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和田豐投降的消息也傳到了袁紹耳中,出人意料的是,他這次並沒有暴怒。
幾天前。
他最後逃到河北時只不過有身邊八百餘騎,其餘士卒都被留到了河南。
經歷了官渡之戰的慘敗後,袁紹一連幾日都是面色蒼白,沒有半點血色。
所以當沮授、田豐投降的消息傳來後,就連恨不得立刻趴在河北派屍體上吃肉喝血的郭圖也並未將這消息稟報袁紹,而是選擇壓下來。
直到袁紹回到鄴城,面色逐漸紅潤起來,郭圖這才將沮授和田豐投降的消息告知袁紹。
……
袁紹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但最終,他還是下達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命令:「將沮授和田豐的家卷送到他們身邊吧。」
逢紀聽到袁紹如此安排,心中有些不解。
還是逢紀的好友孟岱明白了袁紹的話外之音,下來向他解釋:「沮授、田豐與張合、高覽不同,他們那時落入田豐手中已非戰之罪也,降便降了,從道義上來說袁公也無法強求他們什麼。」
「既然他們無罪,那袁公自然不好對沮授和田豐背後的那些勢力下手,免的他人說是袁公先失了道義。」
「如今袁公將他們的家人送回,其實也是讓沮授、田豐和河北的那些勢力切割開來,表示雙方再無虧欠……」
孟岱輕輕搖著頭:「能讓袁公做此決意,看的出來袁公是要對那些河北人下狠手了,元圖(逢紀),我們總算是苦盡甘來了!」
苦盡甘來嗎?
逢紀看看孟岱,再看看另一邊早就放浪於形骸之外的郭圖,心中不由的生出危機感——
「你們,就沒人好好考慮考慮曹操嗎?」
「曹操?」
當孟岱聽到這個令他們吞下苦果的人時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有絲絲的竊喜。
「要不是曹操一戰助我們解決掉了那麼多河北士卒,我們哪能這麼快對那些河北豪族動手呢?」
「放心,曹孟德雖是贏了袁公一局,但卻依舊是癬疥之疾,不足道爾!」
「等到我們徹底掌控了河北的權柄,隨時可以再度南下攻打曹操,到時候曹操估計就沒那麼好運了!」
孟岱還給了一個時間:「三年!」
「最多三年,袁公的勢力將徹底恢復如初,甚至還要更強盛一些!到時候區區曹操,元圖以為還需要有什麼擔憂的必要嗎?」
逢紀摸著自己的鬍鬚,表情有些心不在焉,顯然是沒有認真聽孟岱講話。
在他眼中,包括郭圖、辛評、孟岱……這些人已經被鬥爭蒙蔽了雙眼,甚至忘記了自己當年的大志抱負!
同時他們也忘記了,只有袁紹的勢力足夠大,實力足夠強,如此才能給他們鬥爭的空間。
若是袁紹這一池水幹了,那生活在這水裡的魚可都是要死的!
孟岱倒是沒有發現逢紀的異樣,反而是繼續拉著逢紀給他講述外來派未來美好的藍圖。
只是逢紀直接自動忽略罷了。
…………
事實也確實如孟岱所料。
袁紹在送走了沮授、田豐的家卷後就展開了對河北派的圍剿。
只要是河北人,幾乎就不允許擔任千石以上的官職。
在行伍中,袁紹更是以郭圖為骨幹,重新篩選軍隊。
這場史無前例的大清洗讓本來不穩的河北更加混亂,一時間大大小小的幾十場叛亂都是接踵而至,儼然一副危急存亡之象。
不過袁紹似乎也是下了狠心,堅決要與河北派鬥爭到底,不讓許攸、張合這種悲劇在自己的陣營中重演。
為此,袁紹的三個兒子還有外甥高幹都是帶著軍隊迅速行動起來,將這些河北豪族的血一點點放干,幫助袁紹完成中央集權。
郭圖等人也是殺瘋了,在清理完與自己敵對的河北派後,就將目光放在了審配身上。
審配雖然不參與黨爭,但是他河北人出身的身份始終讓郭圖等人如坐針氈。
最終,還是孟岱下場,托已經投靠袁紹的蔣奇告發審配——
「袁公,審正南日後必然叛亂!」
蔣奇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一個是審配如今背後的勢力十分強橫,而且還掌握著不小的兵權。
二則是審配的兩個兒子在官渡之戰中也是被曹操給俘虜了,審配很有可能受到曹操的要挾而叛變。
面對清理其他人都異常果決的袁紹在面對審配時卻猶豫了。
最後,他還是將此次清理行動中表現的最為冷靜的逢紀叫來詢問他的意見。
當逢紀聽到孟岱居然是對著審配下手,也不由暗罵一聲瘋子!
