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懟臉挑釁了。

  秦椒深吸一口氣：「我當然可以做，但不是現在。那道菜需要……」

  「很長的準備時間？」卡爾曼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三個鐘頭還是四個鐘頭？沒關係，我可以等。我只希望，到最後關頭別又冒出來一個意外，讓你的神奇無法展現。」

  等秦椒從怒意中回過神來，人已經在穀倉茶屋的後廚了。這裡的主廚正友好地向她介紹各種設置，並詢問她需要哪些食材，是否需要助手。

  「抱歉，我來幫她就好。」傅亞瑟走近，身上的西服已經脫掉，正在不怎麼熟練地朝身上套圍裙。

  秦椒有些心虛地瞟瞟他：「抱歉，一時沒忍住……我是不是破壞了你的計劃？」

  傅亞瑟搖搖頭，靠近她低語：「說真的，他連吃官司都不怕，我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有什麼計劃。」

  秦椒聞之不免擔心：「如果真的起訴，警方展開調查會不會查出安娜？」

  「那也要真的起訴才行。」

  聽他的語調，秦椒恍然：「你只是嚇唬人，根本沒打算真的起訴！」

  「但是他不知道，所以他其實也在暗中焦慮，我們還有機會。」

  「他真的有焦慮？」

  「拼命吃點心就是個證據。人處於壓力之下，腎上腺素等激素分泌增加，機體代謝紊亂，就會突然生出食慾，並用渴望用咀嚼食物來轉移注意力。有許多病人都是因為這種原因來到消化內科的。」

  秦椒「哦」了一聲，偷笑道：「難怪他吃得這麼亂七八糟。我還在想，這種沒有味覺的人居然也敢拍美食節目。」

  「沒有味覺？」

  「你沒看見嗎？他吃完甜的又吃鹹的，還把芥黃醬當奶油塗蛋糕。一想到那種味道我就難受，也虧他吃得面不改色，真不愧是英國人。」

  秦椒嘲笑完畢，卻見傅亞瑟若有所思，朝穀倉外望去。

  卡爾曼還坐在原處，正同之前看報紙的客人說著什麼，時不時激動地揮舞拳頭。

  「傳言果真沒錯，是個暴躁易怒的人。」他喃喃道，「希望他有定期進行體檢。」

  秦椒可不想關心「敵人」的健康。

  說話間，她已經挑選好了食材。

  之前就聽說，英國不少高級茶屋提供的飲食不輸常規餐廳，現在一看這裡的儲備不禁嘆服。母雞、仔雞、鴨、排骨、裡脊、乾貝一應俱全。就連讓她擔心的火腿，也找到了絕佳的代替品。

  伊比利火腿，歐洲九大傳奇食材，貴比黃金，之前秦椒也只是在課堂上見過。

  這家穀倉茶屋囤了好幾條腿，各有不同顏色的標誌。據傅亞瑟回憶，這代表肉質和價格不同。

  「哪種最好？」

  「我想想，應該是是這種黑標。」

  「真的？」秦椒便去細看黑標火腿，發現果然精多肥少，紋理優美，正要夸一句傅亞瑟，就聽他慢悠悠給出理由。

  「因為我只吃過這一種。」

  「行了，知道你從前只去高檔餐廳，吃貴的，不吃對的。」

  秦椒請來本地主廚，請教幾種火腿的區別。

  果然黑標是最貴也最好的。「黑色，意味著它和它的父母都是血統純正的伊比利亞黑豬，一生只吃橡果，在山丘上自由生活。」

  其次是紅標。「只有母親是純種的伊比利亞黑豬，父本是杜洛克豬，同樣是吃橡果放養。」

  然後不純種也不吃橡果的綠標，以及品質最低的白標：「在農場長大，吃的是飼料，你一定能從脂肪的分布和顏色上看出來。製作周期也很短，我們這一批大概用了一年零三個月。」

  秦椒看了看，拎出一條白標火腿。

  主廚似乎鬆了口氣，就見她轉身又拎出一條黑標火腿。

  「容我提醒一句，這條頂級火腿價值一千八百英鎊，如果你一定要使用，就得先把它買下來。至於那條白標的，價格只有它的十分之一……」

  「不用提醒我，提醒外面那位。」秦椒朝窗外努努嘴，「卡爾曼先生說過，今天的一切開銷記在他帳上。」

  主廚似乎不太放心，又遣了人去問卡爾曼。

  隔著這麼大一片草坡，都能看出卡爾曼猶豫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揮揮手。

  傅亞瑟湊近低笑：「這就是廚師別出心裁的報復嗎？」

  「當然不是。」秦椒神情嚴肅，手指輕輕撫摸這條昂貴的火腿，「有些人的舌頭的確吃不出來，但廚師很清楚，食材永遠是差一點兒就差很多。為了做好這道開水白菜，白標黑標兩種我都需要。」

  穀倉主廚很是好奇，想知道她要如何用兩種火腿搭配。

  轉眼就看見秦椒開始切火腿。

  當真是切，大刀闊斧的切。

  「天啊，你這是在做什麼？」主廚的震驚和惋惜之色溢於言表。

  在西餐界，伊比利亞火腿生來高貴，即便是最低等的白標火腿，也理當由專業的片腿師以專業的手法來伺候。唯一正確的吃法則是片成透明的薄片，以手捏食，慢慢品味，讓風乾的豬肉醇香在口中纏綿不絕。

  聽聞秦椒是切火腿肉吊高湯，貴比黃金的火腿只是用完即拋的湯料之一，主廚更是瞪圓了眼睛，十分痛惜那兩條火腿遇人不淑。

  「如果你需要法式清湯，我這裡有現成的，也有上等的牛肉和小牛骨讓你用。」

  「別激動，我需要的是中式清湯。」秦椒安慰他，「你們可能還不習慣，但中國菜真的不僅只有便宜貨。」

  為表明自己不是浪費，她認真向主廚解釋：「在我的家鄉，這種清湯我們通常選用冕寧火腿。就像伊比利亞黑豬一樣，當地的土豬也是自由放養，同樣需要多道工序，醃製還需要選擇特定的季節和時間……」

  冕寧火腿肉質飽滿結實，香氣濃郁，脂肪分布同黑標火腿近似。

  「那為什麼你還需要白標？」主廚明顯是想能救一腿是一腿。

  「就因為它的脂肪含量不夠。」秦椒朝案板上的母雞努努嘴，「你們這裡的雞太瘦了，也不是老母雞，吊湯少了點兒油味。」

  所以就需要白標的脂肪來平衡。

  只見她手起刀落，將白表直接片肉剔骨，還向主廚介紹：「在中國，我們吊湯用這種部位，叫滴油，因為脂肪多，鹽份重。火腿骨也很好，我們叫火爪，吊湯鮮味極濃……」

  「等等。」傅亞瑟突然湊到她耳邊低語了一句。

  秦椒持刀的手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