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的力量沒能維持太久,從貝蒂茶屋出來後的秦椒,又一次陷入了心不在焉的狀態。
傅亞瑟問她是想直接回酒店休息,還是去參加赫爾曼推薦的「鬼魂夜行」,她卻擺了擺手,將這兩個提議都拒絕了。
「我只想再隨便走走,琢磨點兒事情……我一個人就好。」
傅亞瑟自然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街頭。
「既然如此,不如去參加鬼魂夜行。」他回憶著從網頁上看見的介紹,「那是約克最富特色的旅遊項目,你也聽見赫爾曼是怎麼熱情推薦的。」
「跟著『鬼導遊』參觀約克?」秦椒不太感興趣,「今天我已經聽了太多英國鬼故事。」
「聽說和親歷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體驗。」傅亞瑟堅持道,「這一項目能馳名多年,必然有其吸引遊客的特質。」
秦椒朝他皺了皺眉:「這也是老闆的命令嗎?」
花了好幾秒鐘,傅亞瑟仍未能找出「鬼魂夜行」同熊貓飯店之間的內在邏輯聯繫,只得作罷。不過他堅持同秦椒一起「隨便走走」,理由相當充分:「亨利叮囑過我,一定要防止你在異鄉迷路。」
秦椒「呀」了一聲,語帶羞惱:「只有轉乘地鐵的時候我才容易搞錯……隨便走走,怎麼可能迷路!」
「當然。」傅亞瑟立即表示理解,「隨便走走本身就無所謂方向,當然不會有失去方向的苦惱。」
他覺得自己說的既有道理,又不失禮,還頗具幽默感,卻只換來了秦椒不太開心的一瞥:「只是隨便走走,你想要什麼方向?」
一時之間,傅亞瑟拿不準這是個問題,還是句反諷。他懷疑是後者,不過還是掏出手機,認真查看了約克地圖:
「我建議這個方向。烏斯河邊很安靜,有不少極具特色的古代建築和酒吧。」
秦椒又瞥了他一眼,這次的眼神更加複雜。傅亞瑟正在琢磨,就看見她轉身開拔,方向正是自己的建議。
夜風溫柔,古城靜謐,當他們路過拱形古橋時,街邊陰影里突然傳出一聲「哈囉」,聽起來又低沉又虛弱。
秦椒放緩腳步,朝陰影張望。傅亞瑟未及阻止,她就試探著回了一句:「哈囉?你是需要幫助嗎?」
回答她的是幾聲低笑。
傅亞瑟皺著眉上前兩步,正要將她帶走。陰影中徐徐走出一個男人,模樣是出人意料的古怪。
秦椒在一旁輕輕抽了口氣。
「晚上好,尊貴的異鄉人。看得出來,你們一定經歷了千里跋涉。」身著黑色長禮服,戴著面具的中年男人朝他們鞠躬致意,語調和動作既優雅又誇張,同他手中的黑色魔杖一樣,讓人聯想到各種靈異詞彙。
微怔過後,傅亞瑟已經明白了這是個什麼角色。
「命運讓我們在此地相遇,你們回應了我,我也想提供一些小小的回報。只需要五英鎊,你們就能在今晚見識真正的約克——」他揮動魔杖,指向遠處山丘上的微光,「我有預感,這會是非比尋常的一夜。」
秦椒也明白了:「你就是那個鬼導遊。」
「是啊是啊。」鬼導遊語調憂傷地摸了摸面具,「徘徊於這座古城,全年無休,除了平安夜。」
不知何故,傅亞瑟又收到了秦椒古怪的一瞥:「難怪要走這個方向,原來你是真的很想玩。」qqxsnew
他想解釋之前的提議不是為了自己娛樂,更沒有刻意引路,秦椒卻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別擔心,我陪你。」
稍後夜行中,傅亞瑟總算明白了這個「別擔心」的意思。
在克里福德塔前,鬼導遊讓「有力氣的」男士抽出某塊磚頭:「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就在他因塵土和細菌踟躕的那幾秒,秦椒飛快地出手:「我來!」
導遊手中的煤油燈微光閃爍,照亮了磚底恐怖的猩紅痕跡:「看啊,這就是克里福德塔的鮮血,每隔十年就會……小姐,你在做什麼?」
秦椒搓了搓手指,小聲對傅亞瑟說:「別怕,我摸了,肯定不是血。」
身為醫生,見過無數種血液形狀的傅亞瑟哽著口氣,默默抽出手帕遞給她。
從陰風森森的肉鋪街到約克大教堂,一幢接一幢的鬼宅更是讓秦椒大展身手,一次次擋在前方,擊退了突如其來的歌聲、無風自動的門板、地窖里閃爍的綠光等等恐怖事件,保護了他「想玩鬼魂夜行又不敢玩」的弱小心靈。
覺察出此「真相」後,傅亞瑟著實哭笑不得。
熱心的伯尼曾經分享過一個約會小技巧,帶姑娘去看恐怖片,或是沉浸式的鬼屋冒險。
傅亞瑟對這種誘導姑娘投懷送抱的方法表示不齒,伯尼卻振振有詞,說這不僅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英雄氣概,營造更多親密接觸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那段共同經歷劫難的過程,會讓人看清對方,也看清自己所懷的感情。
「在經歷最可怕的事情後,看著她的眼睛,你就會瞬間明白,就是她了!」
考慮到伯尼方滿三十歲的人生里已有數個「真愛」,傅亞瑟對這個技巧是不信任的。
從科學的角度來看,他確信這不過是一種吊橋效應。在某個危險情景中,人開始分泌大量腎上腺素,不自覺地心跳加快,面紅耳熱。這種症狀同陷入愛河時的動心的確相似,所以很容易被理解成發現真愛的悸動。
令傅亞瑟困惑的是,自己為什麼會受到「吊橋效應」干擾?
這個夜晚唯一的危險只存在於秦椒的誤會裡,從頭到尾他都很理智,壓根沒有被約克旅遊局的小花招影響,看著秦椒想當然的英雄氣概,只有憋屈,還有很難克制的笑意……
為什麼他的腎上腺素依然會瘋狂分泌?心率也時不時加快幾拍。
這一症狀的巔峰是在夜行結束之後。
來自中世紀的「鬼導遊」消失在街道的陰影里,秦椒轉身看他:「過癮了嗎?以後你回四川,一定要去豐都鬼城,比這可嚇人多了!」
傅亞瑟無奈地抿了抿唇,正欲解釋,冷不防撞上她璀璨的雙眸。
喉結不自然地滾了滾,他聽著自己如雷的心跳,也聽見自己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不用謝!」秦椒大大方方揚起笑臉,「為了熊貓飯店!」
|