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菜。」秦椒指著盤中綻放的白色蓮花，「歐防風有一種特殊的酸辣味，還有一點兒酸，生吃的營養價值很高，很適合做成我家鄉的涼拌菜。」

  「但是我看見你煮熟了胡蘿蔔。」

  「因為胡蘿蔔中有一樣重要的營養元素——β-胡蘿蔔素，它是脂溶性。所以我用一點兒植物油進行了調味烹飪。」秦椒指了指金色的鯉魚，又指了指月下淡金色的水波，「這道涼拌菜用的調味汁，正是用析出的胡蘿蔔汁打底的。」

  而模擬水波蕩漾的鋪底和白玉雙環則是水蘿蔔削成。

  煮過的胡蘿蔔甜軟，歐防風甜中微辣，水蘿蔔則是脆爽的生辣，這三種食材的味道恰似層層遞進，被一瓢用冰糖、泡菜水和胡蘿蔔汁調和的酸甜蘸汁包裹住，吃起來清甜不膩，每一口都洋溢著植物根莖的芬芳。

  評委們品嘗過後，給了不錯的評價。不過一位評委一定要雞蛋裡挑骨頭：「你應該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秦椒點點頭。

  「其他選手的菜餚都洋溢著節日的氛圍，至少是符合冬季的搭配。你這道菜卻把我們從隆冬拽進了盛夏。另外，我很好奇，你是不是在故意迴避聖誕節，作為對最近中餐館問題的報復？」

  在報名參賽之前，資深電視人卡爾曼曾經提醒過秦椒。

  「你曾經指責我用節目效果毀了一個廚師，現在你要參加的這檔節目，同樣是貪婪殘忍的禿鷲。不需要我的推薦，他們當然會很高興接受你的報名，給你許多鏡頭和機會。因為你現在處於風暴的核心，能製造數不清的話題。他們會像獵狐一樣追逐你，逼迫你在鏡頭前暴露所有的情緒。」

  現在，秦椒深吸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小爆脾氣，儘量心平氣和地糾正他：「抱歉，我不認為那是中餐館問題。那些中餐館有什麼問題？沒有人拿出過證據。有問題的，難道不是毫無證據張嘴就亂說話的人？」

  兩條金色鯉魚已被評委品嘗得只剩下一條，她指了指這條魚，又指著白玉雙環：「我也沒有故意迴避聖誕節。難道你們不記得了？有一個符號叫耶穌魚，正是基督教最古老的代表符號。而這個符號，一開始就是由兩個圓形交疊形成的。」

  一番話說得評委們面露驚奇：「原來你是個基督徒？」

  「不，我不是。」秦椒誠實地說，「但我有朋友和客人是，我尊重他們的節日情懷。原本這個聖誕節，我打算在餐廳為他們提供具有東方風情的節日菜單，這道菜的構思正在其中。」

  熊貓飯店停業的事在餐飲界也算是不小的新聞，許多廚師都有兔死狐悲之感。那位挑刺的評委聽秦椒說話真誠，也不禁動容，說了聲我很遺憾。

  「中國菜一直注重味道和營養的搭配。涼拌菜並不是夏季的專屬。」秦椒繼續解釋，「在節日裡，我們總會吃得很豐盛，這時候不正需要一道清爽解膩的小菜？不僅讓味蕾感覺驚喜，也讓腸胃得到休息。這就是我選擇做這道菜的原因。」

  評委們交頭接耳了一陣，終於將首個優勝者的通關卡交給了秦椒。

  按照賽程，秦椒要為剩下的選手選出淘汰賽所用的食材。在節目組提供的蔬菜架上，她還真看見了茄子。不過她很善良，選擇了英國人民喜聞樂見的國民食材——土豆。

  「有個英國朋友對我講過土豆在英國的歷史，以及它對英國的意義。這裡都是優秀的廚師，我希望能多多見識土豆的不同吃法。」

  這一選擇，讓她這個優勝者不僅沒有被對手嫉恨，還贏得了許多選手的感謝和喜愛。電視機前的觀眾同樣喜歡上了她：「她看起來善良又有教養，我不相信她會在餐廳里給客人投毒。」

  而在遙遠的約克，一家舊書店的角落裡，頭戴猶太小圓帽的男人對著電視機上挑選土豆的秦椒做了個祈福手勢：「祝你順利，我的中國朋友。」

  走出賽場，秦椒得到了熊貓飯店夥伴們的熱烈擁抱。克莉絲好不容易擠進人群，將代為保管的手機交還給她。

  「亞瑟打了好幾個電話來，我一直告訴他，你還在比賽。」說完又趕緊補充，「你可別怪他，他在實驗室里應該是

  沒有電視直播看的。」

  秦椒笑笑還未說話，手機就在手中震動起來。

  「恭喜你，優勝者。」電話那頭，傅亞瑟聲音含笑。

  「你也看電視了？」

  「很遺憾，這裡沒有電視，但我能聽出你聲音里的輕鬆愉快。」他微笑道，「為了慶祝勝利，我有一份禮物想送給你。」

  秦椒同樣聽出了他聲音中不同尋常的喜悅，眸光一轉，便猜到了禮物是什麼：「你查清楚了？」

  「幸不辱命。」

  一周後，《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刊登了傅亞瑟的署名文章——《「中餐館綜合徵「？被妖魔化的東方食材》。

  文章指出：馬兜鈴酸的確具有腎毒性和致癌性。毒性來自它的一種代謝物馬兜鈴內醯胺Ⅰ，這種物質能使人體內的抑癌基因p53發生突變，導致癌細胞瘋長。

  折耳根作為馬兜鈴科的近親植物，真的有毒嗎？

  實驗表明，每公斤折耳根中只含有016g的馬兜鈴內醯胺Ⅱ。雖然同為馬兜鈴酸的代謝物，看起來名字相近，Ⅱ和Ⅰ卻不是同一種物質。參考目前已知的各種試驗數據，馬兜鈴內醯胺Ⅱ都不具備毒性。

  各種數據鐵證如山，足見用馬兜鈴酸毒性來指控折耳根有毒，根本就是偷換概念。

  證明了折耳根無毒後，文章又說，類似的無中生有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幾十年前由味精引發的「中餐館綜合徵」，其源頭根本是一場惡作劇。

  首個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發表味精有害論的「華裔醫生郭浩民」根本不存在。事實上是兩個美國年輕醫生打賭，能否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這樣的嚴肅刊物上，發表明顯胡扯的文章。

  他們杜撰了「華裔醫生郭浩民」，也杜撰了味精的害處，卻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一切的根源都是人們內心根深蒂固的偏見。

  儘管沒有任何醫學數據證明味精有害健康，儘管兩個美國人的惡作劇幾十年前就被揭穿，但人們堅守偏見，不願相信真相，更不願意相信自己錯了。

  「在這個新時代，各位還要在錯誤的路上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