黨爭,做掉了沮授和田豐還不夠,還要把審配搞下台?
審配雖然性格不討好,但是能力絕對是袁紹麾下首屈一指的存在!
把他搞下台,誰能頂上去?
郭圖?還是辛評?
人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他們在政務上的才能如何能比得上審配?要是真被他們接手了審配總領幕府的權力,那對於袁紹勢力來說毫無疑問將是一場恐怖的災難!
「是時候住手了!」
逢紀在經歷短暫的糾結後就明確了自己的內心,對著袁紹直言不諱:「審配天性剛烈率直,每次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都仰慕古人的節操,不會因為兩個兒子在南邊而做不義的事情,請袁公您不要對他懷疑。」
袁紹聽後也是頗感意外,便問道:「你不是素來與審配等人不和嗎?怎麼如今反倒是替他說起話來?」
逢紀搖著頭:「從前所爭的屬於個人私事,現在所說的是國家大事。豈能以個人情感度之?」
袁紹聽完逢紀的話也是大喜過望:「正該如此!」
有了逢紀的說情,審配自然沒有被袁紹撤職,並且與逢紀的關係逐漸密切起來。
相反,郭圖、辛評以及孟岱等人因為自己的事情被攪黃,就與逢紀漸行漸遠。本該是一方勢力的兩伙人,再次生出了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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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營。
仗打完了,兵也收復了,糧食也吃完了,自然是要收拾上行李衣錦還鄉。
行伍中,曹操左右分別跟著賈詡與荀攸,三人都在打量著距離他們不遠的何晏與郭嘉。
「方才司空說……以後由我教導丕公子?」
賈詡眉目慈祥,就連說話時嘴角都是朝上翹去,給人十分溫和的感覺。
但曹操確實直接拆穿了賈詡的偽裝,並直言了讓他教導曹丕的意圖:「丕兒雖是聰慧,卻到底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年,由你教導最合適……畢竟,不是每個少年都和玉郎一樣。」
賈詡與荀攸看向何晏,心底同時是有了些心思。
「別想了。」
曹操盯著何晏的背影:「你們拿捏不住他的。」
「我之前試探過玉郎的意思,他不打算規規矩矩的重蹈覆轍。既然這樣,倒不如讓他自己去闖蕩。」
賈詡聽到曹操這麼說,又聯想到了什麼,不由笑出聲來。
「文和何故發笑?」
「我只是在想,司空眼中連我與公達都拿捏不住慎侯,那還有誰能夠拿捏他。」
「現在想來,司空倒是早早就落實人選了。」
荀攸低著頭想了一會後,也是明白過來。
曹操倒是能壓住何晏,但曹操顯然不願意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或者說……不是不願,而是曹操對何晏的未來都有些沒底。
如此,倒不如找一個傳奇來壓住何晏——
「校尉嫖姚,將軍捕虜。」
「有霍去病壓著,玉郎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起了懈怠之心。」
天才,是需要敬畏之心的。
不然,輕則如袁本初、孫伯符,跌倒在自己的自負中一蹶不振,重則如袁公路,直接腦子一抽和全世界作對……
「就目前來看,玉郎確實是比以前勤奮了很多,不但向趙雲學起了武藝,還跟著奉孝學起了兵法。」
曹操一揚馬鞭指著前方的何晏和郭嘉:「你們看!他們就連征途中都在學習,看的出來玉郎真是成長了!」
……
……
何晏和郭嘉確實是在成長。
只不過成長的有些歪。
郭嘉搓著小手,壓低聲音對何晏說道:「慎侯!你新開的那家女閭我可以去嗎?」
「不行,而且那不是女閭,那是青樓。」
何晏帶著鄙夷的眼神:「再說一遍!我都說了裡面的女子都是正經女子,你可不要打歪主意。」
「女子正經我信,但是你正不正經真的不好說!」
「……」
何晏勉強讓了一小步:「可以帶你進去看一次。」
郭嘉一副嫌棄的表情:「小氣!」
「要不我去幫你經營青樓吧!我對女閭可是十分有經驗的!」
「你見過讓狼看著羊的嗎?」
「我就是去指點指點……」
郭嘉十分自信的掰著手指:「就比如說舞蹈,你知道女子跳什麼樣的舞蹈最好看嗎?」
何晏歪著頭思考了一陣才緩緩說出自己的答桉:「跳什麼樣的舞蹈好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穿的衣服越少,那舞蹈也就越好看。」
郭嘉神情一頓,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不對,啊呸!
