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椒的「嘴和眼睛還能工作」，可不只是當監工。

  原材料的進貨和儲存，食材、器具的安全檢查，指揮調度出菜，把控每道出品的質量原本都是主廚的職責，如今已經被其他三人分擔。

  除了許靈珊有在自家餐廳工作的經驗，艾瑞克和阿美之前做的都是極單純的工作，現在秦椒要趕著還沒住進醫院，儘快幫他們上手。

  除此之外，她也急著將上百道菜譜和自己的烹飪心得「交」出去。這些菜有的已經在熊貓飯店的菜單上，有的是她計劃未來增補更換的。如果手術後她真的拎不動菜刀，熊貓飯店三五年內都不用為調整菜單犯愁。

  艾瑞克只管哀嚎「手裡沒有菜刀的主廚比平時更可怕」。阿美得到秦椒的筆記本開心壞了，那是她在滿漢樓當白案時記錄的，滿滿都是幹活。

  許靈珊卻似乎感覺到什麼，憂心忡忡地把她拉到一旁：「手術真的沒有問題嗎？」

  秦椒正打著哈哈敷衍，就聽見克莉絲急匆匆叫她的名字：「前廳來了個麻煩的客人，朱天已經招架不住了。」

  來了，主廚的又一項重要工作——同前廳保持密切聯繫，注意傾聽客人反饋，安撫客人情緒，根據意見改進後廚工作。

  也是最讓秦椒頭疼的工作。

  從前她只覺得麻煩，因為要見主廚的客人，要麼致謝要麼找茬，十有八九隻有情緒卻很少有真正的意見。時常藉口後廚繁忙，熱灶離不開人，能不去前廳就不去。

  那晚直播後，她見識了阿薩瑪是怎麼同客人互動的，才省悟到：難怪廚師圍腰七匹半，「招待」能占一匹，同客人交流，推介菜品和自己烹飪理念真的很重要。

  趕到前廳，秦椒發現餐桌前安撫客人的已經換成趙傑森，奈何客人吵吵嚷嚷，十分不滿。

  「小心點兒，是故意來找茬的，背後有人那種。」朱天同她擦肩而過時，低聲說。

  秦椒皺皺眉，最近熊貓飯店生意明顯好轉，難不成又扎了誰的眼？

  走到那張餐桌前，她二話不說先道歉，又問對方對菜品究竟是哪裡不滿。

  麻煩的客人用筷子敲了敲餐盤：「這是宮保雞丁？完全是一盤垃圾！」

  不等秦椒回話，他用足以讓整個前廳聽清的音量嚷嚷道：「宮保雞丁根本就不是川菜！更不是這個味道！別以為在英國，就能隨便糊弄客人！」

  這客人也是華人，約莫三十來歲，英語非常流利。他一臉氣憤地向其他客人吶喊：「別被這家店欺騙！這根本不是正宗川菜，她既不會做真正的麻婆豆腐，也不會做真正的宮保雞丁！」

  「朱天，報警！」比嗓門，當廚師的可不會輸。

  秦椒盯著這位客人，也用全餐廳都能聽清的音量一字一句道：「餐廳屬於公共場所，你不僅騷擾我的客人用餐，還造謠滋事，按照英國法律，我完全可以起訴你。」

  說完又切成四川話，追加一句：「他們給了你好多錢，夠不夠到時候交罰款？」

  男人瞬間啞聲，片刻後才開口：「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花錢吃飯，難道還不能說句真話？」

  秦椒嘴角一翹，立刻切回英文模式向餐廳宣告：「我是四川人，剛才說的是四川話。這位先生連四川話都聽不懂，又怎麼能鑑別真正的川菜？」

  「我的不明白不是這個意思……」男人惱怒道，但是秦椒要的效果已經達成。

  現在，帶節奏的人換成她了。

  「宮保雞丁是不是川菜，這的確是個有趣的問題。」她不再理睬男人，只向其他客人娓娓道來，「在中國，有三個地方都認為自己才是宮保雞丁這道菜的故鄉。」

  接收到她的眼神，朱天端著餐盤經過，配合著捧哏：「主廚小姐，你是不是應該先告訴大家，宮保到底是什麼？說真的，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客人問起這個問題，畢竟這道菜可是我們餐廳的熱門菜品。」看書喇

  「宮保是中國古代的一個官職，相當於……威爾斯親王的老師，在中國，老師可是非常受尊重的。」

  「是的，我們知道，丁宮保是個傑出的官員。」有常來的熟客笑著插話，並指了指忙著上菜的朱天，「jo也對我們講過他的故事，這道菜就是他的發明，不是嗎？」

  秦椒點點頭：「丁宮保是貴州人，貴州是四川旁邊的一個地方，和四川一樣都喜歡辣椒。」

  「沒錯，宮保雞丁是貴州菜，不是川菜！」那位麻煩的客人終於又找到了話茬，「不是四川人，但發明了川菜，有人會相信這個笑話嗎？」

  秦椒給了他一個白眼，笑著問旁邊的客人：「你出生在哪裡？」

  「伊斯坦堡。」

  「現在你的國籍是？」

  「英國。」

  「明白了？道理就是這麼簡單。」秦椒朝那人搖搖頭，餐廳其他客人都笑起來。

  「丁宮保出生在貴州，先後在山東和四川做官。宮保雞丁這道菜，就是他在四川時發明的。不過，真正做出這道菜的人不是他，是他家裡的一個山東廚師。」

  她講山東的爆炒雞丁，講貴州的糍粑辣椒和糊辣雞丁，講這兩種口味是怎麼被丁宮保和他的廚師揉合到一起，用四川本地的食材加以改造，最終變成了如今咸鮮香嫩，糊辣中透著酸甜的宮保雞丁。

  「不斷的學習，不斷的變化，創造出更多的美味，這正是烹飪的美妙之處，也是我和熊貓飯店的願望。」

  等她結束有關宮保雞丁的話題，那位找茬的客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而其他餐桌的客人不少都表示要追加一單，或是下次再來品嘗。

  秦椒鬆了口氣，又偷偷問朱天：「你怎麼知道他是被雇來找茬的？你們見過？」

  「演技太爛，一看收費就不高。」朱天以過來人的口吻說，「進店就點了個宮保雞丁，這就算了，好歹敬業點兒，別把雞丁都挑著吃光了再找茬啊。說是垃圾，垃圾還吃得這麼香？」

  這時秦椒瞥見牆上掛鍾，想起她還有個約會，便對克莉絲說：「等會兒周貝拉和她的朋友來了，幫她們安排個安靜的位置，她好像有事找我。」

  克莉絲突然露出古怪的神色：「周貝拉和她的朋友？她們早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