旋狀的樓梯似乎怎麼也奔跑不到盡頭，她甚至有了窮途末路不如拚死一搏的念頭。

江之島瞭望燈塔海拔119.6米，從塔上能看到富士山和丹澤的景色。

在平日里，塔上有不斷變化的照明燈光，讓整座塔身都呈現不一樣的色彩。但今天，這顯然只是一棟漆黑高聳的孤塔，埋葬著血和翻飛的子彈，一眼只能讓人看到絕望。

黑漆漆的天際之下，孤塔上有人在絕處逃生。

她每狂奔一個樓層，身後的人也追著狂奔一個樓層，槍支聲、腳步聲從塔的底層沿著塔身，一路螺旋狀地盤桓上來，像個遙遙無期的死循環。

海岸線如此廣袤，海風夾雜著海浪翻撲和滾動，天地之間似乎有淡淡的哀歌在飄蕩。

她體力不支地栽倒在樓梯上，眼前的畫面頭暈目眩。

她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畫面天旋地轉，身後的人窮追不捨，她幾乎把唇咬破，卻還是拚死手腳並用地往上爬。

在廣闊的天和地之間，在宇宙的轉動里，一個人的生和死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塔的外面就是夜色中翻湧的海浪，幾千萬年來拍打出同一種聲音。它們不知道見證了多少代人的故事，看過多少悲傷、別離，又對芸芸眾生懷有一種怎麼樣的悲憫。

有那麼一瞬間，在再一次栽倒在樓梯上險些掉下去的時候，喬遷幾乎懷疑，自己今天可能過不去了。

她攀上了燈塔的最高處，這裡的風呼嘯著穿梭而過，拂起她的頭髮，在夜色中飛揚出如同緞帶一般的弧度。

她扭頭看著身後。那群人已經追上來了。

「我++！還真是能跑啊！累死我了！」

「趕緊追！她已經無路可逃了！」

喬遷看著身後的海浪和遠處的富士山，心下一片絕望。

……確實，已經無路可逃了。

她仰頭看天，廣袤無垠的天際深不可測，個體的絕望在它面前只顯得如此渺小。

她沒有地方再逃了，眼下只有兩條路。

要麼束手就擒，那麼就從燈塔上跳下去。

無論哪條路，最終都是死。

「你們別過來！」她轉身，呵斥那群人。

那群人頓住，站在距離她幾步遠的地方，面面相覷。

有人反應過來：「我們怕她幹嘛！我們這麼多人，她才一個人！」

「就是啊！她讓我們不過去我們就不過去了？」

反應過來的眾人又打算一擁而上。

喬遷忽然拔出一把槍：「你們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冰涼的槍口對準眾人的時候，大家又一次頓住了。

誰都沒料到，她居然有槍。

這短短片刻，眾人也迅速拎起槍，咔嚓咔嚓的幾十支大中型槍支團團把她包圍成一圈，隨時待命。

場面再度變成了一種微妙的對峙，眾人不敢貿貿然開槍，而喬遷的指尖則微微顫抖著，努力讓自己的樣子顯得鎮定。

這其實不過是一把帶在身邊的模擬槍，原本是打算作為飛魚的生日禮物送給他的。

眼下，卻是她唯一能夠威懾對方的東西。

兩邊的槍口各自指著對方，場面陷入了微妙的停頓，這時候胖頭魚氣喘吁吁地從人群末尾走上來，一上來就叉著腰，感慨：「真是年紀大了，走路腿腳都不靈活了，累死我了啊！」

他一抬頭，看到很有精神的一群人：「你們特么怎麼這麼能跑？嗖嗖兩下就上去了？」

有小弟緊張地說：「老大，她有槍！」

胖頭魚一聽，目光落到喬遷身上。

他只打量了短暫的片刻，就彷彿洞穿了喬遷身上佯裝出來的把戲，笑著說：「姑娘，別裝了，你要是有槍，剛才怎麼不拿出來？非等到我們追你到窮途末路了才肯拿？」

喬遷的後背一層冷汗。

胖頭魚絲毫不怕，大大咧咧走到前面，迎面對著喬遷的槍口：「別裝樣子了，如果我沒猜錯，你壓根沒什麼身手，也不知道怎麼用槍吧？要不要我教你啊？」

說著，他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連帶著身後的一片小弟也放鬆了警惕，鬨笑成一團。

一顆冷汗，無聲地從喬遷的額頭低落。她清晰地感覺它在半秒的時間內，從太陽穴一路滑到了她的面頰，接著下顎，最終落入脖頸里的衣領里。

胖頭魚像是要緩和氣氛，說：「來，把槍放下，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談，這樣動刀動槍的多傷體面啊！」

喬遷繃緊神經：「別過來！」

說著，槍口直直地對上胖頭魚的眉心！像是下一刻就會洞穿那裡！

饒是胖頭魚的心理素質再怎麼高，被槍這麼指著自己要害也難免覺得心下發虛。他雖然認定了眼前的女的肯定不會使槍，可誰保不准她在盛怒之下就這麼擦槍走火了呢？

一擦槍走火，他不就掛了嗎？

有小弟不耐煩：「大哥！讓我一槍解決她！」

胖頭魚伸出一手制止：「別，我要活捉。」

飛魚已經死了，他還指望著從眼前的人身上拷問出來點情報呢。

再加上眼前的人一看就沒什麼攻擊力，留她活口不存在風險。

他開始循循善誘。

「眼下的情形你可以看到了，我們這麼多人，你是怎麼都不可能逃出去的！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了，就算是拖延時間，你還能拖延到天荒地老去？」

說著，他抬起手：「來，姑娘，把槍放下，我給你保證，只要你願意放棄抵抗，我們絕不為難你！到時候要是查清事情和你沒關係，我們就放你走。」

這是胖頭魚慣用的技倆。

給對方最想要的，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

只是喬遷早就已經洞穿了對方的謊話。

她一邊用槍指著胖頭魚，一邊慢慢靠近燈塔的邊緣，在心裡已經給自己做好了決定。

至少在今天以前，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是這麼一個死法兒：從高塔上一跳，縱身而死。

比起被子彈戳得血肉模糊，缺胳膊斷腿，她倒是覺得這個死法更加壯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