郭嘉急了,破口大罵道:「庸俗!」
「踏鼓舞踴躍旋轉,姿色動人。」
「七盤舞雀躍歡騰,於胥樂兮。」
「長袖舞俏袖折腰,芙蓉斜盼。」
「這才是真正的舞蹈!你懂不懂!」
「哦。」
何晏又思考了一會:「但我還是喜歡穿的少的舞蹈。」
郭嘉:……
這一刻,他覺得何晏庸俗至極!簡直不配與他為友!
於是乎郭嘉憤怒的湊到何晏耳邊問了一句:「我能看看那種舞蹈嗎?」
「可以。」
郭嘉的笑容還沒浮現出來,何晏的一句話又讓他瞬間冷臉——
「得加錢。」
「你慎侯還在乎那點錢?」
「在乎。」
何晏的不近人情讓郭嘉有點傷心,不過仔細看去才發現何晏其實完全不在狀態,眼神飄忽的厲害。
「啪!」
郭嘉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何晏面前,這才是將心不在焉的何晏給驚醒。
「幹嘛?」
「想什麼呢?」
「我在算一個東西。」
「什麼?」
何晏深吸了一口氣:「我在算我十九歲之前有沒有可能晉升為驃騎將軍,二十一歲之前有沒有可能封狼居胥。」
郭嘉:「你怎麼不想想你二十四歲會不會英年早逝呢?」
何晏:???
其他人說何晏英年早逝沒事,但是如果這話從郭嘉嘴裡說出來那多少有些冒昧了。
郭嘉解開自己腰上的酒葫蘆狠狠灌了一大口才說道:「你還真拿霍去病當目標了?」
「司空給你加上剽姚校尉的名號,其實就是怕自己壓不住你,借著霍驃騎之手壓你呢。」
何晏挑起眉毛:「是這個意思?」
「不然呢?現在匈奴都到河套一帶生活了,你去哪封狼居胥去?」
何晏覺得郭嘉說的似乎有那麼一丟丟道理,但又覺得不應該:「司空為什麼要壓我?我也沒做什麼啊!」
聽完何晏的話郭嘉再次送上一個抵達天際的白眼。
「先勸降張合,讓敵軍臨陣倒戈,這是古之聖賢都沒有做到的事,你自己去看看典籍上孔夫子當年在戰場上有多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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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還先登袁營……縱然有取巧的因素,但先登就是先登,史書上不會記載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
「最後,你還將司空都得不到的兩個寶貝疙瘩給請回來了。都有這功勞了你還要怎樣?」
郭嘉以惋惜的口吻對何晏說道:「其實……要是你今天就暴斃到營中,後人也會將你與冠軍侯這等年少成名的人物並列的!要不要逝逝?」
「呵,要逝你先逝!」
嘴上撅著郭嘉,何晏卻想到那句著名的「郭嘉不死,臥龍不出」。
莫非這就是死的早的好處?
……
呸!別管郭嘉臥龍再厲害,最後贏的還不是待機時間超長,一節更別三節強的司馬老賊嗎?
所以說,活的長才算王道!
不過,何晏還是有些疑惑——
「我真的這麼厲害?」
「不然呢?你還想去生擒袁紹不成?要不你這會帶著騎兵殺到鄴城去?」
郭嘉突然覺得與何晏在一起……很累!真的很累!
何晏沉思許久,轉身看向曹操,這才發現曹操一幅欣慰的表情……
什麼玩意!
很快轉回來,何晏不確定的摸著下巴:「我真的這麼厲害?」
畢竟官渡之戰打贏不是很正常嘛!又不是打赤壁之戰。
郭嘉莫不是在演我?
他這麼誇我肯定是為了去我的青樓吧?
真可惡!
禽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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